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大唐第一女捕 作者:青阳暖笑 文案 主人公档案 姓名:洛丽霞 身份:女捕快 性格:沉着冷静 爱好:围棋 未婚夫:洛阳第一才子李玄清 最佳跟班:朱元 个人荣誉记录:多次破获疑难案件,例如白鹤观杀人案、外国使节被杀案、神秘信件案等。永徽年间被封为正三品第一女神捕 剧情描述: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红妆时代,前有武媚娘血泪宫廷升迁史,后有大唐第一女捕快抽丝剥茧,屡破奇案 案情抢先看:阎罗殿阴气森森,没有一丝响动。一个小道士擎着一盏风灯,战战缩缩的往里走。突然,大殿中转来一阵女子的哭声,那声音甚是凄哀,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内容标签:悬疑推理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丽霞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永徽四年,长安。   入夜之后,长安首富李员外家门前,彩灯高挂,宾客盈门。   今日是农历七月初四,是鬼月的第四天,也是李员外之女李慧珠的订婚宴。   ”来来,诸位都别客气,尽管畅饮!”醉眼惺忪的李员外,端着酒杯,一摇一摆的游荡在宾客间,身后跟着他的填房夫人。   “恭喜员外,得此乘龙快婿!”   “是呀,李员外家小姐真是有福气呀。对方可是新科举子呢。”   众宾客都为李员外攀上这样一门亲事而道贺。李员外在众人的恭维声中,心花怒放,肥胖的身子更加摇晃起来,脚下软绵绵的,仿佛自己飘在了云彩上。   “好,好。。。多谢,咱们再干一杯。。。”李员外带着醉意举杯。   “老爷,你喝多了。奴家扶你回房休息吧。”李夫人扶着摇晃不停的丈夫,担心的说。   李员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于因为舌头不听使唤而罢休。李夫人叫来了仆人,将即将不省人事的李员外扶回了房间。   明月挂在树梢,薄如蝉翼的云丝遮住了银白色的月光。   李府上下一片寂静,酒宴已经散去,只有昏黄灯烛下满院的杯盘狼藉,见证者刚才发生过的一些。   夜已深,除了风声,后花园没有一点动静。   这时,花园外的回廊上,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很快,淡红的灯光下,一个身披斗篷,挎着包袱的人朝花园的假山这边走来。   那人头上带着兜帽,看不清长相,但从浑身散发的香气和娇小的身影看来,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子。   那女子来到假山阴影处站定,东张西望了一阵,似乎在等什么人。   薄云被一阵风吹散,月华露出了光亮,女子的面庞整个浮现了出来。那是一张清雅秀丽的脸,年纪约莫十□□岁,眼睛大而温柔,好像会说话。她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唇边闪过一丝笑意。   忽然,花园的角门边似乎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少女心头一喜,也学着叫了几声,算是回应。音声刚歇,一个同样披着斗篷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少女身边。   少女见到情人,心中难掩激动之情,她很快扑在了男子的怀中。那男子吮吸着少女如花蕾般柔嫩的双唇,伸出斗篷将少女很快围住了。   “没人发现吧!”男子将少女搂在怀中,轻轻问道。   少女摇了摇头,脸上全是幸福的表情,“阿珠,我已经打发她睡了。”   “东西呢?”男子放开少女,将温热的气息传到少女的耳旁。   少女不好意思的挣脱男子的气息,伸手拍了拍包袱,“全在这里呢!我们该走了吧!要是一会儿让他们发现的话,那可就糟了。”   男子唇边浮过一丝诡异的笑容,“他们不会发现我的。包袱太重,我替你拿着吧。”   少女脱下包袱,递给男子。   男子将包袱背在身上,冷冰冰的盯着面前的情人。   “我们走吧!”少女下意识的抚了抚耳边的碎发,被男子冰冷但却魅惑的眼神弄的有些心慌。   “你走不了了。”男子淡淡的说。   少女听了一惊,“你。。。你什么意思?”她下意识的退后两步。   “没什么意思!”男子面部表情的说,“你说过,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对吗?”   “是。。。是啊。”少女答道。   男子抬头看了一眼天,明亮的月华此刻又被一朵浮云遮住了。   “啊。。。”少女的声音在后花园的井边消失了。井水淡淡泛起涟漪,几瓣桂花摇曳在黝黑的水面上。。。直到渐渐消失不见。   天刚朦朦亮的时候,李府的家丁阿四揉着睡眼摇摇摆摆的进了花园。花园东面有一口老井,井水甚是香甜,所以李员外一般很喜欢用这里的水泡茶。   “真冷啊!”阿四喃喃自语,打了个寒颤。   虽已经是农历七月,但不知为何,这李府的后院总是很凉,莫非真像传说中那样吗?想到此处,阿四后背一凉,睡意也消了大半。   他听说,这李府的后院曾经吊死过一个女人,就在假山上的凉亭里。但他并不清楚,这个女人的来历,只知道,自从那个女人吊死后,后花园就老是阴气沉沉的。莫不是怨气不散?阿四不敢再想,加快脚步朝井边走去。   阿四小心的将吊桶放下去,疑神疑鬼的摇着辘轳,总觉得有些不祥。咯吱咯吱,一桶清凉的水很快打了上来。阿四低头正要提桶,却猛然发觉,桶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着光。   他移近一看,眼睛倏然一亮,那里面竟然有一支金钗。阿四环视一周,看看周围没人,赶紧将金钗捞了出来。他小心翼翼的将金钗擦干,用嘴咬了咬,却是金子做的无疑。   发财了!阿四高兴的心花怒放,可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呢?会不会还有?   贪财的本性驱使阿四将目光移到了井里。他放下吊桶,搅了搅,不会儿井里浮上来一团白色的东西。   阿四揉了揉眼睛,凑近一瞧。   “妈呀,鬼啊。。。”阿四尖声叫道,接着鬼哭狼嚎的跑出了后园。   那是一张女人的惨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黑色的眼珠无神的凝望着天空,但却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李府,李小姐闺房。   李员外哭丧着脸瘫坐在一把椅子上,他的女儿李慧珠的尸体此刻正被安置在离他不远的床榻之上。   他年事已高,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也是亡妻留下的唯一的血脉。因为是独苗,他对李慧珠百般爱护,千百宠爱,可谁曾想,竟是这样的结局呢?   女儿花季夭亡,让李员外顿时觉得生无可恋。可新夫人即将临盆,他又怎能一死了之?   他正痛苦万分之际,管家进来禀报说,京兆衙门的洛捕快来了。   “洛捕快?”李员外眼睛一亮,“快请进来!”   很快,长安第一女捕快洛丽霞就出现在了李员外面前。她一身青色的胡装,头戴胡人小角帽,样子十分干练。   “洛捕快,你可来了!”李员外如遇救星般的哀嚎道,“你可得给我的女儿做主啊。”   “员外请起!”洛丽霞扶起哀痛的李员外,转头对身后背着医箱的仵作点了点头。仵作在李府家人的引导下,进了李慧珠停尸的地方。   “员外,你得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洛丽霞说。   李员外点点头说:“昨日是小女订婚的日子,我喝多了,很早就回房睡了。可是,谁知,今天一大早竟有人来报说,慧珠。。。慧珠她跌在井里淹死了。。。”   “哦?那可否带我去花园看看。”洛丽霞说。   李员外一行人由管家领着来到了井边。洛丽霞在井边仔细看了看,又绕着整个花园走了一遭,这才再次转回井边。   “敢问员外,是谁第一个发现尸首的?”洛丽霞问。   李员外看了管家一眼,管家连忙上前道:“是一个名叫阿四的下人。”   “把他带过来!”洛丽霞丢下这句话,转身上了凉亭。她站在凉亭里往外望了望,转头对李员外道:“员外这个凉亭真是个好地方啊。不知慧珠小姐是否常来?“   ”是啊,这亭子能看到整个府里,慧珠常常在这里抚琴。“李员嘶哑着声音说。   洛丽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这时,一个身穿短衣的仆役跟着管家上了凉亭。   “你就是阿四?”洛丽霞问。   “正是小人。”阿四战战兢兢道。   洛丽霞扫了阿四一眼,一个人品猥琐,眼神闪烁不定的奸猾之徒。   “你是怎么发现小姐的?”   “小人,今早打水给老爷泡茶。。。”阿四将自己怎样打水,怎样发现李小姐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发现金钗的事。   “就这些吗?”洛丽霞严厉的瞟了他一眼,“你来打水,偶然往井里望了望,发现了小姐的尸体?”   “正是!”阿四回答,下意识的瞟了瞟袖筒。   “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东西吗?”洛丽霞又问道。   阿四摇摇头,“没有,什么也没发现。”   洛丽霞对身边的捕快朱元使了个眼色,朱元走到阿四身边,一把捏住他的胳膊,接着一个金灿灿的东西掉了出来。   洛丽霞接过朱元递过来的金钗,打量着,问道:“一个每月半吊铜钱的仆役,竟然有这么贵重的东西?哪来的?”   “小,小人捡的,在,在花园里。”阿四本想抵赖,但想到这是小姐的东西,老爷一定认得,就打消了念头。   “是吗?”洛丽霞将金钗拿给李员外,问道:“员外,这可是李小姐的东西?”   李员外拿着金钗看了看,摇头道:“我从没见过这钗子,应该是吧。”   李员外对这跟钗子的态度,让洛丽霞起了疑。她当下决定回李慧珠的闺房再看看。   验尸完毕,仵作收拾好,等在了李慧珠的闺房。   “李小姐是怎么死的?”洛丽霞问仵作。   “李小姐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后脑上有一块淤青,所以小的推断,应该是摔下井时撞到后脑所致。”仵作回道。   洛丽霞点点头,走到李慧珠的梳妆台边,这时管家叫来了李小姐的贴身丫鬟阿珠。   阿珠按照洛丽霞的吩咐将首饰盒一一打开,洛丽霞问道:“所有的首饰全在这里了吗?有没有少了什么?”   阿珠清点了盒子里的首饰,说全都在这里。   “那你可认识这支金钗?”洛丽霞问阿珠。   “这。。。不,不认识。”阿珠似乎见到这金钗有些紧张。   “你再仔细看看。”洛丽霞提醒阿珠道,“确定不是李小姐的东西吗?”   阿珠这回好像恢复了勇气,很坚定的说,不是小姐的东西。   洛丽霞淡淡的看了阿珠一眼,转头对李员外道:“请员外传下话去,这里的人在案子还未破之前,一个都不许离开。衙门也会派衙役来守着,如果有什么不便,还请员外见谅。”   “那是,那是!我们一定会尽力配合。”李员外点头示意管家传话去了。   京兆尹,衙门。   洛丽霞受托杯子,盯着窗外的一棵柳树,陷入了沉思。她觉得李慧珠被害一案似乎很蹊跷,她可以肯定这一定不是意外,但究竟蹊跷在哪里呢?她还不能确定。   这时,衙役朱元走了进来。   “小姐,这金钗有眉目了!”朱元说。   洛丽霞:“怎么说?”   朱元:“我按你的吩咐拿着这根钗子在长安城一家铺子一家铺子的问,终于找到了当初打造这跟钗子的铺子。据铺子的老板说,这根金钗是三个月前打造的,来人是一个儒雅俊秀的年轻人。他当时要的很急,又给了很高的价钱,所以老板还记得。”   “那老板还记得,那个人的样子吗?”   “老板回忆说,是个身材很高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穿着儒生的衣服。此外,他就记不清了。”   “一个清秀俊雅的男子,儒生打扮。。。”洛丽霞喃喃道,“会不会是。。。朱元,你去设法弄一张与小姐订亲之人的画像,让老板辨认一下。”   朱元点点头,消失在院子里。    ☆、第二章   乌夜整个坠入阴沉的天际,树上的夜枭在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啼叫之后也归于沉寂。   李府后花园的荷花池子在幽暗中泛着惨白的光点。巡夜人李福打着昏黄的灯笼在李府的各个回廊和院落中穿梭。他是第一次做巡夜人,当然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在他穿过花园的时候,远远的在凉亭上似乎看见一个黑影。是谁在这么晚的时候还会在这里游逛呢?李福心中有些纳闷,但更多的是害怕。这里刚淹死了人,会不会是小姐的鬼魂?   李福觉得自己的后背的衣衫凉飕飕的,他不敢吱声,僵立着站在原地,仿佛血液也凝固了起来。那幽影好像看到了他,转过了一张白脸。借着点点灯光,李福看见对面的黑影身穿一袭白衣,幽黑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额前和身后。   很快,亭子上想起了清脆而凄凉的歌声,李福浑身不由自主的战栗着。这曲子听来多么像来自地狱的声音啊。李福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他再也承受不住了。   “啊!”静默的夜枭被一阵男子的可怕叫喊唤醒了,那声音绕过花园,穿过走廊,一直延伸到了外面的院落。   夜枭不耐烦的扑腾了几下翅膀,一眼不住的盯着倒在地上的灯笼,和一个渐渐飘远的白色幽影。。。。。。   京兆衙门,书房。   京兆尹贾大人翘着二郎腿正坐在书房里喝早茶,这是他每天必须做的事情。因为他是个非常重视仪式感的人,如果有一天他丢了这个仪式,那这必定是有特别重要的大事。但这种日子很少,因为如今政局平稳,百姓安乐,似乎短时间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大人,你找我!”这时他最得意的门生,洛丽霞一脸整肃的进来了。   贾大人放下茶杯,肥胖发红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挪了挪同样肥胖的身子。   “小洛呀,听说城里李员外的闺女前夜死了?”贾大人吹去了杯中的浮沫,用一种随便而冷漠的语气问道。   “是的,掉落在了井里。”洛丽霞简短的答道。   “那依你瞧,是他杀还是自杀?”贾大人又用无所谓的语气说。   “卑职初步估计是他杀,不过现在还不好断言。”洛丽霞谨慎的说。   贾大人所有所思的点点头,溜了洛丽霞一眼,仿佛提醒她似的说:“你也晓得,我跟这个李员外还是有些交情的。昨天他的管家找过我了,按他的意思,家丑不可外扬。所以,你办这案子的时候,万一”贾大人顿了一下,“万一发现了什么人家的私事,就。。。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洛丽霞邹了皱眉,她怎会不明白呢?李老爷想的是家族的名声,他怕自己的女儿万一做出点丑事,那对他自己的是很不利的。这些商人,重利轻义,洛丽霞是知道的,但无论如何没想到在他们那里,亲情也单薄到如此地步。   “大人放心,卑职知道该怎么做了。”洛丽霞严肃的说。   贾大人打了个呵欠,在房中踱着步子,“其实,生逢盛世,圣上英明,谁不想做些事呢?但人情还是要讲的。。。”贾大人一直觉得洛丽霞太不懂人情世故,所以一有机会总是爱说教两句。   他正说的开心,朱元回来了。他急得满头大汗,说李府昨夜死了一个叫李福的家丁。贾大人吃惊的停住了步子,惊诧的瞪着朱元和洛丽霞,仿佛要在他们身上找答案似的。洛丽霞的亮眸瞬间一暗,跟着朱元奔李府而去。   李府的前院中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首,府里所有的人都集在走廊上,除了快要分娩的李夫人。李员外沉着一张白脸,气呼呼的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管家在一旁低着头,惊惧的盯着那具尸首。   “李员外!”洛丽霞干净利落的出现在了李员外的视线中。   “洛大人,你可来了!你快瞧瞧,这也不知怎么了,又死了一个人。这可怎么好啊?”李员外见到洛丽霞诉苦道。   洛丽霞没怎么理会李员外,只是礼貌性的点了个头,便朝尸体走起。这具尸首身上无伤,也没有中毒的痕迹,根据他脸上惊恐的表情,洛丽霞断定此人乃是被什么东西吓死的。   “尸首是谁发现的?昨夜可有人见过他吗?”洛丽霞转头问李员外。   “是小的发现的。”人丛中一个衰老驼背,年纪约莫六十几岁的老仆走出来说。   据那老仆人说,自己是李府的守门人,昨夜亥时的时候,李福还跟他说话来着,说自己今夜要去巡夜了。因为一直巡夜的老刘头回乡了。老仆跟李福说了两句话,李福就走了。可过了不久,自己正要睡觉,突然听到花园里传来几声喊声。他耳朵背,刚开始没怎么听清,后来再听的时候,已经没声儿了。所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谁曾想,自己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李福倒在外院的廊子上。他过去一瞧,竟然死了,于是他赶快去报老爷知道。   听完老仆的叙述,洛丽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是后花园,这个花园究竟有什么古怪呢?   “员外,府上的后花园中,可发生过什么事吗?”   李员外谨慎的盯了洛丽霞一眼,断然否认道:“没有,花园会出什么事?想是,李福不小心摔倒,或是突发什么疾病吧?”   “哦?是吗?”洛丽霞是笑非笑的盯了他一眼,转身回了衙门。   回去的路上,洛丽霞一直沉默不语,朱元小心的跟在身后。   “小姐,觉得这李福的死和李小姐的死会有关联吗?”   洛丽霞淡淡道:“不好说。对了,金钗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我拿着跟李小姐订亲的那位举子的画像去问过了,老板说不是他。那个人似乎比这位举人老爷还要俊俏,年轻些。”朱元答道。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洛丽霞摸了摸下巴,“朱元,你去跟这个李府的看门人老张谈谈,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蛛丝马迹。不过,一定记住,不要暴露身份。”   朱元听了嘿嘿一笑道:“小姐这是又让我乔装打扮去做密探吧?”   洛丽霞点了点头,朱元这个小子自小就机灵的很,而且善于乔装,这点子事交给他自己很放心。   “还有,明天给我找个有经验的稳婆来?”洛丽霞又想起什么似的嘱咐道。   “稳婆?”朱元诧异的盯着洛丽霞,觉得她似乎是在看玩笑。可看洛丽霞一脸严肃,于是将刚到嘴边的话深深的咽了回去。他知道,小姐不喜欢啰嗦的人,当然除了那位青梅竹马的李公子。   进入农历七月,天气就热的很了。洛丽霞坐在廊子上,一手摇着蒲扇,一手读着经卷。她是个重视规则和礼仪的人,即便在这种大热天,她也不会松一松衣襟,照样穿的整整齐齐。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一个声音从前院传来。   洛丽霞头也不抬,照旧读着自己的书,因为她不看也知道,来人定是自己那位从小指婚的未婚夫李玄清。这位李公子出身名门,是李朝皇室的姻亲。此人风流儒雅,现如今正在太学读书,而且能说会道,文才出众,所以在京城很有名。因为曾经在洛阳的赛诗会上一举夺魁,所以被称为洛阳第一才子。   但洛丽霞对他并无什么特别的感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洛丽霞是个天生理智的人,比起那些柔情是水的女子,她显得刚硬冷峻。再说,这个洛阳第一才子喜欢滔滔不绝,经常罗里吧嗦个没完,自然就更不能博得沉默寡言的洛丽霞的青睐了。   “霞妹,你在这里呀?我找了你好久呢。”李玄清一见到洛丽霞,两眼就不自主的放光。   洛丽霞完全没理他,仍旧低着头,只是指了指对面的一张椅子。   “你瞧,我给你拿什么来了?”李玄清摇了摇手里的竹篮子,完全不觉得被冷落,反而一屁股坐在桌边,“是吴妈做的糕点,你一定喜欢。”   “唔!”洛丽霞仍旧低着头,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书本上。   李玄清感慨似的望了一眼碧蓝如洗的天,开始诉说他最近做了什么新诗,怎样博得了一片喝彩。昨日进宫又在宴会上怎样的大放光彩。末了,他话锋一转,“听说,京城首富李员外的千金前几天没了?”   洛丽霞抬了抬眼皮,“看来这件事传的很快嘛!”   “那是自然。李员外是什么人,他家就是有个风吹草动也能在京城激起千层浪,不知要被大家谈论多久呢。”   洛丽霞没作声,显然没了谈兴。   “你知道吗?我听说,这李府可是不简单呢?”李玄清盯了洛丽霞一眼说。   洛丽霞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是吗?”听着好像没什么兴趣。   但这正好让李玄清说了下去,因为他就是不吐不快的人。   他告诉洛丽霞,李老爷的填房夫人本是个烟花女子,三年前才从了良。而且,长得很妖艳,据说以前还是什么楼的头牌呢。但即便从了良之后,这个女人据说也跟以前的相好,还有来往呢。李玄清还告诉洛丽霞,李老爷曾当着众人的面说,要是李夫人这胎生个男孩,所有的家产都会给李夫人留着,答应给女儿的那一半的产业也不全给了。   “你说这多狠心,难道女儿就不是亲生的?”李玄清罗里吧嗦的说。   洛丽霞将目光移向院子里的一团团堆起的碧绿的荷叶上,似乎觉得这个李夫人的背景很有些意思。   李玄清又跟洛丽霞闲扯了几句,便起身回去了。   李玄清走后,洛丽霞派人去叫朱元,朱元带来了一个稳婆。。。。。。 ☆、第三章   朱元带来了一个稳婆,洛丽霞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又问了她些问题,比如干这行多少年了,接生过多少娃子等等。   这婆子是个精明伶俐的人,起初朱元来找她时虽有些疑惑,但看到洛丽霞后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她简短而干脆的回答了洛丽霞的问题,并讨好似的说,她对于女子是十分了解的。一个女人是个姑娘还是妇人,她只要看一眼就能辨认出来,还说只要是有了身孕的女人站在她跟前,她摸一摸肚子就知道几个月了,是男是女。   洛丽霞对这稳婆的回答很是满意,她也不再多言,领了婆子和朱元径直往李府来。   他们三人到了李府时,管家正站在厅堂上指挥仆役们搭灵堂。李慧珠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因为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李老爷一直没心思办丧事。但人死入土为安,虽然官府还没破案,不让下葬,但女儿的丧事不能不开始筹办。所以,李老爷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叫来管家,让他着手开始给小姐准备丧事。   大户人家办丧事也是极其讲究的,买什么木料的棺椁,陪葬多少器物,请多少法师超度,处处有规矩,拿讲究。   管家正指挥人挂白帐,看见洛丽霞他们来了,急忙扔下手头的事迎了上来。   “洛大人!您来了!”管家十分热情说,又那眼睛瞟了一眼跟在洛丽霞身后的那两个人。   洛丽霞点了点头,告诉管家,自己要再去瞧瞧李小姐的尸首。管家纳闷而异样的看了看洛丽霞,又看了眼那婆子,仿佛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领着洛丽霞来到了停放李小姐的地方。   此时天气甚热,李小姐躺在加了冰块的冷房中,但周身还是发出了点腐臭。洛丽霞他们戴上白围布,进了房间。进去后,洛丽霞环视了一下冷房,便对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会意走上前看了看李小姐的尸首,回来低声对洛丽霞说,让男子都出去。   洛丽霞对朱元和管家摆了摆手,两人躬身退了出去,关上房门在门外守着。   稳婆看两人退出后,恭敬的拜了三拜,又像念经似的念叨了两句,这才将盖在李小姐身上的一层黄色的薄纱解开,开始检查。这稳婆手法熟练,先是按了按李小姐的肚子,而后又解开了小姐的贴身小衣,不知在看些什么。   洛丽霞不耐烦的在地上来回踱着步,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稳婆将一切收拾停当,转步到洛丽霞身边说,李小姐至少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洛丽霞虽事先已经有了准备,但还是被这个消息惊住了。一个从未出过闺阁的女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的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这说明什么呢?按说,李小姐跟刚刚订亲的举人,只是在婚宴上见过一面,所以这个孩子应该不是那个人的。   可是,李家门户如此森严,李小姐是绝对无法出去跟情人约会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个情人是日常在府里走动,或者就是府里的人。洛丽霞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如果想知道李小姐的情郎是谁,那这个唯一知情的人就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   想到此处,她眼睛一亮,她转过脸很严厉的盯着稳婆,说:“此事兹事体大,怎么做你应该知道吧?”   稳婆是个经过事的,这种家族私密,也不是一两天了。她躬身道:“大人放心,出了这门,小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很好,你知道我的脾气。如果以后要我听到一点风声,那你这条命,我就不敢保证了。”   “是,是。小的记下了!”稳婆慌忙道。   管家和朱元守在门口,听不到里面一点动静,二人都火急火燎的,额上挂着汗珠,尤其是管家,他身上的汗衫都湿了一大片。今天老爷不在府中,洛丽霞突然前来,还带了稳婆,要是没什么也罢了。万一。。。万一查出点什么,这李家的名声不久全坏了?   存着这样的心思,冷房的门板磕巴一响,管家立马迎了上去。但见洛丽霞一脸的平静,稳婆似乎也没什么异样,拿不准情况,忙问:“没什么事吧?”   “管家放心,李小姐是女儿身,仵作来毕竟不方便,所以我请来了一个婆子,再瞧瞧。这下没什么问题了,你通知你家老爷,可以挑个日子下葬了。”洛丽霞说。   听洛丽霞这样说,管家总算松了口气,眉眼也舒展开了。   他们正穿过廊子往外走,忽然一个家丁着急忙慌的来报说,夫人刚才受了惊吓,要生了。众人都吃了一惊,急忙往后院的厢房走。   一行人刚走到厢房,就听到屋里传来李夫人杀猪般的嚎叫声。看来正是要临产了,洛丽霞赶紧让稳婆进去照顾,其余人都在廊子外等着。管家又派人去叫李员外回家,全家上下忙成一团。   洛丽霞抱着剑,靠在廊柱上,利用这段时间,她弄清了李夫人为何突然要生产的缘由。   原来,大户人家凡事有身孕的人,为了避免血光之灾,妨着家主,女眷都要在临产前住进一个僻静的院子。传说,这样不但对家主好,对胎儿也好。所以,李夫人在生产还有一个月之时就住进了后院的一独门院子。   那里靠近后花园,环境清幽,很适合待产。可谁曾想,刚才李夫人刚要出门,门檐上突然掉下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李夫人低头一瞧,那东西不是别的,竟然是一团女人的长发。这可把李夫人吓得不轻,当场就晕了过去。要不是身后的老妈子和丫鬟及时扶着,还不定要出什么事。   洛丽霞邹眉听一个家丁说完,习惯性的摸了摸下巴。女人的头发,靠近后花园的院子,这意味着什么呢?难道这个花园真有什么古怪吗?   “能把那团头发拿给我看看吗?”洛丽霞对那家丁说。   家丁拿来了那团头发,洛丽霞仔细的看了看,似乎发现头发上有些白色的颗粒。她将颗粒取下,闻了闻味道,这才转身交给朱元。   朱元看了看头发上的颗粒,说:“这看起来,像是砌墙用的白泥。”   洛丽霞点点头,“看来夫人似乎也有些事情等着我们去探寻。”   正说话间,李夫人产房中传出一阵啼哭声,接着稳婆笑嘻嘻的出来说,李夫人生了个下胖小子。这时,李员外也挪动着臃肿的身子,满头大汗的赶了过来。   夜深人静,长安街头除了偶尔传来打更人拖着长音的喊声外,似乎一切都归于了沉寂。   这时,一条幽暗的街角钻出两个人影,他们低着头,快步朝李府方向走去。这两个人就是洛丽霞和朱元。   今夜早些时候,朱元跟洛丽霞报告了自己探访看门人张老头的经过。   那时,张老头正在门边闲坐,嘴里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朱元扮作一个找事做的小厮,很自然的坐下跟他攀谈,问这里招不招下人。张老头是个很热心的人,他又看这个小伙子精干,告诉他府里不太平,让朱元到别的地方找去。谈话很自然就转到了李府的后花园上。   张老头斜着眼睛,神情诡异的告诉朱元,“这府里已经死了两个人啦!而且都在后花园,这后花园有鬼啊!”   朱元佯装惊诧,低声道:“怎么回事?”   张老头摇了摇头,“别问了。要是给老爷听见,老头子的饭碗就保不住了。”说罢,继续吧嗒吧嗒的抽着烟,一双黄眼望着天,似乎不打算再搭理朱元了。   朱元是个精细人,他知道这老头是故意吊他,想要点甜头。他从腰间摸出半吊铜钱,打了壶酒,请老头喝着。老头见他伶俐,又得了人家的好酒,少不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老头告诉朱元,李老爷现在的夫人已经是他的第三位夫人了。原配夫人去世后,李老爷还娶过一位姨太太,而且还是个有夫之妇。那位夫人的丈夫是个小杂货商人,叫魏老三,人很懦弱。李老爷看上了他老婆,常常那话提调他,希望跟他老婆通个好。这魏老三到没说什么,但他老婆是个贞洁烈妇,死活不答应。   李老爷发了狠,查出这魏老三有个表兄是混江湖的,常常在江南一带劫掠。当时正巧朝廷丢了一船盐货,就怀疑是江南的盗匪干的,但一直捉不到人。李老爷得了这个消息,简直如获至宝,他暗中派人到官府告魏老三通盗寇,而且还同盗匪有亲戚关系。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官老爷见了钱如何不爱?所以,就把魏老三当盗匪的同伙给抓了起来。”张老头吐出了一个烟圈。   “那后来呢?”朱元问。   “后来,魏老三家也抄了,人也被打的半死不活的。他老婆是个精明的女人,如何不知是李老爷下的套子?再说,我家老爷也发了话,说能救她男人。就这样,这个女人便被老爷连骗带哄的娶进门,做了姨太太了。”张老头喝了一口酒,吧砸了一下嘴。   “魏老三出来了?”   张老头哼了一声,在地上吐了口唾沫:“出来个屁!那家伙是个孬种,在救出来之前,早就被打死了。”   “那姨太太就肯依?”朱元说。   张老头叹了一声,”要说那婆娘还真是个贞洁烈女哩。听说魏老三死了,自己也在当晚跳了井,就在那后花园里。估计是阴魂不散吧,此后这花园老是阴气森森的。老爷经过这事也吓破了胆,那座园子也没几个人敢去了。。。”   朱元溜了老头一眼,打算再套些话。但这老头突然仿佛清醒了似的,及时住了嘴,撂下朱元,回府去了。朱元得了这些信息,顺路找了稳婆,赶紧回了衙门。   洛丽霞听后点点头,吩咐朱元道:“看来,晚上我们得夜探李府的后花园了。”   “做什么?”朱元问。   “捉鬼!”洛丽霞饶有兴致的说。   朱元了然的点了点头,两人吃了饭,捱到午夜这才动身奔李府后园而去。。。。。。 ☆、第四章   星光暗淡,浓重的铅云黑压压的铺满整个夜空。   李家后园一片静默,连夏虫的吱吱声都听不到了。洛丽霞和朱元矮身伏在廊子外的草丛里,整个隐没在了黑暗中。时间在一点一刻的过去,对面的亭子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   朱元不安的看了看洛丽霞,低声道:“那鬼今晚该不会不来了吧?”   洛丽霞全神贯注的盯着亭子,半晌没有吱声。一阵叶风掠过,头顶的银杏树晃晃悠悠的落下了几片叶子,朱元只觉得自己身上莫名的起了身鸡皮疙瘩,同时心中也起了丝不安。   突然,院子的角门边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幽影,那影子披散着黑布似的长发,幽然的飘上了亭子,没费一点力气。朱元看得目瞪口呆,莫非真是冤魂不成?他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张老头跟他说的,那个跳了井的姨太太的事。   朱元张了张嘴,似乎想跟身边的洛丽霞说些什么,但洛丽霞一个严厉的眼神将他到了嘴边的话硬是顶了回去。朱元老大没意思,也转头继续看着花园中的角亭。   那幽影站在亭子里的阴暗处,半晌都没有生气。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院子里巡夜人颤抖的声音响了起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关好门窗。。。。。”   隔了一会儿那声音像是从花园这边来了,但到了角门边,那声音也跟着戛然而止。一缕光亮投进了花园,接着一个人鬼头鬼脑的往里探了探头。   “有人吗?”巡夜人颤抖的声音再次传来,但明显发着涩。   没有回答,万籁俱寂,只能听见风划过叶子的声响沙沙沙。洛丽霞注意着那白的幽影所在的方向,竟然没有一点生息。怎么回事?这个影子每晚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院外响起了巡夜人干涩的声音,他已经渐渐走远了,没敢进花园里来。巡夜人走后,停了片刻,那影子又出现在了亭子边。它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轻飘飘的飘出了角门。   “走!”洛丽霞低声命令道,随后跟在了那幽影的身后。朱元捡起地上的腰刀,也尾随而去。   那幽影飘然来到了后院,停在李夫人的院门口顿了顿。里面黑灯瞎火的,看来李夫人产后劳累,早已睡下了。洛丽霞和朱元栖身在回廊的暗角处,盯着那幽影的一举一动。那幽影转过脚步来到院墙上,一个翻身便爬上了墙头,接着便消失了踪影。   这影子找李夫人做什么?洛丽霞给朱元使了个眼色,朱元会意轻轻飞上墙头,矮身查看院子里的动静。但院子空空如也,那个影子早没了踪影。李夫人屋里也黑灯瞎火的,朱元等了一会儿,仍没见到那个影子,便转身翻下了墙头。   朱元下来后,看到洛丽霞正蹲着身子查看地上的什么东西。   “小姐!”朱元压着声音叫了一声,“那家伙没影儿了,怎么办?”   洛丽霞没搭理他的话,低着头沉声道:“你过来瞧瞧,这是什么?”   朱元吹亮自身带的火折子,挨近一瞧,“是白泥?”朱元声音有些诧异。   洛丽霞点点头:“看来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鬼。你什么时候听说过鬼还用爬墙的?”   朱元:“那小姐的意思,李夫人看到的那团头发。。。”   “对,现在看来是这家伙干的。”洛丽霞淡淡道。可她不明白的是,既然这个影子和李夫人之间有什么,那为什么又要吓得她早产呢?还有那个影子刚才在亭子的举动,那分明就是在等什么人。那么李小姐遇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因为妨碍了这个影子吗?可三个月的身孕又是怎么回事呢?   洛丽霞觉得这件案子看似简单,其实线头太多太繁杂。她的疑问太多,一时半会儿真是理不出头绪。   “走吧,先回去再说!”洛丽霞起身吹灭火折子说。   “可那个鬼怎么办呢?”朱元不放心道。   洛丽霞淡眸扫了扫院子:“既然已知是什么鬼,还怕捉不住吗?”   朱元似懂非懂的抓了抓后脑勺,跟着洛丽霞回了衙门。   隔天一大早,朱元刚吃了早饭进衙门来,就见洛丽霞走了出来。   “小姐,这么早要去哪里?”朱元问。   出乎朱元的意料,洛丽霞竟告诉他,要去早市买只老母鸡。老母鸡?朱元纳闷的看了看洛丽霞平静的近乎冷漠的面孔,“小姐最近身子不舒服?”   “不是!生了产的女人不是正好要补补吗?”洛丽霞没头没尾的说。   朱元愣怔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赶紧跟了上去。   说是早市,其实日头已经老高了。从永安门一直到西大街,早已经被行人挤满了。沿街排着很多刚搭好的篷子,棚子下的摊子上摆着各色吃食和小玩意儿,棚子下人头攒动,不是再跟老板讲价钱,就是挤在人堆里看热闹。   朱元手里拎着两只老母鸡和一盒高丽参,正在人群中艰难的挤来挤去。洛丽霞走的快,朱元已经落下好大一截了。   “小姐,你等等我呀!”朱元侧着肩,满头大汗的喊道。   洛丽霞自顾自的走着,似乎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这时,她似乎听到人群中有人喊她。洛丽霞抬头一瞧,见李玄清正伸着一只胳膊朝她招手。   “霞妹,这么巧你也来啦!这就是所谓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李玄清兴致颇高的赶到她面前,笑嘻嘻的摇头晃脑。   “玄清,你怎么在这儿?”洛丽霞打断他显然不想听他胡说八道。   李玄清本待表达一下浪漫情怀,没想到给洛丽霞打断了,顿时如若一盆冷水从头灌下,遂而无精打采的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这时,朱元提着两只鸡,一盒人参满头大汗的跟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李玄清朝朱元手里提的东西溜了一眼,自作多情道:“霞妹,你怎么知道我最近身子不好?你真是太贤惠了,我呀正需要这人参鸡汤补补呢!”   “这不是给你的。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洛丽霞干脆利落的说完,带着朱元扬长而去。   李玄清站在人来人往的界面上,如同落了坡的公鸡,只觉得眼里干巴巴的。   李府,东厢房。   李夫人斜靠在躺枕上,年轻的脸颊还有些苍白,但看着精神头挺好。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洛姑娘,真是多谢你了。”李夫人看了看桌边的食盒,一个婆子正把洛丽霞带来的鸡汤盛在碗中。   “夫人哪里话。夫人昨日受了惊吓,又在月子里该多补补才是。”洛丽霞吹了吹茶沫说道。   “是呀,昨天可骇死我了。”李夫人心有余悸的捂着胸口,“也不知是那个坏心眼的东西做的,害得我和孩儿差点出了事。说起来,这还要多谢洛姑娘,要不是你昨日正好带着婆子,我恐怕真是凶多吉少。。。”说着,李夫人眼角滴出两滴清泪。   陪产的婆子看见夫人哭了,急忙劝解道:“这坐月子的女人可不能哭,夫人快别哭了,不然奶水该不好了。”   夫人听说,急忙拿起帕子揩了揩眼角,歉意似的对洛丽霞道:“让姑娘见笑了,女人家一做了母亲眼泪就变得多了起来。”   洛丽霞淡淡一笑,放下了茶杯:“昨日我还想呢,像夫人这样和善的人究竟会得罪了谁呢?这头发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放到门檐上的嘛。”   李夫人听了脸色微变,而后笑道:“谁说不是,也不知是哪个刁钻古怪的东西。”说着探了探洛丽霞的眼色,又继续道:“这也怪我,平日里纵着下人们惯了,难保就没有那坏心眼的。”   洛丽霞仍旧不动神色,随口道:“夫人觉得是家里哪个下人做的?”   李夫人很不自在的看了洛丽霞一眼,心里有些烦腻,但还是笑盈盈道:“我也是瞎猜罢了。”说着打了个呵欠。   洛丽霞知道自己该告辞了,她说了几句让李夫人保养身体的话,便告辞出来。   朱元斜靠在后院的门廊子上,嘴里还咬着一片柳树叶子。洛丽霞已经进去有小半个时辰了,也不知问出什么没有。他若有所思的盯着湛蓝的天空,心里感到一丝焦灼。   门里传来了脚步声,朱元支起了身子,觑眼看着门框子。果然洛丽霞出现在了门口。   “小姐,怎么样,问出什么了没有?”   洛丽霞摇了摇头:“李夫人口风紧的很,我怕打草惊蛇也不敢细问。”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朱元问。   “李小姐的贴身丫鬟你给我继续盯着,明日一早让她到衙门来。”洛丽霞说着不自觉的摸了摸下巴,“李夫人这里也不能放松,派人暗中守着。不过,目前有一件顶要紧的事要你去办。”   朱元见小姐说的郑重,忙问什么事。   “你去查查那个死了的魏老三家里还有什么人,如果还有亲眷带到衙门来见我。”洛丽霞说。   “小姐是觉得,整件事跟那个魏老三之死有关?”   “不好说。”洛丽霞模棱两可道:“但我总觉得这个花园的鬼魂不是偶然出现的。”   而且,她还觉得李夫人好像隐约知道些什么,说不定这个李夫人就是鬼魂的制造者。毕竟李小姐死了,其中最大的受益人就是她。李老爷不是说过吗?要是她生出了儿子,就能得到大半家产吗?可毕竟当时李夫人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生儿子。所以,只要除掉了李小姐,那她不管生的是男孩女孩,全部家产就一定是她的。况且,一个母亲是绝对不会允许另一个女人生的孩子跟她自己的孩子抢家产的。哪怕只不过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想到此处,洛丽霞轻轻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开始有点不想干这个差事了。到底人为什么活着?为了钱,为了仇恨?她不知道,也似乎不能完全理解。或许,当你真正穿上别人的鞋,才能理解他们吧!    ☆、第五章   清晨、京兆衙门。   洛丽霞正坐在桌边喝茶,突然派往李府守卫的一个衙役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她看衙役神色慌张,心中一动,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袭上了心头。   “出什么事儿了?”洛丽霞强制压下心中的颤动问。   “小姐,大事不好!李小姐的丫鬟昨夜上吊自杀了。”衙役干巴巴的说。   洛丽霞缓缓的放下了杯子,半晌没作声。她昨天刚说要见这丫鬟,她就死了。为什么呢?是畏罪自杀,还是他杀?洛丽霞竖起了眼睛,一边吩咐衙役朱元回来让他到李府找自己,一边出了衙门往李府而去。   李府已经接连死了三个人了,李员外苦着一张沟壑纵横的脸,无精打采的在院子里踱着方步,看去还真有点生无可恋的样子。   “员外!”洛丽霞打断李员外沉重的步子。   李员外抬头瞧是洛丽霞,脸上神经质的抽搐了一下,迎了上去:“洛姑娘,你可来了。你说,府里这是怎么了?三天两头的死人,外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干了什么事,惹得报应连连呢。”说着李员外抬起袖子揩了揩泪,两鬓的白发在阳光下发亮,还真让人有些心酸。   洛丽霞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简单的安慰了李员外几句,便进了李小姐丫鬟阿珠的房间。这是一件标准的下人房,家具简陋,光线不好,进去黑洞洞的,大白天也难得照进几丝光亮。房间还保持着案发时的样子,靠桌的地上散着白绫,白绫旁边倒着一只圆凳。凳子看着黑幽幽的,虽是大白天,但跟屋里凄凉的气氛配合着还真让人浑身发冷。   洛丽霞走到暂时安放尸体的床榻边,看了看阿珠的伤痕。窒息死亡,脖子上只有一条勒痕,嘴唇发青,看来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这时,仵作进来了,他的结论跟洛丽霞想的一样,只是他告诉洛丽霞,阿珠的死亡时间是在晚上子时前后。   她叫来管家,问夜里子时前后可曾听见过什么响动。管家询问了下人,但都没有听见什么。而且,阿珠住的屋子位置偏僻,所以即便有,大家也听不见。   洛丽霞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将整个屋子环视了一周。屋中没有搏斗的痕迹,似乎也没有第二个人进来的佐证,莫非真是自杀?可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在自己要见她头晚死了呢?   她重新回到尸体旁,细细查验了阿珠身上的衣物和鞋子。她注意到,阿珠的鞋底沾着一层薄薄的黑泥,洛丽霞小心翼翼的将鞋子退了下来,走到桌边,将泥粒小心的刮到了自己的手帕上。阿珠是一个花龄女子,又是李府很体面的丫鬟,那么她必定很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而且,从这屋子的整洁度来看,她必是一个爱干净的女子。一个爱干净的女子怎会注意不到自己的鞋子脏了呢?况且,她常在干净的院落里服侍,应该很少机会去这么脏的地方。李府昨夜也没有下雨,那阿珠脚底的泥是从哪里来的呢?   而且,这泥看着很是眼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后花园、水井边的污泥!洛丽霞脑中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没错,肯定是这样。阿珠在死之前,不知什么原因到过后花园,回去之后她就死了。再加上,时间已经很晚、她的屋子又位置偏僻,所以凳子倒地的时候,才会没人听见。这也就是说,如果真有什么人进阿珠的屋子,也同样不会有人察觉。   正沉思间,一个衙役告诉她,在阿珠床底下发现了一个火盆,火盆里还发现了半张未烧完的纸片。洛丽霞接过纸片,从为数不多的几个字里,她判断这是一首诗,而且还是一首艳俗的情诗。因为里面有爱吾卿卿的字眼。而且这字写的遒劲有力,似乎不是出自女子的手笔。   这会是阿珠情郎写的吗?洛丽霞犹疑不定,如果当真是,那这个情郎还是个风流才子似的人物。她叫来管家,问阿珠平日在府里可有什么相好的姐妹,或是亲戚。   管家说,阿珠是个孤儿,只有一个远房舅舅,但前年死了。关系不错的姐妹倒是有一个,叫翠烟,在李夫人身边做事。洛丽霞派人叫来了这个叫翠烟的女子。   翠烟看着十□□岁的模样,样子不算好看,肤色有些黑,一双清凌凌的眼眸,看人时总是警惕而谦卑,看样子不怎么好对付。   洛丽霞溜了她一眼,“你就是翠烟?”   “禀大人,小女就是。”翠烟答道,声音干涩,看样子有些紧张。   洛丽霞放柔了声音:“你不必紧张,我只是找你说说话。听说,你跟阿珠关系不错?”   翠烟下意识的攥紧了衣角,慌张的点了点头。   洛丽霞起身走到她面前:“你和阿珠都在府里做事,想来认识字吧?听说李小姐是个才女,她教过你们吗?”   翠烟原以为洛丽霞知道了她和阿珠私自偷小姐首饰的事才要见她的,没想到却不是。她定定的看了看洛丽霞,身子放轻松了些。   “没有。我在照顾夫人之前是在老爷房里做事的,没机会接近小姐。不过,听阿珠说,小姐有时候兴致好,教过她一些。”   “哦?”洛丽霞左边的眉毛跳了一下,她问翠烟,阿珠是不是有相好的人了。   翠烟犹犹豫豫的说,阿珠确实进来举止古怪,老说一些嫁人,远走高飞的话。但却从没告诉过自己,她有情郎。   ”那近来可有什么陌生人来找她吗?”洛丽霞在屋中踱着步子。   翠烟吞吞想了半天,忽然说:“好像小姐死的前一天,有一个长相很俊的公子来过。我们当时还取笑她,是不是有人了。不过,她只是笑笑,也没说。”   “那你知道,那男子找她干什么吗?”洛丽霞停住了脚步。   翠烟摇摇头,只说那男子好像给阿珠一个盒子,不过里面有什么,她就不知道了。“不过,阿珠那天很开心,晚上跟我们打牌的时候,输了好多钱呢。以前她输几个钱就不高兴,可那天却一点也不在意。”翠烟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   翠烟走后,洛丽霞陷入了沉思,一个英俊的男子,一个盒子?那个人会是谁呢?还有,那个盒子里又有什么呢?定情信物?洛丽霞走到阿珠的梳妆镜前,找了找,还真在抽屉里找到一个红漆盒子,盒子里还躺着一只不怎么值钱的簪子。   洛丽霞出了阿珠的屋子,转过回廊来到了花园。花园里花木郁郁葱葱,整个沐浴在阳光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还是那样的生气勃勃。   她蹲下身子,发现井边留有淡淡的印迹,但因为太阳的暴晒,痕迹已经有些不清楚了。不过,土质却跟鞋上的泥是一样的。   阿珠来这里做什么呢?难道这里有人等她?洛丽霞歪着头看了看假山上的亭子。   这时,朱元带着两个衙役进了花园。   “小姐,有消息了。”朱元轻声说。   洛丽霞点了点头:“走,路上边走边说。”   朱元告诉洛丽霞,他去魏老三家时,发现里面已经没人住了。问了周边的邻居才知道,魏老三和妻子死后,魏家只留下魏老三的老母亲和刚满十岁的儿子。   魏老三母亲那时已经七十多了,眼睛又不好,听说儿子和媳妇的死讯后,眼睛没多久就哭瞎了。此后,祖孙两就一直相依为命,日子过的很清苦,全靠邻居和给人做活计勉强支撑生活。   “魏老太是个读过点书的女子,她知道魏家的将来就靠小孙子了。所以,她节衣缩食,硬是把孙子魏陵送到了一个私塾。“朱元说,”本来人家嫌他们束脩少,还不答应呢。可是魏老太苦苦哀求,先生这才答应了。”   洛丽霞不耐烦的看了朱元一眼,示意他说重点。朱元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说,马上就到重要地方了。   “魏陵脑子聪明,人也争气,很得夫子的赏识。那夫子甚至还要把女儿嫁给他咯。可不知什么原因,魏陵拒绝了。那之后,他就不读书了,而是在文庙边支起了个字画摊子,靠卖字,给人写信为生。他为人谦和,字写得好,所以来求他的字的人很多,日子也好过了些,不用他奶奶再给人做活计了。可魏老太偏偏在三个月前去世了,之后魏陵也就不知所终了。。。。。。”朱元感慨似的说。   “三个月前?”洛丽霞喃喃重复,那不就是李小姐怀有身孕的时间吗?这个失踪的魏陵会和李小姐有什么瓜葛吗?   “朱元!”朱元正自沉思,洛丽霞严厉的身音忽然传来。   “小姐?”朱元怔怔的望着洛丽霞,被她眼里的寒光刮了一下。   “你去问魏家的邻居将这个魏陵的画像给我画出来,然后发出告示,有能提供线索的人,奖励两吊钱。”洛丽霞露出白森森的牙说道:“除非他已经离开了长安,否则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朱元应了一声,转身出了衙门。    ☆、第六章   天刚下过一层薄薄的细雨,花叶上还带着油亮的水珠。   洛丽霞坐在李家花园的廊子里,又重新将李小姐被杀案从头到尾的思索了一遍。   这一切的死亡案件的地点似乎都指向一个地点,李家花园。如果排除姨太太鬼魂杀人这等不实说法,那么这必定是一桩精心策划的谋杀案。   可这背后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如果说,家丁被吓死只是偶然,并不在凶手的整个计划之中,那么杀阿珠的死呢?现如今看起来,阿珠并不是被杀的,甚至看起来像是自己上的吊。她想维护谁呢?按理说,一个有了情人的少女,对生命应该是无比眷恋才对,可她却在怀揣美好之时竟然自杀了。这看起来不是有点不符合常理吗?而且,这时间也有点蹊跷,偏偏是在自己要见她之时。   洛丽霞所有所思的站起来走了几步,心中满是不解。让一个女子甘愿自杀生亡的理由是什么呢?为了维护心爱的人吗?还是阿珠受到了某种胁迫?可阿珠又为什么要烧毁情人写给自己的诗稿呢?是这个人指使她做的,还是她心甘情愿?   洛丽霞找来一根树枝,将自己所能得到的线索都写了下来。她觉得这样的梳理是必要的,因为她的师傅曾经告诉过她,真相往往藏在表象之中。   洛丽霞干完这项工作,夕阳已经布满了整座花园。她感慨似的看了看斜挂在角亭后的斜阳,心中突然一动。她猛然想到了快要被自己遗忘的那个白色幽影,也许要解开这一连串的秘密,非得抓到那个经常在这里徘徊的鬼不可。   洛丽霞回到衙门之时,朱元已经在廊子里等候多时了。他按洛丽霞的吩咐去查魏陵的行踪,可是结果却并不令人满意。魏陵这个人仿佛从人间消失了一样,他几次到文庙寻找知情人,但都一无所获。但他却给洛丽霞带来了魏陵写的一张字。朱元说,那是他去文庙查问时,一个庙祝给他的。但庙祝也并不知道魏陵去了那里。   洛丽霞展开字画,将其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嘴角突然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笑意。但朱元并未看到,案子没有进展,他感到无所适从。   “慢慢来,毕竟在一个偌大的京城找一个人不容易。”洛丽霞安慰他。   朱元深深叹了口气,继续去打听魏陵的消息,他甚至去了魏陵以前的先生家,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不觉间已经过了好几天,魏陵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仍旧没有半点消息。这下别说朱元,连洛丽霞都有点坐不住了。   “小姐,你说这可怎么办呢?告示已经张贴出好几天了,赏钱也多增了两吊,可还是没有消息。”朱元苦着一张脸说。   洛丽霞默然的踱了几步,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找人的事急不得,得有线索才行。”这话听来是在安慰朱元,但更多的是她对自己说的。魏陵一直找不到,难道是自己想错了?其实,魏陵并不在长安,这桩案子也和他没关系吗?可这张字画里的笔记又该如何解释?难道一切只是巧合?   此时,一直盘踞在洛丽霞心中的那丝喜悦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焦虑和不确定,这种情绪,她以前也遇到过。这往往说明,她的调查可能已经走到了死胡同,看来得另辟蹊径才行。   可到底从哪里着手呢?唯一知道李慧珠情人身份的人已经死了,李夫人虽知道些什么,但自己如果冒然去问,她会告诉自己吗?肯定不会,从那天自己去看李夫人时,她规避的态度可知,她并不想趟这趟浑水。   “朱元!”洛丽霞叫了一声,“派去守李家花园的人,是不是白天守着,晚上就撤了?”   “是这样!”朱元说,“本来前几日花园中也有人,但里面一直没什么事情,所以晚上就撤了岗。有什么不对吗?”   “你是说,自从咱们见到那个幽影之后,它再也没出现过?”   朱元摇头:“没有。”   洛丽霞摸了摸下巴,让朱元除了将李府门外的衙役留下后,其余的都撤回来。   朱元惊讶:“小姐,这凶手还没抓到。这样不好吧?”   洛丽霞若无其事的走到桌边,注视着远处一棵柳树道:“也该瞧瞧这只鬼的真面目了。”   朱元纳闷的溜了洛丽霞一眼,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看洛丽霞心不在焉的神情,知道多说无益,随去李府通知去了。   李府院里的衙役刚撤了,洛丽霞又派人将守在门口的衙役也撤了。朱元并不明白洛丽霞的用意,心中暗中嘀咕个不停。可到了第二天,他就眉开眼笑了,因为洛丽霞派给他一件差事,让他带几个人在暗处监视李府。   这已经是李府撤了衙役的第三天了,李府一切都很正常,除了厨子每日上街买菜之外,府里没有人迈出大门一步。当朱元把这几天看到的告诉洛丽霞后,洛丽霞似乎并不着急,她告诉朱元,最多到明晚,府里的人一定会给他们送一个大礼。   朱元跟洛丽霞五年了,小姐说的话,断的案从没错过,所以尽管他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在李府门前继续蹲守。结果还没过几个时辰,朱元他们就真的迎来了一份大礼。   那天晚上阴云遮月,整条巷子非常的黑。朱元耷拉着一条腿,坐在离李府大门不远处的一棵银杏树上,和身边的一个衙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他们已经在这里蹲守了好几天了,李府一直没什么动静。所以,大家都认为今晚应该也不会发什么事。再说,白天刚下过雨,晚上冷的很,除了出来敲更的人之外,有谁还会出门呢?   “头儿?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撤岗啊?”衙役梅七将酒葫芦递给朱元问道。   “快了!你小子给我精神这点,这案子能不能破,恐怕就在这几天了。”朱元喝了一口酒,觉得身上顿时暖了。   梅七紧了紧身上的袍子:“以我说,这八成就是李老爷干多了缺德事,所以才报在他女儿身上的。我可听说,花园那口井以前可是淹死个屈死的姨太太。”   朱元皱了皱眉,低声喝道:“被成天没事干,胡说八。。。”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李府后门钻出一个披了斗篷的人来。那人手擎着一盏昏黄的灯笼,鬼鬼祟祟的四处望了望,然后朝后街去了。   朱元撑起身子吩咐梅七继续在此查看,跳下树,悄悄的尾随着那穿斗篷的人而去。   夜深了,大概已交过了三鼓,洛丽霞睡得正熟,突然听见朱元在门外叫她。   洛丽霞起身披上单衣,擎着一盏灯开了门。“怎么回事儿?”洛丽霞见朱元喘着大气,赶忙问道。   朱元抬起袖子揩了揩汗,兴奋的告诉洛丽霞,他们今晚当真得到了一份大礼,而且跟这位李夫人有关。   洛丽霞皱了皱眉头,带朱元穿过回廊来到了书房。朱元刚坐下,就向她讲述了自己的发现。    ☆、第七章   夤夜,清源巷。   刚下过一场大雨,地上还湿漉漉的,簇新的石板路上不时泛出水光。朱元悄无声息的跟在那个人的身后。那人整个身子浸在斗篷中,看不清面目,但似乎脚力不怎么好,走路轻飘飘的。他紧步穿过一条长街,然后灯光遽然消失在拐角处。   朱元深吸了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但那人似乎失去了踪影,呈现在朱元眼前的只是空落落的巷子。朱元侧头打量了一下整个巷子,旋即一踮脚飞上了一户人家的屋檐。   院子不大,而且很黑,朱元探头瞧了瞧,似乎只有摆在院中央的那口大水缸发出清幽的光点,此外一切都被暗夜吞没。朱元正疑惑间,打算攀到隔壁的屋顶。这时,院中一间屋子里的纸窗上突然透出一点烛光。烛光斜吊着,正好引出两个人影。   朱元认出那是一男一女,他潜身蹲在廊窗下,伸手戳破了纸窗。屋子非常的暗,豆粒般大的烛火在灯座上摇曳不定。朱元探头看去,竟发现了刚才从李府出来的那个穿斗篷的人。   此刻,她已经摘下了兜帽,一张脸侧着,朱元看不清她是谁。她对面的那个男子也保持这同样的姿势,一张脸隐没在抖动的烛火的微光中。   “你怎么来了?”那男子拉着女子说,“会被他们发现的。”   女子笑了笑,宽慰似的说:“不会的。他们抓不到凶手,早就将府里的守卫撤了。放心,我很小心的,没人发现。”   男子殷勤的挽着女子,盯着半天又道:“真羡慕那个老东西,有你这样的美人天天陪着他。”说着,探过身子靠近了女子,环着手臂想吻她。   女子娇嗔的推开了他,这一拉一推间,一张俏脸依然透在烛火里。朱元认出了那个女子,她正是李员外的填房夫人。   “你急什么?”那女子娇滴滴的说,“等老东西死了,你我还不是做长久夫妻。今晚我来这里有事呢。”   男子像是生了气,转过身子倒了杯茶自饮着,冷冷道:“就知道,你没事是绝不会想起我的。”   那女子见他生了气,轻轻的靠在他肩上,语气温温的说:“好了,我好不容易出来,真是有正事的。”   男子似乎被女子娇软的语气给融化了,转过了身子:“你真是我的冤家。说吧,又让我干什么?”   “李慧珠的丫鬟阿珠死了。”李夫人说。   “怎么会?”那男子吃了一惊,“难道是你。。。”   李夫人嗔道:“怎么会?我就是再吃醋,也知道她是你的心肝儿。何况,我也没那么大胆子。”   “你今天来不是就为了告诉我这些的吧?”男子口气似乎有些不耐烦。   “我是来告诉你,老东西明天要去冠通钱庄,我们的机会来了。”   之后,李夫人和那人便小声商量起来,他们声音太低,朱元怎么也听不清楚。不过,这已经足够了。他在李夫人出来之前,悄悄上了房梁,等李夫人离开之后,才回到了衙门。   洛丽霞拧着眉头听完朱元的报告,半晌都没吱声。末了,她一边剪逐花,一边沉声问:”你说,他们提及了冠通钱庄?”   朱元点点头:“是,可是后来他们说话声音太小,我就听不清了。小姐!你看,我们要不要把这个男人捉来。”   洛丽霞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不必,你派梅七他们几个明天给我去监视着这个人,如果他有什么不轨举动,立刻抓起来。我倒要瞧瞧,他想干什么?”   朱元郑重的点点头,出了书房。   朱元走后,洛丽霞怎么也睡不着了,整件事情似乎又起了新的变化。跟李夫人幽会的那个男子是谁?听李夫人的口气,这人似乎跟阿珠有些关系。那他会是写那诗稿的魏陵吗?还有,他们究竟想对李员外做什么呢?   洛丽霞越想越清醒,所以天刚蒙蒙透亮就起来了。起身后,她一直坐在院子里摆弄前日刚栽种的花草,等了约莫一个时辰,衙门里才有人走动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贾大人摇摆着肥胖的身子,进院子里来了。他穿着簇新的便服,一手提着鸟笼子,一手把着紫砂壶,一双黑眼透着精光。看到洛丽霞后,他微笑着跟她摆了摆手:“小洛,怎么起这么早?李府的案子怎么样了?”   洛丽霞放下铲子,请贾大人坐下:“我正要找您汇报案情呢!”旋即,洛丽霞将在李府发现的线索,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贾大人。   这期间,贾大人一直微闭着双眼,整个人摇来摇去,像是睡着了一样。等洛丽霞截住了话头,他眼眸霍的一睁,温和道:“小洛啊,看来这是个案中案。不,应该说歹人不止一个。”   “大人说的是,我现在最担心李员外。虽然梅七他们已经去了,但我还是觉得不放心。”洛丽霞喃喃说道。   贾大人慢饮着茶水,半晌开口道:“你怀疑李府后园中,可能有两个鬼影?”   “没错,而且我和朱元那晚看到的,很可能就是李夫人昨晚见的这个人。”   “嗯!”贾大人起身逗了逗笼中那只雀儿,缓缓道:“你记住,排除所有不可能,那剩下的就很可能是事实。你心中可能已经大致有谱了,但我们办案也要讲究真凭实据。”   贾大人的一席话,让洛丽霞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她点点头,趁着上午空闲,去了一趟李府看望李夫人。李夫人虽在月子里,但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她热情的接待了洛丽霞。   洛丽霞也不多礼,大喇喇的跟李夫人东扯西扯。李夫人看着很有兴致的样子,但洛丽霞看出她其实此刻非常紧张,似乎在担心一件什么事情。   “李夫人,今日有事吗?看着脸色可是不太好。”洛丽霞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没有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事?就是老爷出去有一会儿了,也该回来了吧。”李夫人说。   洛丽霞端起茶碗抿了一小口,随口道:“夫人不必担心,刚才听说李老爷要出去。我看他人带的少,有听说去钱庄汇票,怕他有危险,所以特地派了几个人去。”话落,溜了李夫人一眼。   李夫人的脸色涮的一下变白了,但看得出她是个撑得住场面的女子。她定了定,笑道:“这还真是麻烦洛姑娘了。本来我还担心,老爷带着那么多钱出门,万一碰上个歹徒可怎么好呀!”   “好说!”洛丽霞是笑非笑的放下茶饭,“保护百姓的财务本来就是捕快份内的事嘛。”   “说的事。”李夫人假意看了看日头,笑道:“孩子也该醒了。我去瞧瞧,洛姑娘稍坐,我去去就来。”   李夫人去了有小半个时辰,等她再回来时,脸上似乎平静了不少,也有了笑模样。   “这孩子就是缠人。让洛姑娘等久了吧,真是过意不去。”李夫人说。   “夫人言重了,是我打扰才对。”   洛丽霞还待说些什么,这时一个捕快拉着一个年老的婆子进来了。李夫人一见婆子,脸倏然变色,行为举止也不像先前那般坦然。   洛丽霞看了她一眼,转头问捕快怎么回事。捕快告诉她,这个婆子刚才在后门鬼鬼祟祟的,问她要做什么也不回答,所以就带来了。   那婆子先时神情慌张,等见了洛丽霞一张脸都像涂了一油层皮,变得乌青乌青的。   “你要做什么?”洛丽霞尖利的目光像刀片般刮了刮那婆子。   那婆子支支吾吾,早吓得不知怎么办了。   突然李夫人厉声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洛大人问你话呢!你就吓成这个样子,没用的东西。还不赶快退下,小少爷该醒了。”   那婆子胆怯的瞧了瞧李夫人,正要转身离开。洛丽霞冷冷的声音传来:”慢着,话还没说完,怎么就走了?“   那婆子定住脚步,颤颤巍巍的看了看李夫人,像是在征询主人的意见。   李夫人瞪了她一眼,转脸对洛丽霞笑道:“是怎么回事!我奶水不够,正想着去请个奶妈呢。可巧,有个以前的姐妹说,十里巷有个女人正要寻一份儿喂奶的差事,所以我就叫吴妈去瞧瞧。如果,模样周正,奶水好,就让请回来。”   “原来是这样!”洛丽霞笑了笑,“我看也不劳这位吴妈了。人老了,办事肯定不周全,不如我派个衙役跟着,也好提点提点。你说呢?夫人?”   李夫人精明的很,她知道洛丽霞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她也不再辩解,正的让衙役带着吴妈去了十里巷。过了,半个时辰,两人回来了,还真请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回来。洛丽霞看了衙役一眼,问他有没有异常。衙役摇摇头,告诉她,吴妈一路都很正常,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洛丽霞笑着看了看李夫人,更觉得这个女人不一般。   眼看着日头已经升到正中央,马上要到中午了。洛丽霞知道再怎么耗下去无益,便起身告辞。   这时,只见朱元和梅七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看样子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   “怎么回事?”洛丽霞问。   朱元告诉她,李老爷不见了!洛丽霞和李夫人都是一惊,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遇上了盗匪,在混乱中李老爷就失踪了。。。。。。”朱元吸着气说。    ☆、第八章   朱元按洛丽霞的吩咐,一路远远的跟在李员外的马车后,不过好在一路平安无事。可是,李员外兑完汇票出来,,车子刚一转到行人稍少的飞云巷之时,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几个门面盗匪。他们推着草车,很快就朝马车冲去。   朱元他们几个见情势不好,赶紧跑过去营救。可是,那盗匪凶悍异常,朱元他们饶是老手也差点不是对手,不过好在打斗声惊动了巡防的官兵,他们这才脱出身来。那些盗匪见官军来了也不敢在恋战,放了事先准备好的□□火速逃走了。   “可是,当我们回过头来再找李老爷的时候发现他早没了踪影。”朱元说,“起先,我们以为是他到附近的人家避祸去了,可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最后,我们在街角发现了员外的帽子。”说着,朱元将那便帽递给了洛丽霞。   洛丽霞盯了便帽一眼,“盗匪捉住了没有?”   朱元摇摇头:“没有,不过巡防营的校尉已经去追了,如果他们要出城了话,一定能捉住。”   听完朱元的话,李夫人早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上了,嘴里只喊自己命不好,李员外命不好。洛丽霞有些烦腻的看了这个女人一眼,告辞而去。   回了衙门刚坐下,巡防营一个官兵就来说,贼首已经拿住,还给洛丽霞带来了一个帖子。洛丽霞道了谢,派人将那贼首带上来。   不过,那贼首似乎很是泼赖,他还没进院子,洛丽霞就听到他与衙役撕扯,咆哮的声音。待好容易到了地方,洛丽霞放下帖子,抬头一瞧,见来人是个五大三粗,黄脸黑髯的汉子,一双血红的眼球,让人觉得狰狞顽抗。   “你就是劫李员外的人?”洛丽霞目光直逼过去。   那人哼了一声,鄙夷的瞪了洛丽霞一眼,扭过头,不吭一声。朱元有些恼火,踢了他一脚,结果两人又扭打起来,后来还是朱元抽出了刀,这才制住对方。   贼首这般厮闹,洛丽霞只是静静的盯着那人,似乎并不如何生气。待他们安静下来,洛丽霞起身来到那人身边,缓缓道:“看来你还是个难啃的骨头。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你一定听过京兆衙门大狱里那些审人的手段吧?”   那人甚是不屑,佯笑道:“区区女流,竟敢威胁老子?告诉你,老子一点不怕。老子就是个种地的。一没犯法,二没杀人,你们无凭无据,凭什么抓我?我不跟你废话,我要见京兆o   洛丽霞盯了他一眼:“既没犯法,那军官拿你,你为何要跑?”   那人似被问住,脸色一变,旋即嚷道:“你们都是一伙的,仗着有点权力就欺负百姓,算什么好汉?我不跟你说,我要见京兆尹,让他评理。”   ”你给我老实点!”朱元架住那人一支胳膊,威吓道。那人怒眼圆睁,身子使劲儿拧了几下。   洛丽霞对朱元摆了摆手,继续道:“要见大人也不难,不过你先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想干什么?”   洛丽霞不疾不徐的打开帖子看了半天,才道:“你叫徐二,京城田家庄人士?”   “是又怎么样?”徐二仍旧一副盛气临人的模样。   “年过三十,尚未娶亲,家中只有一老父。。。”洛丽霞继续照本宣科。   提到父亲,徐二脸色微微发白,眼睛不安的怒视着洛丽霞手中的本子。他不明白,为何官府会这么快查到自己的底细。其实,答案很简单。这徐二本是个破落户,没个正经营生,一直靠坑蒙拐骗过活。再说,他们干这一行的都是有帮会的,官军只要到捉个会里的人便什么都清楚了了。   洛丽霞见他脸色发白,不咸不淡道:“你父亲身子还好吧?多大年纪了?”   “你。。。你想干什么?”徐二口气有些软下来了。   洛丽霞啪的一下将帖子丢下,严厉道:“不想干什么?我想你可能不清楚本朝的律法,凡事作奸犯科,坑蒙拐骗之辈,最少判处五年以下□□,情节严重者,会被流放三千里。家属如知情不报,就是包庇罪,与犯者同罪。”   “我爹并不知道,你们不能动他!”徐二情绪激动,直接朝洛丽霞扑了过来。朱元一把将其捉住,压在了地上,但徐二本就力气大,此时如果疯牛一般,差点将朱元甩出去。好在,几个衙役一起上来按住,这才控制住了场面。   “如何不能?他不知情,谁能作证?”洛丽霞语气依旧严厉,“如果你不想连累你爹,让他拖着年老的身子跟你去充军,你就得告诉我实情。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徐二狠狠瞪着洛丽霞,眼睛几欲喷出火来。但他知道自己此刻没有别的选择,身子泄气似的一顿,“好,我说!”   “好,我问你,是谁指使你们抢劫李员外的?此刻李员外又在哪里?”   徐二说,让他们抢李员外的那个人叫秦天放,是个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这秦天放读过几年书,但生性风流,又嗜赌如命,所以早将父辈留下的家产输光了,现在记住在熟门里一带,靠给人写字为生。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洛丽霞问。   “在赌桌上。秦天放爱赌,常常来天福赌坊,而那里又是我们帮会老大崔大爷开的,所以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徐二道。   洛丽霞磕了磕茶碗,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昨夜已经很晚了,他来到我家,说是有笔买卖要我带上几个兄弟去做。我问他干什么?他说,今日上午,京中首富李员外要带着万两汇票去冠通钱庄兑银子,给她女儿办丧事。还说事成之后,给我们一百两。我本来不肯,但他说,李员外只孤身一人,我们只要蒙上脸,肯定确保万无一失。”徐二说到此处,抬头溜了一眼洛丽霞。   洛丽霞搁下杯子道:“如此说来,这个一切都是跟那个秦天放有关咯?那你们将李员外藏在了何处?”   徐二摇摇头:“我们只有五个人,刚靠近马车,差役就来了。根本没劫走李员外!”   洛丽霞看了朱元一眼,朱元点头,告诉她情况切实如此。   如果这伙人纯粹为劫财而来,那么按理说,李员外应该无恙?可为什么李员外在混乱中却不知去向了呢?除非。。。洛丽霞眸子霍地一闪,除非劫匪另有其人。她赶紧吩咐朱元去熟门里捉拿秦天放,自己带衙役全城寻找李员外。   日暮时分,黄云垂挂在混沌的天空中,给京兆尹衙门镀上了一层凄凉之色。   洛丽霞回到衙门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但却并未得到李员外的消息。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一切看起来太过巧合,巧的就像是精心设计的局。李员外到底去了哪里?在劫案现场是否真的有第七个人?还是这一切都是李员外导演的?   她拿捏不定,心里感到烦闷异常。又过了半刻,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灯火,朱元跟着送晚饭的衙役进来了。他一脸垂头丧气,说秦天放并未捉住,好像听到风声已经跑了。   洛丽霞拿着筷子,半晌没说话,末了淡淡道:“他跑不了!”   朱元惊讶的看了看她,没再说什么。   晚上还未到亥时,一个黑影瞧瞧来到了李府院墙外,跟着只听扑通一声轻响,李府后园已多了一个人影。那人影走到李夫人住的院子外面,攀住墙头翻了进去。隔了一会儿,便听见轻敲窗子的声音。   门板磕巴响了一声,旋即一个婆子探出了头,看见来人的面目后,让来人让进了屋中,自己翻身带上门,靠在门边守着。   “你怎么来了?”李夫人有些惊讶的看着来人,“你不该来。衙门此刻正在到处寻你呢?”   秦天放道:“我知道,要不是我今日出门买酒,恐怕早被捉了。你可不能不管我,我现在是没地方去了。”   李夫人不耐烦道:“你也太不知死活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秦天放怒道:“听你的意思,你是想就此丢了我?告诉你,没门儿?你我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被捉了,你也休想活命。大不了,我此刻就去衙门自首去!”   李夫人见他真的生了气,假意笑道:“我就是说说。我还能不管你?不过,李府此刻不安全。我姑妈在城外有座宅子,你先出去躲两天,等风声过了。我就叫吴妈来寻你。”说着转身道柜子里,拿了几吊钱出来交给秦天放,又软语温言说了几句好话,秦天放才答应了。   李夫人见他答应了,微微一笑,叫来吴妈,让她带着秦天放出去,并将房子的钥匙交给他。秦天放半吞半就的看了眼李夫人,这才悻悻地走了。   夜深人静,李府外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吴妈打开后门探头窥探了一番,这才转身对秦天放招了招手。秦天放见外面无人,钻出门缝,朝后街走去。可他刚走到一棵杨树边,树后就有几个人钻了出来,秦天放还没来得及张嘴呼喊,就被那几个人手脚麻利的捂住他的嘴,将其拖走了。   月光惨白惨白的印在李府后花园的亭子上,一个身穿斗篷的女子出现在了亭子上。那女子在亭子中央不停的徘徊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这时,一阵阴风刮过,一个白色的幽影,穿过角门,轻飘飘的上了角亭。   “你来了?”那女子语气里尽是欢喜,上前攀着那幽影的手臂。   那幽影半晌无话,末了才从牙缝中冷冷挤出几个字:“事情怎么样?”   “放心!我已让秦天放去我姑妈城外的宅子里避风头去了。只要找不到秦天放,即便官府怀疑我,他们也没有证据。”那女子说。   那幽影眉头一挑,“还活着?”   那女子似乎吃过了一惊,忙道:“我们不能再杀人了。杀李慧珠已经够让人心境肉跳的了。”   幽影将手臂粗鲁的从女子手中抽出,厉声道:“妇人之见!要成大事,杀几个人算什么?”   女子见他生了气,用哀求似的语气道:“你生气了?都是我自作主张,可先下他恐怕已经走了。。。”   “算了!”幽影摆摆手打断女子,“就让他多活几天吧!现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女子眸子动了动,忽然问道:“李老爷怎么样了?我今日听他们说他失踪了,我立刻就想到定是你捉去了。”   那幽影侧目望了望水井边,女子顺着他的目光一瞧,见一团白色的东西倒在井边的一丛花木中。“你打算怎么办?莫非要杀了。。。他?”女子声音颤抖着问道。   幽影横了女子一眼,厉声斥责道:“你舍不得了?别忘了我们的计划!”   女子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有些害怕!”   那幽影冷笑一声:“怕什么!这是他因得的下场。”话落,他盯了女子一眼,见她惊恐的望着自己,他口气软了下来,环住她的肩膀道:“你放心,我保证是最后一次。只要他死了,我们就能远走高飞了。你不是最希望离开这里,去过好日子吗?”   女子似乎被他软语温存的语气安抚住了,她点点头,随着男子下了角亭。他们两人走到花木边,将那白色的布袋拖了出来。男子道:“你在一边等着,剩下的让我来!”   女子点了点头,侧开了身子。男子抱起那个布袋,走到了井边。他往井里望了望,黑幽幽的井水在月光下更显的诡异,凄冷,他嘴角划过一抹残忍的笑容,口里喃喃道:“我来送你和你女儿团聚了。。。“   “别动!”男子正要抛布袋,一个声音冷冷从背后传来。   男子转头一瞧,蓦然吃了一惊。一个身穿胡服的女子站在他身后,而女子的身后则站着五六个衙役,他们手里擎着火把,脸色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甚是可怖。   只听扑通一声响,布袋被抛在了地上。。。。。。    ☆、第九章   金秋十月,秋风萧瑟,一辆囚车载着一俊秀男子赴刑场弃市。   此人名叫魏陵,京城人士,两个月前杀害了京城首富李员外家的独女李慧珠。而后在再次意图谋杀李员外之时被逮捕,终年二十一岁。   杀人者偿命,自古不易法则。任你是王侯贵胄,还是市井小民,都逃脱不了正义的制裁。囚车缓缓驶过菜市口,发出催命似的辘轳声,但车内之人好似并不在意。他紧闭双目,坦然的坐在车内,脸上无一点恐惧之情。   远处城阙之上,京兆尹贾大人和洛丽霞静静的望着从下面经过的囚车和里面那个对生死淡然处之的人。   “大人以为,那阿珠究竟是被人诱杀还是自愿赴死?”洛丽霞盯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打破了沉默。   贾大人姿态从容的端起茶壶往嘴里送去,默然良久,淡淡道:“人之将死,其鸣也哀!魏陵说他没杀,虽不那么令人信服,但其中缘由恐怕再无人能解答了。”   洛丽霞不解的看向贾大人:“大人的意思是?”   贾大人眯着眼睛,瞅了瞅那一地的红梅四散开来,哀叹道:“不论李小姐、李夫人还是阿珠都是为爱所误的痴情女子。上元佳节,一见倾心,本以为是遇到终生所爱,哪想这翩翩佳儿乃是有意接近,为了报仇而来。等后来有所悟,可一颗真心依然相送,即便疑心也变得不疑了。可那佳儿满心报仇之念,或许有瞬间的真心,但最终还是被仇恨所执,亲手杀了一个痴情之人。”   洛丽霞似懂非懂的望了望贾大人,看见一名五大三粗的刽子手收起了长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散落于一丈之外。   “那阿珠和李夫人呢?”洛丽霞道。   “在这整个案件中,看来阿珠才是至情之人。她深知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魏陵,也明知魏陵并不喜欢自己,之所以接近她是为了让其给自己与李小姐搭线。但她还是无怨无悔爱上了这个男人。当她知道你要见她后,已然猜到你知道了李小姐和人有私情之事。于是,她当即下决心准备赴死。可她还是想在临死之前见那人一面,所以才会偷偷去后花园。”   “可她又如何知道魏陵就是那鬼呢?”   贾大人履了履胡须,淡淡道:“我猜,阿珠是极其聪慧之人。她肯定是猜到了或是偶然见到了李夫人和魏陵私会,所以当花园中接连有人死去之时,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因此,她才会想到要去花园找魏陵。可惜魏陵怕走漏风声,那两日正好没出现。所以,阿珠扑了个空。她纵然想临死前见见魏陵,但跟魏陵的性命比起来,她宁愿保护他。由此看来,在这件案子里,阿珠才是那个最可怜,最无辜之人。”   洛丽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前人种因,后人得果。各人都有各人的夙缘,半点不由人。   “那李夫人出生风尘,从良后不思恪守妇道,反而与自己的情夫合谋杀人,就凭这点,她固然可怜,但所做之事也是罪不容诛。”贾大人见她默默不语,又继续道。   西风猛烈的卷起了两人的衣摆,两人都默默的伫立着,久久没有说话。   午后,京兆衙门。   洛丽霞和贾大人端坐在花园的角亭里,弈棋。   贾大人白子依然落了半个时辰,可洛丽霞的黑子还未落下。贾大人磕巴磕巴的敲着茶杯,悠然自得的等着洛丽霞落子。洛丽霞两眼盯着棋盘,已经良久,表情木然,似乎心不在焉。   末了贾大人放下杯子,呵呵笑着摊乱了棋盘。   “大人?”洛丽霞好似终于回过神来,诧异的盯着贾大人和那盘残棋。   “小洛,你知我为何要在皇上面前保你做捕快吗?”贾大人从容问道。洛丽霞惊异的看着贾大人。   她河东洛氏一族自祖辈起就跟河西贾家是世交。贾大人布衣之时尝到洛家与洛丽霞之父洛玉明探讨刑名之学。那时洛丽霞不过五岁,洛玉明在论律法刑名之时,尝尝将洛丽霞抱在膝头。所以,洛丽霞小小年纪就对大唐律法甚是了然,到十几岁时因为逻辑严密,持论公正,竟也获父亲友人嘉许一同论文。这其中,贾大人对洛丽霞最是赞赏,他常说:“此女要是生为男子,定能王佐天下。”   所以,在洛玉明病逝之后,贾大人就将洛丽霞接到府中。贾大人和夫人膝下屋子,对洛丽霞视如己出。洛丽霞十六岁时,宫中武昭仪提倡女学,贾大人便将洛丽霞送入弘文馆读书。学成归来后,社会正风气大开,女子考博学鸿词科蔚然成风。贾大人因为在任政绩颇佳,所以朝廷升任其为京兆尹。贾大人上了年岁,身边想有个得力之人,又见洛丽霞精密细致,所以就请旨举荐了她。考试之时,洛丽霞写了一篇论古来律法改革的文章被圣上看中,拔得了统筹。   圣上有意特准她做个女官,但洛丽霞自知阅历不足,跟贾大人商量了一下,暂且在衙门里任职。于是,这派官一职就搁置了下来。   “义父,难道不是因为孩儿阅历不够,所以才留下孩儿的吗?”洛丽霞问。   贾大人摇摇头:“非也!这固然指一方面原因,还有一因只是因为你太公正无私。处理刑狱之事,公正无私固然是好事。但需因当时当地案件情况量刑而治。一切律法是刻板条文,而对象却是人。是人就免不了法外容情,可你只知一板一眼,这对你今后理政太过不利。所以,我才留你在身边磨练磨练。”   洛丽霞眼巴巴的望着贾大人,她今日才明了贾大人和义母让自己留京的言外之意,原来是自己太过理智,不同人情世故所致。她讪讪的笑了笑,感到有些歉然。   “好啦,再下一盘如何?”贾大人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她,指了指棋盘,“这回义父让你五子!”   洛丽霞笑着点头,抬手正要落子。这时,朱元惊慌的走进了花园。   “大人,小姐!”朱元说,“李员外昨夜在家中自缢了,李夫人也与今早在狱中自杀身亡了。”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贾大人和洛丽霞都是一惊。李员外虽道德有污,但罪不至死。那李夫人是从犯,但念她受人指使,顶多流放三千里,终身不得归京城。可如今两人却都自缢而亡,实在是出人所料。   夕阳在山,树影散乱,一阵金风袭过枝头,扑簌簌落下一层枯叶。   贾大人盯着铺满落叶的院子,良久叹息道:“小洛,明日陪你义母去白云观做场法事吧!”   洛丽霞定定看了看贾大人,为他续上了热茶。    ☆、第十章   西山,寒月当空,白鹤观隐没于一片浓白的夜气中。   晚钟依然敲过多时,山门紧闭,整个道观中一片寂然。只是偶尔从厢房中传出挂单道士的几声咳嗽,之后一切便归于沉寂。   白鹤观乃先皇敕造建造,而来已有五十年的光景。虽在春夏之时经过几番修缮,但毕竟观中诸殿挨不住日晒雨淋,鲜红的殿柱上已经朽坏许多。此刻道人如梦,正殿上只留有一盏青灯,印着那太上天王黝黑的塑像。   滴铃滴铃,寒风划过檐上倒挂的檐铃,将一阵孤冷之气送入了后殿莲台上的阎王殿中。阎殿漆门深闭,也无灯火,黑沉森然,仿佛与阳间隔了一整个春秋。   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穿过回廊,往后院莲台而来。一抹阴云遮住了寒月,院中整个沉入黑暗之中。随着脚步声的临近,一点灯光从拐角处透了出来。旋即,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毛头道士弓着身子走了过来。   檐铃再次响起,寒风吹过,小道士擎等的手一颤。他抬眼疑神疑鬼的看了看漆黑的院落,心中咯噔一下。以前总听说,阎王殿这个地方不寻常,莫不是真的有阴阳判官,黑白无常再次害人。他紧张的出了一头的汗,想立刻拔脚回去。但奈何自己实在想上茅厕,于是硬着头皮,传上了阎王殿,想快点到隔院去。   忽然,扑通一声响,似乎有什么重物跌落下来。道士吃了一惊,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发觉那动静似乎从阎王殿里传出。道士耐着性子抬眼望了望朽坏的梁柱,心想莫不是阎殿年久失修,殿中的塑像倒了?   他抬起手中的灯烛想要进去瞧瞧,但转念道,这事与他并不相干。再说,师傅说这殿中不是个好去处,此时又是深夜,自己也不敢。于是,也不以为意,拔脚仍旧往隔院而去。   阴云被寒风吹散,清冷的月光又泄在黑暗的院子里。道士上了茅房从个院出来。此时,风比刚才大了些,寒气直送到骨头里。小道士打了个寒噤,缩着膀子埋头穿过阎王殿这边的莲台。可他刚走到莲台之上,却发现阎王殿门开了一道缝儿。   道士不禁奇疑,三更半夜的,难道有人在里面?他蹑着步子挨近了阎王殿门口,抬起风灯照了照,里面黑森森的,檐角的腐坏处还不时往里灌冷风,更加显得空洞、可怖。   莫不是真的有鬼?道士骇的头皮发麻,再也忍耐不住,向前踉跄了几步。然而,阎王殿中却突然传来了几声女子的哭声。那哭声凄惨乖戾,衬着空洞漆黑的大殿更显的诡异阴森。   “又,又人吗?谁在那里?”道士抬起灯照了照。   但阎罗殿中阴气森森,半晌没有一丝响动。小道士又试着问了一遍,听不到回答,便轻轻的推开殿门,擎着风灯,战战缩缩的往里走。突然,大殿中又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声,这回的声音比上回凄哀更甚,让人听了更加冷到了骨子里。。。。。。   傍晚,狂风大作,阴云密布,不多时一场暴雨便袭来。   洛丽霞攒眉望着阴云堆积,电闪雷鸣的天空,心中很是焦灼。快到十月初一,贾大人派她护送义母贾夫人来西山白鹤观烧香还愿,岂料刚启程之时还是风和日丽,可还不到一个时辰竟然就下起了暴雨。   西山四周悬崖峭壁极多,白鹤观又坐落于峭壁之上,晴天之时行走依然难行,如今又大雨滂沱,这可如何是好?洛丽霞正自踌躇,贾夫人挑起了帘子,满脸忧虑问道:“霞儿,这雨这般大?我们还能上山去吗?”   洛丽霞回过神来,微笑道:“义母放心,我已让朱元到观中通报观主去了,让他们派几个脚力好,常走山路之人来接应。义母好生歇着吧,兴许他们一会儿就来了。”   洛丽霞办事向来稳妥,贾夫人很是放心,便不再多言,放下了帘子。   眼看天马上就要黑了,可朱元还不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洛丽霞心中再次焦躁起来。白鹤观近在咫尺,却因雨大路滑不敢冒然上山,可若说回去,天渐渐黑了,也同样不安全,这可如何是好?   “大人!观主派观中僧人助我们上山了!”朱元头戴斗笠,簇新的衣服上湿淋淋的出现在了洛丽霞眼前。   洛丽霞欣慰的点点头,顺着朱元的目光看去,见有几个身材高大的壮实道士正抬着竿子往这边来。   洛丽霞服侍贾夫人下了车,坐上了滑杆,一个道士在前面点着油灯引路。一行人这才摸着黑透的天光上了山。   轰隆隆,一道闪电挂亮了悬崖上的一排松萝,旋即重雷劈来,洛丽霞从油扇中默然抬头,看到松林拐角处一座院落赫然引入眼帘,院子进门处立着一座牌坊,威严煊赫,顶子上挂着一块御匾。想来这便是白鹤观了,洛丽霞心中纳罕,早听说白鹤观是皇家敕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走在前面的道人们已经落了滑杆,贾夫人也下来了。洛丽霞紧着步子走了上去,不觉已来到了牌坊下。一个道人上去敲了敲门上油亮的铜环,过了片刻,道观洞门大开,一个手持拂尘的长髯道人带着几个弟子迎了出来。   “夫人,道尘有礼了!”那个名叫道尘的道人行了一礼。   “道尘道长,一别数月,今日又劳烦道长派人接应,正是不甚感激。”贾夫人还礼道。   “好说,好说!”说着将贾夫人一干人等迎了进去。   这白鹤观共有三进院落,第一进是主殿,供奉太上之身,第二进乃是道人们念经打坐住宿之所,那最后一进便是常年废弃的阎王殿了。   洛丽霞他们进了前院,由道人引导者穿过廊子,来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院子。道尘边走边道:“夫人来的正是时候,明日是上元殿君的生辰,观中要大肆庆贺,可巧夫人就来了。”   贾夫人笑道:“我就说有什么事一时想不起来,原来正是此事。这可不是殿军冥冥中的保佑?”   道尘笑道:“夫人乃有福之人,即便天神也是护佑的。”   说这话已经来到了一处方室中,带进了屋中,一个满脸油光,五短身材的白须鹤发道人早站起迎了上来。   “道清道长!”贾夫人行了一礼。   “夫人别来无恙?夫人快请坐!”道清笑眯眯道,一壁厢让倒茶。   这道清乃是白鹤观新任观主,以前在朝云观修行,因为德高望重一直深受圣上礼遇。如今,上了年纪,不堪冗杂的事务,便跟皇帝请求告老,想寻着一片清净之地修行。可巧,这白鹤观环境清幽,离京城又近,于是皇帝便让他在此处静修。可两个月前,白鹤观住青松道人圆寂,观中暂无人主持,圣上便让他在此处主持大小事务。   “早听说道长成了观中主事,真是可喜可贺。”贾夫人啜了口茶说道。   “哪里那里!老朽仪式风烛残年,本来想寻清静之地修行,但无奈圣上抬爱,这才接了青松师兄的胆子。”道清眯着碎眼道。   贾夫人放下杯子,瞧了瞧道清,凄然道:“这是怎么说的,六月初还见青松道长安好。可怎么就忽然听说道长圆寂了?究竟怎么一回事?”   道清哀叹着看了看贾夫人,“这事我们也很是不解。”   道清说,青松圆寂那日一点征兆都没有。中午给众弟子训完话后,便到后山去散步。平常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可那天都过了两个时辰也不见人影。道尘就派弟子去寻,可后山更本没人。道尘一听没了青松的踪影就急了,赶忙发动全观弟子去找,可找了一夜连个影子也无。   青松道长做事一向有分寸,不会无端失踪的。他们猜测或许是去了别的道观巡游,一时忘了派人回来通报,便去了青松道长常去的几处道观,可都一无所获。他们正急的不可开交,一个小道士回来慌慌张张的说,门外一个樵夫求见,而且还带回了青松道长的尸体。   众人都是一惊,青松道长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他们以为小道士胡说,可出去一瞧,那尸体不是青松是谁?   “据那樵夫说,他是在山崖下的林子里砍柴之时发现青松道长圆寂的。那时道长端坐在崖下的一棵树下,嘴角微露笑意。樵夫过去跟他说话,见他不理,这才起了疑心,过去一瞧,身子早就僵硬了。”道清遗憾的说。   洛丽霞跟朱元的目光碰了一下,都觉此时蹊跷。洛丽霞问道:“那青松道长究竟是怎么圆寂的?难不成是突然发病?”   道清摇摇头:“想来是自然尸解,飞升而去了。青松道兄身上无半点伤痕,而且还留下了遗书。”   “遗书?”洛丽霞眼眸霍地一闪。   “是啊!”道尘插口道,“等找到师兄的遗体,我们收拾师兄异物之时才发现了桌上的一封信。想来是师兄早知大限将至,故而给我们写信留个念想吧。”   “哦?那你们在找到青松道长之前,可有发现这封遗书?“洛丽霞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这倒不成!”道尘呐呐道,“想来是找人太急,一时没见到。”   “是吗?那那封信。。。”洛丽霞还待追问下去,却被贾夫人打断了。   贾夫人冲她笑道:“好啦!即是来小住几日,就把那恼人的公务暂且搁下吧。你呀,跟你义父年轻时都是一个样子。”   “是,义母教训的是。”洛丽霞讪讪道。   这时,一个道士进来说,晚饭和客房都已准备好了,请贾夫人他们到厢房休息。贾夫人一干人辞了道清,仍由道尘领着去厢房。   此刻,云销雨驻,只是外面还冷的很。道尘引着贾夫人他们进了二门,来到了住人的院落。院中厢房中都已点上了灯烛,一个大堂里还传出道士们作晚课的声音。经过大堂时,洛丽霞往里瞥了一眼,便跟着众人转到了廊子上。   可当他们走到位于二楼的厢房楼梯口之时,突然从黑暗中窜出一个人来。那人满脸泥巴,披头散发,如同一只厉鬼般,猝不及防的扑向了贾夫人。夫人吓得大叫一声,那人嘴里念念有词撕卷着贾夫人,冷森森喊道:“冤有头债有主!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朱元见状急忙上去硬是脱开了那人死攥着的手,将他压到了墙上。   “壮士可是使不得!他是我们观里的,已经疯了多时了!“道尘见状,上前说道。   “疯子?”朱元看了那人一眼,见他目光呆滞,举止疯魔,的确不怎么正常。“即是疯子就应该好生看着,出来吓人是怎么的?”朱元不耐烦道。   “是是!我这就让人领走关起来!”说着向受了惊吓的贾夫人歉然道:“夫人受惊了!都是小道管教不严!”   贾夫人吓得已经说不出话了,瞪着眼睛直拍胸脯:“骇死人了!骇死人了!”   洛丽霞目送那疯道人远去,心中顿时疑虑丛生。凭多年来的办案经验,她觉得这白鹤观中定有蹊跷之事。她看了朱元一眼,扶着贾夫人进了厢房歇息。    ☆、第十一章   贾夫人本就有心悸的毛病,刚才在廊子里被人这么一下,身子当时就不舒服了。好在府里的老妈子桂姨精细,知道夫人有这么个毛病,就事先备下了药带着。   洛丽霞服侍贾夫人躺下,即刻叫朱元拿了药去厨房煎。道尘觉得过意不去,又派人叫来了观里懂医理的道心师傅前来诊治。道心看过之后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吃了药睡一觉就行了。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为了贾夫人的事,大家都闹了大半夜,等洛丽霞回房安寝之时已经过了子时。此时,已是后半夜,外面不知何时已然开始狂风大作,树木的黑影在窗外不停摇曳着,还真有几分鬼气。洛丽霞推开窗子打量了一下空空的院落,见庭中一切静默,这才安然入睡。   隔天,天气大好,久违的暖阳早已映上了窗台。洛丽霞去看完贾夫人后,便带着朱元到处走走,他们都到后殿大门时看见了高高矗立着的两座塔楼。两人一时兴起便信步登上了西塔楼。   上了塔楼之后,洛丽霞顿觉视野大开。他们对面是西山巍峨的身姿,上面生长着 不少的松树。如今已是初冬,但松树依然青绿,这倒让见惯了秋日衰景的洛丽霞欣喜不少。   两人站在塔楼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先聊着,后来话题自然转到了青松道长神秘死亡之上。   “小姐,不觉得青松道长死的有些蹊跷吗?他既已知晓自己要圆寂,为何不在道观里,非要走那么远到山下呢?”朱元道。   洛丽霞望了望远处,回过头来淡淡道:“是啊,这也是我百思不解之事。青松道长既然留下了遗书,为什么道观中的弟子没有一个人发现呢?非要等到找到道长遗体之后,这封信才突然出现。这确实说不过去。”   朱元眼珠子一转道:“小姐想,这会不会是蓄意谋杀?凶手先将青松道长以一个什么借口约了出去,然后再杀了他。最后,赶在人们发现之前再将事先追备好的遗书偷偷放进青松的禅房之中。这样不就能掩人耳目,造成一个自然圆寂的假象了吗?”   洛丽霞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好说。我们没见到道长的尸体,也没看到那封信,所以也不好妄加推论。”   朱元泄气似的点了点头“也对!这事虽然蹊跷,但事主并未报官,我们也着实不好太过纠缠。”   “唔!”洛丽霞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小姐?”朱元纳闷的抬头看洛丽霞,发现她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通往白鹤观的山道。   朱元也顺着洛丽霞的目光瞧去,见一群人正往山上走,他们身后还跟着几辆驴车,车子上都载着红木箱子。朱云一时好奇,又定睛瞧了瞧,这才注意到车子上都插着红色的旗子,上面写着庆元两个大黑字。庆元是京城有名的百戏班子,平日里只在京城演出,很少外出,如今怎么到这深山老林来了?朱元一时觉得奇怪。   后来,见观中道人来往往后院的莲台搬东西,洒扫,这才恍然。昨日道尘说过,今日乃是上元殿君的生辰,这戏班子肯定是请来庆贺华诞的。   “这敕建道观果然不同凡响!”朱元暗暗惊叹。   “不同凡响什么?”洛丽霞收回目光淡然的瞧着他。   朱元正要搭话,一瞥眼见竟然在戏班子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位年轻的公子,锦衣桂冠,手挥折扇,正坐在几个人抬的露天轿子,悠闲自在的自处张望。   洛丽霞见朱元不答话,问道:“你怎么了?”   朱元抬手指着山下说道:“小姐,你瞧那不是李公子吗?”   “哦?”洛丽霞顺着朱元的指尖往山下一瞧,那悠然坐在轿子中,摇头晃脑的不是李玄清是谁?洛丽霞眉头邹了一下,已然猜到李玄清来这里,定然出自义母贾夫人的手笔。   她没说什么,摔下一句“回去吧!”便下了塔楼。朱元见洛丽霞一脸的不高兴,也不敢说什么,跟了下来。   他们刚下了塔楼,要往中殿走时,突然阎王殿前后的角门里蹿出一个人来。那人嘻嘻笑着,手舞足蹈,见了洛丽霞他们也不行礼,只是看着傻笑。洛丽霞看了那人一眼,当即认出,这人就是昨夜那个满脸污泥,衣衫褴褛的疯子。只是他今日穿了件半新的道袍,头发虽乱着,但看着却是齐整了许多。   洛丽霞对朱元使了个眼色。朱元会意,走到哪疯子跟前问道:“你是谁?叫什么?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仔细端详了朱元一阵,突然面露惊恐之色,“你是鬼!你是鬼!你不要杀我。。。”   朱元被他此举惊了一跳,急忙上前拉住他:“谁叫你来的?你怎么了?”   那人脸色灰白,拉着朱元的衣裳与他撕扯,嘴里喊道:“冤有头债有主!我看见了。。。不要杀我。。。我错了。。。啊!”说着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身子猛然一挣,抱着头逃走了。朱元待要追上去,洛丽霞叫住了他。   “小姐!我们就让他怎么走了?”朱元不甘心道。   “走?”洛丽霞嘴角弯了弯,淡淡道:“此时还不是时候。别忘了隔墙有耳!”   朱元神色肃然的看了洛丽霞一眼,仿佛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   洛丽霞他们回到厢房之时,李玄清正陪着贾夫人喝茶说话。见洛丽霞他们进来了,李玄清立马便迎了上来,脸上掩饰不住的激动:“霞妹,你回来啦!愚兄可等你多时了!”   洛丽霞不咸不淡的跟他打了个招呼,便挨着贾夫人坐了下来。   “前日听李世伯说,清哥不是去洛阳参加什么作诗大会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李玄清正要说话,贾夫人插口道:“是我写信叫回来的。”   “义母找清哥有事?”洛丽霞啜了口茶问道。   “能有什么事?只是这玄清一直听人说,这西山景致不错,一直嚷着要陪我来。我一想这十月初一正好要来还愿,而且你也跟着来,你们小两口也好久没见面了,所以想着大家一起来热闹。所以,前日就叫你义父写了封信把玄清叫回来了。”贾夫人瞟了眼隔壁的李玄清说。   洛丽霞没再作声,她这位义母什么都好,就是爱操心。她虽从小与李玄清订了亲,但一直不喜他啰嗦,多事的性格,所以能躲开尽量躲着。可偏偏这位义母对李玄清甚是满意,为了给他们制造见面的机会,整日在府中举办书画会,赛诗会什么的,弄的洛丽霞整天都不想回家。不过,她因为办案忙,确实也是整日不着家,所以义母的如意算盘常常失效。不想,这白鹤观一行,却着了义母的道。   李玄清见洛丽霞神情温温的,似乎对贾夫人和自己自作主张之事并未不满。胆子便渐渐的大了起来,话也变得多了。他大谈特谈自己在洛阳的所见所闻,而且还为贾夫人和洛丽霞特意朗诵了自己和友人作的酬赠诗文。   在整个过程中,洛丽霞不紧不慢的啜着茶,神情淡然,对李玄清的话不知是听没听进去,反正不置一词。但这可苦了朱元。他对这位洛阳大才子的文才是早有耳闻的,可一直没当面见识过。如今见他在贾夫人和洛丽霞面前高谈阔论,滔滔不绝,虽心中佩服,但实在经不住瞌睡虫的袭扰,好几次都差点睡了过去。   转眼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李玄清仍旧在高着嗓子谈诗论文,只见他唾沫星子横飞,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而屋里的几个人,早已经神魂飘到天际去了。朱元已经打了好几个盹儿,连一直正襟危坐的贾夫人都有些支撑不住了,直直的瞪着眼睛看日头。洛丽霞还如刚才那样,不置一词的坐着,神情不咸不淡。   眼看日头已经升了上去,贾夫人和朱元苦着一张脸,觉得再也无法忍耐李玄清了,正想着怎么开口打断他。这时,一个小道士来报说,后殿的百戏要开锣了,道清请贾夫人他们一起去瞧。   贾夫人和朱元如遇大赦,顿时喜上眉梢,赶着步子出了厢房,只有李玄清脸上挂着些许失望之色,仿佛意犹未尽。   贾夫人他们到时,莲台对面已经支好了供宾客休息观演的棚子。上元帝君生辰历来是白鹤观里的大事,新任观主道清半个月前就给各处高官、善人的家眷发出了帖子。十月初一佳日一到,各个王公大人,名门闺姝的轿子就将白鹤观的山门踏破了。   因为李玄清的皇族身份,他们被请进了最好的棚子里。他们到棚子里一瞧,桌椅清洁雅致,几案上各色新鲜瓜果,小吃不一而足。贾夫人眉开眼笑的坐在了上手,洛丽霞和李玄清下手陪着。   锣开鼓响,惊险刺激的杂技在众人的一片叫好声中率先开场。李玄清不厌其烦的给贾夫人和洛丽霞讲着这杂技的讨巧处,贾夫人吓得直抚胸口,其实她是被戏台上的惊险表演给吓着的。可李玄清还以为是自己的功劳,更加洋洋得意的滔滔不绝。   洛丽霞不耐烦听李玄清絮叨,神情专注的盯着戏台。此时,百戏杂技已经结束,折子戏开场。今日为了庆贺帝君诞辰,唱的是一出战国时期仙人点化王子乔成仙记。这出戏没什么内容,无非就是成仙怎么好,人间怎么苦罢了。要在平日洛丽霞顶不喜这样的戏,但奈何戏中一个女旦唱腔优美,身段拿捏恰到好处,连洛丽霞这种不爱看戏之人都吸引住了。   那女旦唱到动情处,神情哀怨,将台下的女客门惹的眼泪汪汪的。待唱到女旦不舍王子乔升仙而取之时,女旦捶胸顿足,脸色惨白,仿佛真的立刻要身亡一般。只听扑通一声,那女旦竟然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洛丽霞觉得不对劲,正要上前问询,可贾夫人一把拉住她,说这都是演戏不必当真。这时,她耳边响起了台下观众的叫好声。洛丽霞没看过这出戏,不知有这一场倒地而亡之戏,所以有些讪讪的坐下了。那男旦继续在台上唱,接下来的关目是女旦魂飘天外,虽王子乔仙去。   可奇怪的是,那女旦却迟迟不肯起来。那急的男旦又是摆袖子,又是那步子拖延时刻,可女旦仍旧没有丝毫反应。台下观众先前还被女旦的演技所折服,如今见她迟迟不肯起来,也甚是纳闷,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   “事情不对头啊?”洛丽霞观察了半天台上的动静,转头对朱元说。   朱元神情肃然:“我去看看!”说着向后台走去。   女旦迟迟不起来,戏班子也慌了,班主出来道了歉,叫来几个人去看视女旦。忽然其中一个人惊叫一声,向后跌坐,神色慌张的指着女旦道:“死。。。死了!”   台下众人听了都是一惊,纷纷起身,茫然的四目相对。正在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朱元上了台子,探了探女旦的鼻息,嘱咐了班主几句,转身下了台子。   待班主让人将尸体抬下之时,朱元悄然来到洛丽霞身边,跟她耳语了几句,洛丽霞目光不由得一沉。。。。。。    ☆、第十二章   戏台上死了人,台下的观众一下就乱了。观里的道士维持不住秩序,只得任由人群四散乱跑。道尘和道清都铁青着脸站在莲台上,嗓子都快喊哑了,但似乎并没有人听他们的话。   “不要乱!不要乱。。。”道尘手足无措的喊了几声后,绝望的打下了脸。   洛丽霞见形势急转直下,让李玄清先带贾夫人回厢房去,然后让朱元叫几个道士把住大门口,在找到凶手之前一个都不许走脱。朱元领命去找道清道长封门,洛丽霞则带了先前给贾夫人诊过脉的道心师傅来到了停尸处。   由于事发太过突然,尸体还未移走,只是暂且停在了道观给戏班子临时休息的一间房里。洛丽霞让道心先去查看尸体,自己则跟班主攀谈起来。   那班主姓陈,是个肤色蜡黄的中年人,穿着半新不旧的长袍,样子看着很寒酸。陈班主请洛丽霞坐下,让人上了茶,但脸色灰白,显然还未从刚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   “不知这位遇害的姑娘,是哪里人?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吗?”洛丽霞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陈班主告诉她,刚才遇害的女旦名叫秋红,江浙人士,半年前刚入戏班。人很精细,嗓子好,身段好,人也长的标志,所以就留下了。   “秋红可没让老夫失望,人聪明,只学了几个月的戏就能登台了。当时老夫别提多高兴了,还以为自己得了棵摇钱树呢!可谁曾想,如今竟出了这样的事!”陈班主痛心疾首的说。   “半年前来得?”洛丽霞沉吟半刻,“那这位秋红姑娘是暂且寄居还是卖身入了班子?”   “只卖艺!她来之时就已说明,只凭本事吃饭。”班主说。   “原来如此!”洛丽霞点点头,“那她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吗?”   班主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这恐怕要问跟她交好的姐妹才晓得。”   洛丽霞还想在问些什么,此时道心查看尸体后进来了。他告诉洛丽霞,秋红是中毒而亡的。   洛丽霞点点头,并未如何吃惊。因为刚才朱元在第一时刻检查完尸体之后就已经告诉她了。   “敢问道长,秋红姑娘中的是何种毒?”   道心说,根据尸体的情状,应该是熟石灰。熟石灰?陈班主和洛丽霞都是一惊,这熟石灰一旦吃下,就会将五脏六腑烧毁。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用如此歹毒的手段呢?   洛丽霞蹙了蹙眉头,让班主挨个请戏班子的人来问话。但当时各人都在各自的位置上,有的在后台上壮,有的敲锣,还有的正在练功,似乎没有人有机会接近秋红。   “那她上台之前可曾喝过什么?或吃过什么吗?”洛丽霞问秋红的一个贴身的丫头。   丫头摇摇头:“姑娘上台之前都不吃不喝。平日里等卸了妆才会吃饭。她的水壶一直由我拿着,所以应该不会。”   洛丽霞问丫头要来水壶,请道心检验。道心拿出银针往壶里沾了沾,针尖还是莹亮如白,问题似乎也不是出在水壶上。究竟怎么回事?洛丽霞眉头拧的更紧了,让班主叫来了秋红平日里交好的姐妹。   那姑娘名叫梅英,长得虽不如秋红标志,但眉目清朗,看着让人颇有好感。   洛丽霞请梅英坐下,问道:“听说,秋红身前跟姑娘交好,不知你可了解她的身世吗?”   梅英揩了揩红肿的眼眶,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说,秋红半年前来的班子。一开始大家并不了解她的底细,只知道她是江浙人士,而且她口风也紧的很,从来不谈自己的身世。后来,秋红在戏班子里待得时日久了,待人接物都很不错,也不因为自己红了就给人甩脸子,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她。   梅英同秋红一样也是暂且在戏班子里寄居的,大概是因为二人有共同的境遇吧,二人渐渐好了起来。但秋红生性谨慎,并未专门说过自己的身世。梅英只是在跟她的闲谈中知晓,秋红父母早亡,还有一个姐姐。但她姐姐半年前失踪了,她辗转多地,身上的盘缠用完了,才不得不的在戏班子里谋个差事的。   “哦?”洛丽霞豁然觉得这可能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她摸了摸下巴问道:“那秋红找到她姐姐了吗?”   梅英瑶瑶头,似乎很不确定:“应该没有吧?她曾说找到姐姐就一同回乡的。”   梅英的话给洛丽霞带来了新的思路。她之前一直觉得这是一桩因戏子只见嫉妒而发生的仇杀案件。可听了梅英刚才转述的话,洛丽霞却觉得此时背后似乎没那么简单。秋红的姐姐是谁?又去了哪里呢?会不会秋红这次来白鹤观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呢?   她摇摇头,脑中有太多盘根错节的线索,一时还理不清楚。她又叫班主传唤下一个。陈班主很殷勤的为他唤人,但等到叫一个名叫墨华的武生时,下人却告诉班主,墨华在秋红死之后就不见了。   班主大惊,他惊异的看着洛丽霞,眼中满是不安。墨华失踪,时间不早不晚,偏偏是在秋红遇害之时?莫非这两件事有某种关联?那墨华会是杀害秋红的真凶吗?   洛丽霞询问班中之人,想知道两人平日是否有瓜葛。可结果却出人意料,两人不但并不相熟,竟然连话都未曾说过。而且,墨华也是暂且在戏班子里寄居之人,出了上台表演之外,平日很少呆在班子里。   这就奇怪了?那墨华究竟去了哪里呢?洛丽霞吩咐班主好生收敛秋红的尸首,和道心出了戏台往道清这里来。   道观中出了这等事件,道清白胖的脸现在已经是一片土灰。洛丽霞他们进来时,道清禅房中已经做了七八个过来兴师问罪的高官家眷。他们本来是为了庆贺华诞而来,可未曾想,遇上死人这种晦气事件不说,现在连白鹤观都出不了。他们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侮辱,难不成观主怀疑他们便是凶手吗?   面对这些人的质问,道清低声下气不知赔了多少罪,告了多少情。但那些大家总管、眷属似乎并不领情,还一个劲的吵闹。说这观里不干净,不安全,他们非得今日下山不可。   道清现在早已经是焦头烂额,看见洛丽霞进来,仿佛见到了救世主一般,向问洛丽霞该如何是好。洛丽霞不紧不慢的扫了在座各人一眼,眼神威武凌厉,众人都是一寒。但他们并不知道洛丽霞的身份,还是往刚才那般搅扰不断。   “给位不必惊慌!”洛丽霞抬手打断了众人,“观中现在确实死了人!但与各位都无碍。只是现在凶手还未捉到,所以请诸位稍候片刻。等我们查到了嫌疑人,就放各位下山。”   一个富商睁了洛丽霞一眼,不客气道:“你这个小女子是从那里来的?这道观到底谁做主?道清道长你可得说明白!”   “是啊!是啊!你可知道我们都是什么身份?岂能有时间陪你们在这里闲耗?”另一个胖一些的人附和道。   “就是!你们得给我们个说法。。。”这时众人再次焦躁起来,纷纷质问道清。   道清脸上挂不住,不知该如何应付,结结巴巴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看这场面他是镇不住了,道清只好把求助的目光定向了洛丽霞。   洛丽霞适时的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从腰间拿出了金牌,高声道:“我乃朝廷御赐女捕。见金牌如见圣上,列为难道要妨碍公务不成?”   众人没想到洛丽霞还有些来头。这些人平日里虽都是富贵乡里之人,但对洛丽霞的名声还是有些耳闻的。所以,几个有眼头见识的便住了嘴。他们盘算着,自己以后不免要跟官府打交道,洛丽霞是京兆尹贾大人的手下,又是御赐女捕,得罪不得,因而刚才盛气临人的气焰便熄了。   可众人里也有不买账的,特别是庆国公府上的管家。他仗着庆国公跟先皇曾立下汗马功劳,连当今圣上都让他们三分,如今又岂能把这个小小的女捕放在眼中。   只瞧他气狠狠的瞟了洛丽霞一眼,冷笑道:“我们庆国公府的人什么没见过?不就是是个唱戏的吗?也好这样大惊小怪的?告诉你们,我们家夫人和小姐精贵着呢。白鹤观出了这等事,难道认为是我们杀了人不曾?道清道长,该怎么做,你看着办吧?”   这庆国公府确实得罪不得,道清如何不知?他左右为难的看了洛丽霞一眼,低声道:“洛姑娘,你看我们是不是。。。”   洛丽霞性情刚直,如何看得惯这种飞扬跋扈的奴才。她绣眉一挑,冷冷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庆国公府了!要是因为你们一人,走脱了凶手,这罪责你们担得起吗?”   “你!”管家暴跳如雷道:“好个京兆尹手下的奴才,竟敢跟我们庆国公府这么说话。好!你等着,我即可就去请夫人,看看到时候你还有没有命在?”   洛丽霞脖子一梗,冷冷道:“悉听尊便!即便圣上来了,也是这话!”   那庆国公府的管家气昏了头,从椅子上跳起来就往外走,却不曾料到,一头撞进了李玄清的怀中。   “出什么事了?”李玄清一手扶住管家,一边抬头怔怔的瞧着众人。   管家气急正要开骂,一睁眼见是李玄清,当即压下怒火,陪笑道:“原来是李公子,刚才失礼了!”   李玄清轻摇折扇,看了看管家,有看了看神情冰冷的洛丽霞,忙问:“这是怎么了?茂管事这是要去哪里?”   茂管事回头瞪了洛丽霞一眼,将上项事情告诉了李玄清,末了还要李玄清评理。李玄清淡淡一笑道:“管事这就不识大体了。观里出了凶案,又是皇家敕建的地方。其他人也就罢了,向庆国公府这样的地方,怎能不做表率,率先离去呢?这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怕是不好看吧?”   李玄清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将刚才还盛气临人的茂管事压住了。这人本来也就是想借着庆国公府摆摆威风,不想这里还有个李玄清这样的天皇贵胄在,也不敢说什么。   “走吧!我又好酒,管事跟我去喝一杯如何?”李玄清拦着茂管事说。   茂管事不好退却,只得唯唯而去。   李玄清的出现正好解了这场剑拔弩张之事,众人都觉得心头一松。特别是道清,他刚才真怕万一庆国公府因这事闹起来,那他可真是开罪不起呀。众人自讨没趣,也不好再待,都告辞走了。   送走了这帮贵人,道清吐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问洛丽霞凶案的进展情况。   “凶案发生时,戏班子里走脱了一个叫墨华的人。恐怕还得道长召集观里的人手去找!否则,来这里的香客还是不能下山。“洛丽霞严肃的说。   此事事关重大,道清不敢拖延时刻,赶紧叫人去唤道尘,让他安排手下人去找这个叫墨华的人,还说就是将整个白鹤观翻过来也得找到。道尘接了观主之令,带人去了。洛丽霞也告辞出来。   朱元得了洛丽霞的吩咐一直在道观门口堵人。众香客见不能出山门,纷纷上前吵闹。但朱元打定了注意,一个都不予理会。所以,香客们才去找道清说理。可刚才不知什么原因,主子们纷纷过来唤回了在门口一直吵闹不休的下人,现在山门前着实安静了不少。朱元斜靠在门边,正自纳闷,这时洛丽霞过来了。   “小姐!怎么样?查出什么没有?”朱元见洛丽霞来了,迎了上去。   洛丽霞将自己调查得知的线索告诉了洛丽霞,问他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之人。   朱元摇头:“小姐放心,刚才我就在山前,这白鹤观前后左右都派人守着,没有走脱一人。”   洛丽霞若有所思的望了望远处,回神道:“只怕今晚乃是关键。到时候我们如此如此!”   朱元会意的点了点头,嘱咐门人好生看着,自己进去准备去了。 ☆、第十三章   道尘提着灯笼带着几个弟子从前院一直巡视到了后院。观中一切都宁静如初,看来不会有什么不妥。道尘抬头看了一眼昏黄的月亮,影子渐渐消失在昏暗的回廊里。   随着脚步声的消失,后院重新回到了夜的怀抱。   叮铃叮铃,屋檐上的铁马在风的揉弄下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让这个黑暗的院落更显得渗人。忽然,从偏殿旁茂密的树丛里蹿出一个黑影。那黑影身形极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摸进了偏殿之中。   风呼呼的吹着树枝,除了山里的夜枭偶尔鸣叫几声,四周静默一片。   偏殿昏暗,只有供桌上的一盏青灯照亮了屋中一角。那人进了殿中四下打量了一番,见殿中央停放着一具黑幽幽的,发出亮光的棺木。棺盖紧紧的合上,似乎并不想让人开启。   黑影嘴角露出幽冷的笑容径直走向棺材,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棺盖便给推开了。黑影走近棺材往里一瞧,一张阴脸便就此僵住。   “怎么会?怎么会。。。”他嘴里喃喃说着,再次睁眼好好看了看棺内。   “你还想往哪里跑?墨华?”正在那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个声音从他身后猛然响起。   墨华诧异的回头一瞧,见一个身材高大,面皮白净的男子正拿着刀对着自己。   “你。。。你是谁?”墨华干涩的嗓子终于发出了声音。   “来抓你的人!你现在是杀人嫌犯,跟我走吧!”那人上前拘住了墨华的手臂。   墨华没有反抗,他看了那人一眼,又重新回头看了看棺材。拘捕他的人被他的视线所吸引,也随着墨华的视线往里瞧了瞧。   “怎么会?怎么可能?”那人也带着不可思议惊声喊道。   “哈哈。。。”墨华仰天长笑,叹息道:“我们都被骗了!”   “什么?”那人不解的看向墨华,努了努嘴正想寻根究底。   这时,供桌上的青灯似乎动了一动,一股凉风投进了偏殿。   “什么人?”那人拉着墨华,跑出了殿门。但门外松柏森森,随风摇曳不息,似乎并未有人来过。   拘捕之人看了墨华一眼,拉着他朝中院走去。   此时已过丑时,洛丽霞并未就寝。她静静的坐在桌前,一杯一杯的喝着茶水,衣冠整齐,似乎忘记了时间。朱元已经去了两个时辰,可却一点音信也没有。难不成自己所料有误?那墨华并不打算趁夜逃走。   洛丽霞起身踱着步,思绪飞乱,这时门外似乎有人敲门。但窗外风大,她怕是幻听。于是,洛丽霞侧耳听了听待确定是敲门声之后,便起身打开了屋门。   “小姐,抓到了!”朱元出现在门口,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   洛丽霞默然点头,将两人放了进来。   “你就是墨华?”洛丽霞坐下椅子上,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神情颓丧的男子问。   墨华冷冷一笑:“到底是京城第一女捕,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在下不知,姑娘如何知道我今夜要来?”   洛丽霞缓缓摇头:“其实我并不确定,只是推测而已。秋红一死你就失踪了,难道真的是畏罪潜逃吗?我看未必!依戏班子里的人说,你是个性子孤僻之人。这种人做事都喜欢秘密行动,不让旁人知晓,想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场所动手杀人呢?所以,我断定,你的失踪,可能另有隐情。”   墨华道:“那你倒是猜猜,我此行的目的究竟为何?”   洛丽霞并未马上回答,而是定定的盯了他半刻,方才开口道:“青松道长!”   墨华一惊,没想想到这女子竟然这般厉害,道出了自己此行的来意。   “可惜一切都毫无意义了!”墨华苦笑一声。   洛丽霞听他话中有异,转头看了看朱元。朱元告诉洛丽霞,偏殿中停放青松道长的那具棺木是空的。   “空的?”洛丽霞此时也有些惊异,“怎么回事?”   “不知!‘朱元摇头,“我刚才一直在屋顶上等着,后来待道尘道长离去后,看见一个黑影从白鹤观中的树丛里出来直奔后殿而去,我便跟到了那里。可到了那儿一瞧,那棺盖开着,只有墨华一人在。可奇怪的是,棺材中没人。”   原来如此!究竟怎么回事?青松道长的尸体去了哪里呢?难道他的死因真的有什么可疑吗?洛丽霞不由得摸了摸下巴,转向墨华,说道:“说说吧!你千方百计潜进戏班究竟为了什么?如果我所料不错,你跟秋红一定很熟,你们两究竟要干什么?”   墨华不动声色的看了洛丽霞一眼,道:“何以见得?我跟秋红自进戏班子以来,并未说过一句话。我想这些事,班主应该都告诉过你们了。”   洛丽霞淡淡一笑:“就是因为没说过话才可疑的很。你和秋红前后进戏班子,一直在台上配戏,却从未说过话,这正常吗?即便你说自己生性孤僻,那招呼问候总会有的。可你们却连个交集都没有。排除其他所有可能的原因,那么只有一个理由,你们之前就认识。之所以见面不说话,那只是为了避嫌而已。”   看着洛丽霞自信而咄咄逼人的目光,墨华知道一切到了这个份儿似乎,不应该再隐瞒什么了。他叹了口气,缓缓道:“好吧,我告诉你便是。”   墨华说,自己的确与秋红很早就认识。不过,他先认识的是秋红的姐姐秋叶。秋叶姐妹俩自小失怙,为了养活妹妹秋红,秋叶便投身戏班学戏,希望将来能出人头地,让妹妹过上好日子。而秋叶投身的那家戏班的班主正好是墨华的父亲。   秋叶聪慧、又肯吃苦,所以深得墨老班主的喜爱,老班主甚至还想让自己的儿子娶秋叶为妻。但就在半年前,秋叶回乡路过京城时,突然莫名其妙的失踪了。秋红和墨华找遍了秋叶可能去的所有地方,但都一无所获。   后来,他们多方查找才得知,秋叶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在白鹤观。   “秋叶姑娘一直信道?”洛丽霞问。   墨华点点头:“她小时候在道观里住过一段时间,早就想做个女道士。但因为妹妹的原因一直没能如愿。但平日没事之时,她还是会到道观里走走。听那个与秋叶相熟的姐妹说,秋叶之所以来白鹤观是因为接到了青松道长的一封信。”   “一封信?”洛丽霞眼睛一亮,“秋叶姑娘和青松道长如何相识?”   “秋叶以前住的道观里的女师傅了静师太与青松相识。至于秋叶来这里做什么?我想应该与了静有关!”   秋叶失踪,青松圆寂,还有了静,这三个人只见会有什么样的关联呢?洛丽霞暂时还想不通。她背着手在地下走了几步,转过身来道:“此刻那了静身在何处,你可知道?”   墨华摇头:“我从未见过她,也不知她的住所。不过,前些日子听人说了静来到了京城。”   洛丽霞点了点头。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如果墨华所说是实,那么杀秋红的就不可能是他。他们之所以混进戏班子来白鹤观也是为了从青松身上查的秋叶的下落。可谁曾想,他们还未找到青松,青松便圆寂了。所以,墨华才会夜探偏殿,肯定也是为了找到些线索。   洛丽霞正将整个案子在心中揣摩,只听朱元忽然说道:“小姐,我还忘了一件事!我们刚才到偏殿中时,好像发现外面还有一个黑影。可当我跑出去时,那影子便没影了。你想。。。那人会是凶手吗?”   这个线索让洛丽霞眼前豁然一绽:“你怎么不早说!”她坐在桌前,将整个事件按照时间先后的顺序列了出来。秋叶失踪、青松圆寂、秋红被杀、观中黑影。这几件事说明什么呢?会不会。。。?   想到此处,洛丽霞嘴角弯了弯:”好啦!朱元你现将墨华安排到一间客房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   墨华不解的看了看洛丽霞,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咽了下去,跟朱元离开了。   心中有事,洛丽霞一夜都半睡半醒。故而,天还未大亮,她便起身坐在窗前喝茶。她推开窗子,抬头望去,见今日天气阴沉,恐怕不久就要下雨了。   洛丽霞穿戴齐整,也没叫朱元便信步出了院门,往后山而去。天冷的很,再加上没有阳光暖身,洛丽霞走出几步,便后悔没带件披风来。但这初冬山里的景致甚好,她也不打算折回,便一路步上了后山的一处亭子里。   亭子建在山坳里,东西各是深谷,只有南边有一弯溪水缓缓流着,给这清晨的山峰染上了些许水汽。洛丽霞站在亭中,深深吸了口气,顿时感到胸中畅快之至。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哈哈。。。你是鬼。。。”这时从北边的林子里传来一阵笑闹声,洛丽霞手搭凉棚望去,见林子里钻出一个浑身邋里邋遢的披头散发的人来。   那人满脸伤痕,正举着一根枯树枝疯疯癫癫的往外走。那不是那天吓人那个疯道士吗?洛丽霞驻足打量了那道士一下,便移步下了凉亭朝那人走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洛丽霞拦住疯道士的去路问。   疯道士也不答她,只是望着她嘿嘿的傻笑。洛丽霞转了转眼珠子神情诡异的盯着他道:“我看见了。。。就在道观里。。。”   疯道士浑身怔了一下,似乎被洛丽霞给震慑住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冤有头债有主。。。有主!”疯道士也一本正经的说。   洛丽霞逼近几步:“你看见什么了?快说,说了给你馒头吃。”   疯道士一听说满头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嘴里喃喃道:“馒头,馒头,我要馒头。。。”   洛丽霞语气温和道:“好给你馒头。你快告诉我,我看见了什么?”   疯道士神秘而诡异的瞅了瞅她,凑过身子道:“链子、女人。。。头发,长头发,好多血。。好多血。。。血呀。。。”不知为何疯道士忽然情绪激动起来,挥着手,神经质的扭动着身子歇斯底里起来。   “你怎么了?怎么了?”洛丽霞试图让他安静下来。但他突然伸过树枝划破了洛丽霞的手臂,一路疯叫着跑走了。   洛丽霞低头看了看血汪汪的胳膊,心中疑云丛生。   “小姐!你干什么呢?我好找。。。”朱元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等他看见洛丽霞受伤的胳膊后,吃了一惊:“小姐,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洛丽霞好似没有听见朱元的问话,仍旧定定的望着疯道士消失的方向。末了忽然对朱元说:“真相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朱元听了一怔。。。。。。 ☆、第十四章   窗外天光散淡,不一会儿的功夫雨夹雪便飘飘扬扬的下起来了。   贾夫人围着暖炉和李玄清轻声细语的聊着,嘴边还不时泛出满意慵懒的笑意。洛丽霞对他们的话题并不十分感兴趣,她懒懒的坐在一边,漫无意识的将一杯早已冷透的茶水倒来倒去,仿佛那不是一杯普通的茶水,好像是什么令人烦腻的东西似的。   “义母,那地方叫留仙居!等咱们回去了,我一定领你们去瞧瞧。。。”李玄清有欣然自得的扇着纸扇,一边得意的说。   贾夫人含笑点点头:“还是你有心!你说呢?霞儿?”说着,贾夫人唤了一声洛丽霞。   洛丽霞怔怔的转过头,看了看他俩,而后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其实,她并没有听见贾夫人说了句什么话,只是应付一下罢了。   贾夫人见洛丽霞点头,转头别有意味的瞄了李玄清一眼,这才又转过话头跟他聊别的去了。   朱元已经按她吩咐去找道清去了,可这半天也不见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洛丽霞起身踱到窗前,透过微微张开的窗缝儿,看到庭院里不知何时已然起了一层的小水泡。   这时,回廊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转眼间,一看到朱元头戴斗笠,披着一件油衣出现了。洛丽霞赶紧打开屋门,将朱元叫进了自己的屋里。   “事情问的怎么样了?”洛丽霞取下架子上的毛巾递给头脸湿漉漉的朱元。   朱元笑着接过毛巾擦了一把,说道:“道清道长似乎对青松道长尸体突然不见之事并不在意。他甚至认为,这是因为青松修炼得道,尸体自行尸解而去了。”   “有这等事?”洛丽霞自语喃喃。她不知道这个道清到底是真糊涂还是有意为之,但为何前任观主的尸体突然不见,他却这般坦然呢?是他真知道些什么?还是这人太过迷信?洛丽霞背着手在地上走了几步,问道:“墨华那边可有什么异动?”   朱元摇头:“没有。他整天待在屋中,没有什么异样。只是不停询问秋红姑娘遇害之事。”   洛丽霞蹙眉站在窗前,心潮起伏难定。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自己明明觉得马上就要揪出凶手了,为何当快要靠近他时,凶手却不见踪影了呢?莫非自己先前的判断都是错的?那秋叶失踪跟青松没有半天关系?   想到此处,洛丽霞习惯性的摸了摸下巴,她猛然想起了那个疯子说的话。“铁链、女人、长头发。。。还有血。。。”这是什么意思呢?她开始懊悔自己当初没有追过去,否则一定能从疯子嘴里知道更多的消息。   “小姐是觉得那疯子可疑?要不要我将其抓来细问。”朱元见洛丽霞眉心蹙起,已然猜到她心中的想法。   “不必!”洛丽霞果断的摆了摆手,“我和你一起去。”   窗外雨势越加大起来,洛丽霞穿好了油衣便跟朱元来到了那疯道士常来的后院。此时,整个后院已经完全沉在了雨中,地上积的浑水已经没到了脚踝。洛丽霞抬眼打量了一番,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几棵古柏,井然而立,哪里有半个人影?   洛丽霞和朱元交换了一下视线,两人便在院中四处寻找。可是,那疯道士连个影子也没有。   “小姐,看来那厮不在这里!”朱元挽起满是泥水的裤脚说。   洛丽霞本不想打草惊蛇,可那疯道士很可能是此案唯一的证人,如果不赶快找到,她也不敢保证那个凶手会不会痛下杀手。“走!我们去找道尘道长!”洛丽霞甩下这句话,转头往中院道尘的居所而去。   道室中窗明几净,道尘正闭目打坐,面前的香炉中香烟缭绕,将道尘整个人如同托在云雾中一般。   “道尘师傅!”洛丽霞和朱元来到廊子上,轻轻退下了油衣,这才朗声喊道。   道尘翻身下榻,打开门一瞧,见是洛丽霞和朱元,旋即堆起笑容道:“原来是两位大人,快请进!”   洛丽霞客气的摆了摆手:“不必麻烦道长。我来是有事请教!”   “哦?”道尘似乎有些吃惊,“请说!”   “敢问道长,一直在后院转悠的那位道人现在在何处?”洛丽霞断然开口问道。   道尘不解的看了洛丽霞一眼,问她为何突然问起那个疯了的道士。洛丽霞带要不解释,又怕道尘多心故而说道:“戏班子中出了命案,一直查不到凶手。我想,这道人四处游走,说不定看到些什么,故而想问问看。”   “可他脑子有点不正常啊?小道怕误了大人的事。”道尘推辞道。其实,他心中着实不情愿让洛丽霞见这个疯道士。白鹤观乃皇家敕造,深得圣上赞誉。那小道士疯疯癫癫的,万一说些什么不利于观中的疯话,他们白鹤观岂不会颜面扫地。所以,为了谨慎起见,他觉得还是推辞的好。   可洛丽霞也打定了注意,她觉得那个疯道士一定知道些什么,道尘如此推辞莫不是想遮掩什么?所以,她更坚定了要见那疯道士的心。道尘心中有顾虑,只管支支吾吾,也不说句明白话。闹的站在一旁的朱元好不焦心,要不是洛丽霞在这里,平日以他亢直,火急的性子早就一拳将这磨磨唧唧的道人打翻在地了。   两人就这样微妙的僵持着,末了到底是洛丽霞手腕高些。她问道尘:“道长如此坚持,莫不是这道观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人知道?”   道尘听了脸色一白,赶忙解释道:“岂敢!岂敢!大人不要误会。”   “那就有劳道长了!”洛丽霞作了一揖,目光咄咄的看着道人。她并不打算跟这迂腐的道人再说什么,故而抢先谢过了。道尘见状也不好再推辞,便带着洛丽霞来到了一处偏院。   这间院子紧挨着观中的厨房,是观中杂役住的地方。故而,院中堆满了柴草,木头,看着十分的脏乱。   “清明!清明!”道尘领洛丽霞他们厨房的廊子下,朝屋子里扯着嗓子喊道。   “来了来了!”只瞧一个身体微胖,面色的白嫩的终年道尘一面应着,一面快步赶了出来。   “道尘师傅!”清明见来人是道尘将湿答答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上前施礼道。   道尘也回了礼,方才说道:“这两位大人想见见清风,你可知道他哪里去了?”   “相见清风师弟?”清明惊异的看了看洛丽霞和朱元,对他们相见一个疯子很是不解。但他是个机灵人,看道尘和身后那几个人一脸严肃,估摸着应该是大事,也不再多问,便引着他们来到了平日自己住的卧房。   道尘告诉洛丽霞,清风原是观中的弟子,可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疯了。整日里打人骂人,他们怕清风疯起来伤了人,这才将他交给清明让其好生照管。   洛丽霞点点头:“不知这清风可是得了什么病?或是受了什么刺激?这么好端端的一个人会突然就疯了?”   道尘痛惜似的摇摇头:“小道也不知怎么一回事。清风本来好好的,可是自从那天夜里解手之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了。观里的师傅们都说,怕是中了什么邪崇了。”   “那天夜里。。。”洛丽霞本欲再问下去,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清风住的地方,问话就自然而然打断了。   “两位,这就是小道和清风师弟平日住的地方。”清明一面开门,一面将洛丽霞三人让了进去。   这间屋子是两开间,外面是土厅,除了当地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外,此外没有一件像样的摆设。卧室被用一面土墙隔开,门框子上挂着一面花布帘子。洛丽霞环视了一下这间屋子,屋中的窗台很高,将本来就昏暗的屋子更显得暗淡无光。   “清风!清风!”有人来看你了,快出来!”清明挑起帘子,钻进了卧房。可只片刻功夫,清明就一脸慌忙的出来了。   “师傅,清风不见了!”   不见了?道尘和洛丽霞、朱元三人都是一愕。道尘脸色一沉,埋怨道:”不是让你好生看着的吗?怎么一个大活人就不见了?“   清明急的脸色煞白,喃喃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我怕他跑的没影儿,还特意将他用绳子绑在了床框子上,可我进去时,绳子也脱了,人也不见了。想来是清风咬断了绳子,自己跑了。“说着将手里捏着的绳索拿给道尘看。道尘低头瞧了瞧,又交给了洛丽霞。   洛丽霞低头细细的瞧了瞧绳子,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问清明:“在我们来之前,可曾有别人来过?”   清明眯着眼想了想:“我也不确定。快到午膳时间了,因为另一个做饭的师弟下山去了,所以今日只有我一个人。我将清风安顿好后,一直在厨房里忙着准备,也没见什么人。”   洛丽霞点头对道尘道:“麻烦道长通知观里的人随我各处去找清风!找到就带来见我。”   道尘见洛丽霞一脸郑重,忙问:“清风可是有什么危险?”   “不好说!朱元!你随我去找!”洛丽霞转头看了道尘一眼,带着朱元去了。   雨势太大,除了山后道路太滑不敢冒险之外,观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找过了。可连清风的影子都没见到。洛丽霞此刻心中更加惶惑不安起来。白鹤观就这么大,几百人找一个人都找不到,莫非清风已经遭了毒手了?想来这都要怪自己,要是自己当初派朱元保护他,也许一切都还不晚。   “小姐不要太过担心,等一会儿雨停了。我带人去后山着,兴许清风在后山亭子里躲雨。”朱元见洛丽霞一脸哀伤,安慰道。   “但愿如此吧!”洛丽霞无心再说什么,只怔怔的望着雨幕。   快到晌午的时候,雨渐渐停住了。朱元叫了几个道人,急急的去了后山寻找。可他们刚走到半路,就瞧见北边的林子里似乎倒着一个人。朱元他们跑上去一瞧,那人不是清风是谁?朱元上前叫他,但清风每一点反应。跟在朱元身后的道人见状慌了,急忙去探鼻息,可清风早已没了呼吸。   朱元一瞧形势不对,赶忙唤了一个人去请洛丽霞过来。洛丽霞听来人说清风死了,也顾不上通知观里其他人,跟着来人一路小跑到了后山。到了一瞧,见清风浑身泥泞僵直的扑在地上,脸色铁青,似乎已经死了多时了。   洛丽霞蹲在身子,仔细瞧了瞧清风的尸体。除了额头的一处伤外,致命的伤口是在后脑。   “看来清风是想跑到林子里躲雨,这才不甚摔倒殒命的。”朱元叹息的摇摇头。   可洛丽霞却不以为然。如果清风是想跑进林子躲雨,那么按照当时的雨势、山路湿滑的程度,以及他扑倒的姿势,他的致命伤在前额才对。可为什么,人向前倒着,致命伤却在后脑呢?除非他是想躲什么人,或是有人从后赶他。他疯疯癫癫的,腿脚不灵便,再加上因为路太滑所以不慎摔倒,这才让人有可趁之机。   “这绝不是意外!”洛丽霞忽然道。   “小姐的意思是。。。清风是被人。。。杀了?”朱元愕然看着洛丽霞。   “对,没错!朱元,先让人将清风的尸体抬回去。我们也该听听,清风发疯那晚发生的事了!”洛丽霞目光湛然的看了看在场所有人,起身朝道观走去。    ☆、第十五章   道尘慢吞吞的小口啜饮着杯中已然变淡的茶水,时不时抬头看看坐在一旁咄咄逼人的洛丽霞,心中如同咽了一只苍蝇般腻烦。道观虽说刚死了人,但不过是死了一个疯子,有什么惊奇。上午那样大的雨,兴许清风只是一时失了脚,摔死了。可洛丽霞偏偏揪着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不肯放手。   她这是要做什么?道尘神情不善的瞄了洛丽霞一眼,难道非得让这皇家敕建道观身败名裂不可?他越想越气,脸色也不如先前明润,面上早已笼上了一片阴云。   “洛大人是想知道清风那晚发生的事?”道尘捏着嗓子说,也不等她回答,便又自顾自的继续道:“其实,小道想,大人怕是多心了吧。清风不过就是阳气弱中了邪气,这是他的造化所致,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听道尘推脱的口气,洛丽霞已知晓他的意思了。可她既认为清风死的蹊跷,是不能不寻根究底的。况且,她心里顶不耐烦这帮装神弄鬼的道人,觉得他们人情着实太过单薄。为着一个虚有的名声,竟能残酷自此,这又岂能让人容忍的下去?   她笑了笑,不急不缓道:“即是中了邪,想来也是有个缘故的。我听说,这后殿的阎王殿已经废了多时了。可不知清风处事的那天又怎么被人在那里头发现的呢?”   道尘听了一惊,旋即想到,这定然是观里那个不知死的家伙露出的口风。他蹙了蹙眉头,叹道:“既然大人已经在知晓,那小道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只是,这事关观里的清誉,还望大人替小道保密。否则,这种污秽之事传到圣上耳朵里,那小道和这观里上前道人的身家性命,恐怕就不保了。”   “好说,好说!”洛丽霞清冷的目光刀子似的刮了刮道尘。   原来这阎王殿是白鹤观建造之初就有的。早年间,佛教东传,几个有心的道人见佛本大意与道家如出一辙,便都潜心研究,后来更是创造了五斗米道这种名闻天下的教派。只是后来,因为教派卷进政治斗争,故而五斗米道便渐渐衰落了下来。但是,这佛教典籍里的轮回转世、阎王地狱的思想却从此深深的扎根于道家思想中。   建观之时,观主为了惊醒后人,让信徒潜心向善,于是便在观里修建了这座阎王殿。这阎王殿与别的殿宇不同,里面塑的都是些刀山、油锅,地狱厉鬼,看了真叫人头皮发紧,而且一到阴雨天,这里便阴森森的,不光是观外的香客,就是观里的道人也不敢到这里面来。   “后来,先皇时刑部一个大员来观里游览,极不喜着阎王殿,说是这是愚民的做法。故而上书说是要拆了这阎王殿。先皇觉得有理,但当初建这殿宇之时废了好些心力,先皇仁慈不忍拆除。于是,便下旨让观主锁了这殿门,从此不再对香客开放了。”道尘目光盯着窗外一株梅树,娓娓讲述。   原来此处还有这样一段公案,洛丽霞点点头。“那清风又是怎么进去的呢?”洛丽霞终于提出了自己心中一直遗存的问题。   “这确不知。那日清风半夜小解,大半夜都没回去。观里守职的弟子发现了,立刻报到小道这里。按说不见了一个弟子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观里常会丢东西。所以,小道怀疑,兴许是观中有人和盗贼通联着,所以就上了心。便让执事弟子支起火把找,可找了一圈都没见人。这时也不知是谁,过来惶急慌忙的说,阎王殿的门被人撬开了。小道们过去一瞧,还真是,殿门开了指宽一条缝儿。几个胆大的进去一瞧,见清风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此外,殿里半个人影也没有。”   “道长肯定殿门是被人撬开的?”说到这里,洛丽霞打断道。   “应该没错!”道尘不确定的说,“你想要不是撬开的,清风岂会到了里面?故而,小道想,定然是清风跟这贼不知何故发生了争执,这才被那贼打晕了丢在殿里的。”   “那清风清醒后,可有说些什么?”   道尘笑道:“他能说什么?醒来之后,就疯言疯语,不是打人就是骂人,就是想问也没处问了。”   “哦?”洛丽霞又眉跳了一下,突然问道:“我倒是听清风常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还有什么女人、长头发,铁链之类的。”这最后几句话,洛丽霞特意加重了语气,要试探道尘的反应。   果然,道尘脸色一变,佯笑道:“清风是个疯子。疯子的话又岂能作数?洛大人未免太过认真了些。”   洛丽霞别有深意的瞧了道尘一眼,起身道:“道长说的有理!那下官这就告辞了!”   道尘亲自送洛丽霞到门口,又客气了几句,这才进屋里去了。   雨过天晴,外面的太阳正好,照在身上多了几分暖意。朱元伸着一条腿,随意的斜靠在廊子上的栏杆边,嘴里嚼着一片烟叶子,正抬头懒洋洋的看太阳。他正看得无聊,一转头,看见洛丽霞从道尘那里出来了,忙起身赶了过去。   “小姐,有眉目了吗?”朱元半是好奇半是紧张的问。   洛丽霞微微点头,将刚才在道尘那里听到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讲给朱元听了。   朱元拧了拧眉头,说道:“小姐是不是觉得那阎王殿里面有古怪?”   “我确是这样想。”洛丽霞说,“其实,起初听那道尘讲阎王殿之时,我也不如何疑惑。可刚才当我提到清风死前说的话时,那道尘连脸色都变了。这难道是巧合?”   “所以,小姐疑心,道尘会是这整件事的幕后真凶吗?”   “不好说。但我还有一件事想不通,就是青松的尸体究竟在哪里?如果真是凶手劫走了,那又是什么原因呢?难道真是怕我们在尸体上发现什么?可我总觉得此事不那么简单。”洛丽霞不断摸着下巴说。   朱元茫然的看了洛丽霞一眼,他虽在小姐身边待得最久,也跟着办过不少案子。可每当遇到疑难之时,他仍旧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朱元也学乖了,与其费他那点少得可怜的脑筋,胡乱瞎猜,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听小姐指挥。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朱元问。   洛丽霞思考了一会儿,转头吩咐道:“你此刻去衙门里召集几个人来,今晚咱们就进这阎王殿瞧瞧,看看到底有鬼没有?”   “好嘞!我这就去!”朱元兴奋的应了一声,急忙下山召集人手去了。   朱元下山召集人手,不过晚饭十分便已回来了。洛丽霞让朱元将人手都安排在白鹤观山门外,等天黑了再一起动手。朱元将人手安排在道观外墙的林子里,这才回转在门外坐着等洛丽霞的命令。   山间天黑的早,到了未时,天已经黑透了。朱元是个急性子,眼瞧着天黑了,便进来问洛丽霞是否开始动手。那时洛丽霞正坐在房里看书,见朱元急慌慌的进来,问他什么时辰了。朱元说才过了未时,洛丽霞看了看天色,对朱元摆摆手,说是不急,怎么也得过了亥时才好动手。朱元不解其意,待要问又怕洛丽霞厌烦,这才闷着头回到廊上坐下。   夜沉,天冷。已经打过初更了,朱元抱着剑,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洛丽霞看看天色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叫朱元将衙役们带进来,一行人便点起火把径直来到了阎王殿前的莲花台上。   观中诸道士休息的早,平日里到了这个时间早就睡了。可偏巧有一个负责洒扫的道士,今晚受了罚,在正殿上添油念经。眼看天晚了,道士剪了烛花,正打算回去睡觉,一出门就远远瞧见一行七八个人打着灯笼往后院去了。   按说,这事跟他没什么关系,可偏巧他留了个心就悄悄随在后面跟着。等一行人到了阎王殿莲花台前停下,他才觉得事情不对劲,又见那些人都是公差打扮,心中更是狐疑。于是,他立刻跑到道尘那里将这件事禀报了。   道尘听见一行公差在阎王殿前,脸刷的一下就灰了。他想起日间洛丽霞告诉自己清风说的话,蓦然惊觉,那洛丽霞怕是要开阎王殿。他也顾不得许多,急忙穿好袍褂去找道清解围。   道清正在蒲团上静坐,已经有些迷糊了,突然听见敲门声,打开门一瞧见是道尘。他见道尘慌里慌张的,黄着一张脸,忙问出了什么事?   “观主不好了!那洛丽霞胆大妄为,此刻正在后殿呢。她说要打开阎王殿大门进去呢!”道尘喘着粗气说。   道清吃了一惊,但他到底是个经得住事的,略一沉吟问:“这是为何?”   “想是因为清风今儿个死了。她听见清风是在看了阎王殿疯的,定要进去看个究竟。”道尘说着瞟了瞟道清,又加重语气道:“您可不能让她胡来啊。这阎王殿可不是那随便的地方,万一得罪了神灵,那是要降灾的呀。再说,这后殿是先皇命令锁住的,要是没经过皇命就让人擅自打开,圣上到时万一怪罪下来,你我身家性命岂能保得住?”   道尘说的句句入理,道清听了心里一凉,急忙召集弟子前去阻止。   另一边,洛丽霞已然站在了阎王殿前,正让两个衙役砸锁。但那锁上陈年锈迹太重,又有铁链子拘着,故而也着实费事的很。洛丽霞等的不耐烦,在莲花台上背着手走过来走过去。   只听哗啦、扑通两声响,链子脱地,锁也给砸开了。   朱元上去将那扇陈迹斑斑的殿门一推,转头道:“小姐门开了!”   洛丽霞快步走到门口,眸中透着兴奋的光彩。可她正要进门,突然远远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扬声喊道:“可使不得!使不得!洛姑娘,你等一等!”   洛丽霞转头一瞧,见东边的游廊里灯火掩映,几个年轻道士簇拥着一位须眉皆白的老者向这边赶过来了,长者身边还跟着道尘。   “是道清道长!”朱元向前移了几步,回头对洛丽霞说。   洛丽霞眉梢一紧,也不说什么,一脚踏进了大殿之中。。。。。。    ☆、第十六章   洛丽霞不顾道清的扬声阻止已然抢先一步进了阎罗殿。她抬眼环视,见殿宇中凄凉颓败,阴风阵阵,乍看之下还真让人觉得骇然。   但她向来有胆识,更何况此时胜败再次一役,她也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朱元,拿火把来,你跟我进来!其他人守着门,一个都不许让进来。”洛丽霞斩钉截铁道。   朱元问随行的衙役要了一支火把,转身嘱咐差役们好生看守,这才随着洛丽霞进了大殿之中。这阎罗殿中宽敞静谧,越往里走,越让人觉得幽深诡秘。走过一个宽厅再往里,那些面目狰狞的塑像便暴露在了眼前。朱元抬高灯烛,挨个看去,只瞧两个青面獠牙的鬼卒手持猎叉,正将一个披头散发、满脸污血的裸体女人叉进油锅之中。那女子翻着一双白眼,神情极是可怖。再过去就是血淋淋的刀山,两人高的刀山上荆刺林立,一个全身溃烂的男子正在痛苦的往上攀爬,刀山地下有两只饿狼虎视眈眈的长大了血盆大口瞪着那罪人。。。。。。   “小姐!”越往下那地狱之中折磨人的酷刑便越是惨厉,朱元不忍再看,叫了洛丽霞一声。   洛丽霞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这殿中太过恐怖,我们究竟要在这里找什么呢?”朱元问。   洛丽霞沉吟未答,一瞥眼间忽然瞧见前方似乎有个白色的东西在黑暗中反着光。“走!去瞧瞧!”洛丽霞不等朱元回答,便已走了过去。   那是一扇极大极高的铁门,门正中央画着一个大八卦,那白的反光之物便是那一阴一阳中的阳面。洛丽霞拿着火把在门上仔细照了照。这扇门没有开关,要打开此门莫不是得懂的阴阳八卦。但自己和朱元对此却一无所知,这可如何是好。这时,她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李玄清精通阴阳五行之术,想来定然知道打开此门的方法。想到此处,洛丽霞深深叹了口气,自己千算万算,到底还是算漏了一步。今夜歹人全无准备,是个极好的机会,但此刻看来得暂时做罢了。   “我们回去吧!”洛丽霞将火把交给朱元,淡然道。   朱元奇怪:“小姐,不想看看这里面究竟有些什么吗?”   洛丽霞道:“你可懂这阴阳五行之术?”   朱元摇头,他抬头瞧了瞧那扇紧闭的铁门,忽然想起了什么,欣然道:“或许,李公子可以帮我们这个忙。我这就去找李公子去!”   洛丽霞脸上无半点兴奋之色,如今道观中的人在外面堵着,他们还能再进来吗?她刚要对朱元说些什么,外面一个衙役就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说,道清带着观中的弟子在外面吵闹,定要见洛丽霞,要向她讨个说法。   “小姐别怕!我这就去把这帮乌合之众打回去!”朱元发狠道。   洛丽霞摇头,若有所思道:“该来的总归会来!”说着跟那衙役朝门外走去。   此时的阎罗殿外灯火通明,道清气狠狠的坐在殿外的廊子下,身边站着一脸阴沉的道尘,观里的众弟子这时都给召集起来了。他们点着灯烛,手拿棍棒正在跟殿门前的几个衙役气势汹汹的吵闹着,一个个怒睁这圆眼,看来不久就要生事。衙役们也不甘示弱,他们虽然只有六七个人,但仗着自己手里有刀,又是京兆尹属下的人,所以越发的壮了胆气,狠霸霸的跟道士们吵闹。   “快叫那个什么捕快出来!我们观里乃是吃皇粮的地方,岂容你们一个小小的捕快欺负到头上来?”几个道士高声哄骂道。   “你说谁是小捕快?瞎了你的狗眼,咱们头儿可是御赐女捕,皇上亲封的。你们几个臭道士,也配说她?”几个衙役也顶了过去骂道。   “我呸!你说谁是狗?”   “就是你!”   这一言一句的吵下去,双方越发动了气,几个冲动的便要上前干仗。一时间,衙役嚯的抽出了明晃晃的长刀,道士们也拿着棍棒相迎,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都给我住手!”争闹正到剑拔弩张之时,殿中突然传出一声断喝,接着洛丽霞怒目出现在门口。   “你们想干什么?别忘了这是天子脚下,尔等都敢无视大唐的律法吗?”洛丽霞扬声指责道。   “律法?好个大唐律法!”廊子里传来一声冷笑,众道士应声退开,道尘扶着道清走了过来。   “洛大人既然口口声声说大唐律法!我倒要问问,大人为何不经当今圣上和本观主的同意,竟敢私自打开这阎罗殿?”道清冷冷盯了洛丽霞一眼,继续道:“大人无视小道,那也罢了。这阎罗殿可是先皇亲自封上的,你不向朝廷禀奏就擅自打开殿门。万一圣上知晓,你就是大不敬之罪。我倒要看看届时,你担当得起吗?”   “担当不起!”洛丽霞平静道。   道清道:“既然担当不起,你又为何要做这等不敬之事?”   洛丽霞冷笑道:“大不敬之罪,我担不起。但替国家除去邪佞,帮百姓讨回公道却是我份内之事!我此刻打开这阎罗殿,就是为了为民讨回公道。”   “好!好!”道清气哼哼道:“说来说去,你就是想为自己脱罪。告诉你,贫道乃皇上御赐国师,可随时处置忤逆犯上之辈!别说朝廷大员,就是处置你这犯上忤逆的小官也是绰绰有余!来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给我绑了!我倒要瞧瞧,以后还有谁敢在皇家庙宇放肆!”   话落,道尘给身边几个道人使了个眼色,几个粗壮大汉立刻朝洛丽霞围了上来。   “你们谁敢!”朱元嚯的拔出腰刀,护在洛丽霞身前喝道。   “反了反了!”道清厉声喝道:“我看你们谁敢在我白鹤观内伤人!还不快放下武器,想死吗?”   几个衙役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时拿不定注意。毕竟这白鹤观乃是皇家寺院,如果两方真的动起手来,那观主随时可告他们个犯上作乱之罪,到时候株连九族,那可不是耍的。但洛丽霞是他们的头儿,人虽严厉了些,但对他们不错,他们又岂能置她于不顾?   “你们在干什么?难道要受这帮臭道士的威胁吗?”朱元声如霹雳,朝众衙役喝道。   众衙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醒了醒神,拔刀护在洛丽霞身前。   “都退下!”洛丽霞发话了。   朱元跟众衙役都是一惊,齐声道:“大人!”   洛丽霞不容置疑的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洛丽霞向来言出必行,朱元不情愿,但最后还是被洛丽霞贺退。   道清见洛丽霞叫衙役们退了下去,冷笑道:“算你还懂点规矩!你是要自己受罚,还是我让人帮了你?”   洛丽霞沉吟着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说到绑我的人,阁下和在场诸位恐怕还都没有资格!”   “你什么意思?好大的胆子!”道尘插口道,转而小声对道清道:“观主,她这是全然不把您这位御赐国师放在眼里。你可不能如了她的意,否则将来您还怎么伏下?”   道尘这几句轻描淡写的挑拨,将道清心里的怒火又激了上来。他是堂堂国师,连皇帝都还让他三分,今日竟被一个小捕快欺负到了头上,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我乃御赐国师,如何治不了你?”道清厉声道。   “就凭这个!”不知何时洛丽霞手上已多了一面金牌,“我乃皇上亲封御赐女捕,上可腰斩皇亲国戚,下可处置作奸犯科之辈。你们谁不要命,可来试试?”   朱元见众人肃然趁机喊道:“此乃皇上亲赐金牌,出示时如同皇上亲临,更可先斩后奏。汝等难道竟敢连当今圣上也不放在眼里?还不快跪下!”   这几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掷地有声,在场众人,除了道清有特赦免跪之权外,无不叩头便拜,口称万岁。   洛丽霞对朱元赞赏的点了点头。朱元心中得意,又喊道:“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散了?难道非要领个在皇家庙宇聚众闹事之罪?”   众道人都是怕事之辈,先前见一个御赐国师给自己做主,便天不怕地不怕的要绑公差。但此刻,来了一个更有来头的人,他们嚣张气焰顿消,如何还敢逗留?纷纷口称不敢,散去了。   “你们都给我回来!”道清气的直跺脚,道尘也在一旁帮腔。但众人如何肯听他们的,头也不敢回,顷刻便四散走了。   “好好!你们都给我走!没出息的东西!”道清骂道。   “道清道长,今日得罪了!”洛丽霞走到道清面前不咸不淡的说,而后转身吩咐道:“把阎王殿给我看起来,不许一个闲人进来!”说着别有意味的瞧了道清和道尘一眼,带着朱元扬长而去。   洛丽霞这种傲慢的态度着实刺伤了道清的自尊心,他气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你给我等着!我要到皇上那里去告你!”   可是洛丽霞已经走远,听不见了。。。。。    ☆、第十七章   半夜三更与道清闹了一场气,洛丽霞心中已然不快,更何况现在又以此得罪了他,那更是让她觉得头疼。不管怎么说,道清都是受了皇家封赏、有爵位的道人,此刻他要是真要到御前告状,那事情就会变的麻烦起来。   她洛丽霞固然是行得端坐得直,但对于此事,圣上并不知晓。到时候,那道人老泪纵横,和皇上痛斥自己一番,皇上即便不听他一面之词,也定会派人来查清此事。这一来而去,必定会耽误查案。如果凶手此时选择收手,或逃之夭夭,那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吗?想到此处,她不免为自己今晚的鲁莽行为,心中歉疚。   可这些关节朱元是不知道的,他也懒得想。当今圣上崇尚佛道,每年都会在长安和洛阳延揽各地高僧讲经说法。天子如此礼遇出家之人,各州郡的地方官自然纷纷效仿,于是各地广建佛寺,崇佛尊道之风蔚然而起。但正所谓,物极必反。那寺院中有些利欲熏心之徒却趁机大肆侵占民田,甚至豢养打手压榨百姓,弄的百姓苦不堪言,民生凋敝。老百姓百般求告无果只得到衙门来告状,但这些僧侣仗着皇家的荫庇,连朝廷大员也要礼遇三分,更何况是地方小官?所以,这些案子就被悄无声息的压下来了。   朱元常年在各地办案,所以深知地方民情,也知晓这些打着普惠众生的僧道怎样干那不法之事,因此对他们并无半点好感。今日道清在洛丽霞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朱元只觉得大快人心,对于自家小姐刚直不谄的品行更是钦佩。他夸洛丽霞是巾帼女英雄,是谢道韫在世。   洛丽霞听他瞎比,小道:“你知道谢道韫是谁?你就那我跟他比?”   朱元听了一愣,他确实不知这谢道韫到底是何许人也,只是听说是个有胆识的女子,所以就想当然的拿来夸人了。“难道这谢道韫不是好人?可戏文里总是夸她,我还以为是位巾帼女英雄呢?”朱元一脸疑惑。   洛丽霞轻摇额头,目光钉在别处,显然已经有点心不在焉了。   “小姐,你没事吧?”朱元满脸不自在的瞧着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洛丽霞半晌没搭腔,此时眼眸忽然一亮,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谢。。。谢道韫啊?”朱元说。   “不是!是下一句!”洛丽霞说。   “下一句?”朱元被洛丽霞问闷了,翻了半天眼皮才说:“戏、戏文?”   没错,就是戏!洛丽霞兴奋的看了朱元一眼,此前她一直不明白,那秋红明明在台上唱戏,为何会突然身亡?此刻,经朱元这几句提醒,她心内有一个想法渐渐萌生了。秋红才来就被人毒死,她此前也没与人结怨,那么只有一种解释。秋红发现了凶手的什么秘密,所以才会被杀害。可秋红来白鹤观不过几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又能发现什么不可告人的密事呢?   除非,这个凶手秋红一直就在追踪!那么,此人定然与秋红失踪的姐姐大有关联,那会不会秋叶还在人世呢?洛丽霞想起了疯子清风说的话,铁链、女人。那会不会是他看见一个被铁链帮着的长头发女人呢?可这里是道观,哪里来的女子?而且,这里人多眼杂,一个女人被囚在这里,为什么没人发现?还是,道人之中根本就有凶手的内应。那会是谁呢?   “朱元,你说今日道清为何会知道我们开阎罗殿的事?”洛丽霞沉吟着问朱元。   朱元想了想道:“我也一直不明白。按说,我们今晚行动很是秘密,可道清是怎么知道的?”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事,说:“我想一定是道尘这老道士干的。”   “哦?何以见得?”洛丽霞问。   “咱们昨日要见清风,他就支支吾吾的推脱。今日,他又跟着道清气势汹汹来堵我们,众人起了冲突,他不但不说和,还插在中间挑拨离间,唯恐天下不乱,摆明了就不怀好意。所以,我觉得他一定有问题。”朱元咬牙切齿道。   朱元的想法与洛丽霞的正不谋而合。道尘今晚的态度太过积极,确实让人怀疑。可现在他们没有证据,所以根本无法动他。而且,经过晚间这么一闹肯定已经惊动了凶手,短时间内他应该会收敛行迹。这对洛丽霞他们非常不利,再说高官的家眷已经困在山上两日了,如果再不放出去,到时候肯定会落人口实。可凶手还没落网,万一他混在家眷中下山,该如何呢?   朱元见洛丽霞愁眉深锁,知道她目前遇到了难题,于是提议道:“小姐,不如我们把道尘秘密捉来审审?兴许,能问出点什么也未可知!”   “不妥,不妥!那样更会打草惊蛇!”洛丽霞摇头。   “那该如何是好?那我们要不要把李公子叫来,让他开那扇铁门,瞧瞧里面有什么?”朱元又说。   洛丽霞摸了摸下巴,抬头道:“这倒也不必。既然已经打草惊蛇,索性就再来点热闹助助兴。”   朱元不解这话是何意,愣怔的盯着洛丽霞,神情甚是茫然。   洛丽霞不忙着解释,反而转进房中写了一张便条交给朱元,说:“你把这纸笺交给戏班班主,要他务必按我说的去做。我们明天再来一场大戏!”   朱元半懂半不懂的看了看手中的便条,“那道尘还抓不抓?”   洛丽霞淡笑道:“他只是条小虾米,等大鱼落网,他又岂能置身事外?”   京兆衙门洛铺头要开锣唱戏的帖子还未过辰时就已经到了各家女眷的手中。众人接到帖子都觉得很是奇怪,观中戏台上刚发生了命案,洛丽霞却又要开锣唱戏,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欲待不去吧,可心中着实好奇的很。要是去吧,又觉得前日那幕惊魂一刻还在眼前。   可想归想,快进巳时之时,莲花台下的戏棚子里早已是云鬟雾鬓,香气环绕了。洛丽霞咱在隔间看着戏台子下人声鼎沸,闹哄哄的场面,她身边毕恭毕敬的站着戏班的班主。   稍早些时候,当朱元将洛丽霞的便条交给他之时,他简直惊讶到了极处。洛丽霞在信中说,要他再安排一出百戏,而且人员都要上次的,各人的位置也不能改动丝毫。可洛丽霞明明知道,他班子里已经有一个死了,一个失踪了,如何还能原样不动呢?   “可王子服升仙这出戏,没有女旦也不成啊?而且,小人班中的武生也于前几日失踪了,这可如何是好?”班主左思右想,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朱元见班主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笑道:“班主不必担忧。那武生墨华我已给你领来了,此刻就在后台。至于女旦,洛大人的意思,演出照常。等到了时候,她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着领他到了后台,那个墨华还真就坐在那里,像没事儿人一样。班主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同时也纳闷,不知这位洛大人究竟要做什么。可既然官府众人发了话,他也不便多问,埋头自去准备去了。   洛丽霞看看天色,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转头吩咐班主开戏吧!班主得了信,转到后台吩咐开锣。不一会儿功夫,台上已经锣鼓喧天闹成一片了。这出戏跟上次一样,之前是百戏杂技,之后才是唱戏。   洛丽霞靠在门廊上看了一阵台下,这才返回后台。按照她的吩咐,后台的伶人,杂艺,此刻都在各自上次的位置上没有一动。他们有化妆的、有在吊嗓子的,更有四处跑腿送茶水的杂役。洛丽霞前后间挨个巡视了一番,各人都在各自干着自己的事,似乎根本没人有空给秋红下毒。那么究竟秋红是怎么中毒的呢?洛丽霞以为只要还原当日的情形,就能找到点蛛丝马迹。可现在看来却仍旧一片茫然。   她漫无目的,背着手在后台各处踱着步子。这时她突然注意到了一个正在上妆的女旦,仿佛一阵焦雷掠过心头,她终于明白了些什么。可接下来问题就来了,如果下毒的方式正是他所想的那样,那么有谁有机会这么干呢?而且,还得在时候拿走剩余的残毒。她定了定,转而想到,那必定是一个能在戏班子里四处行走,而又能不引人注意的人。   洛丽霞让朱元叫来了班主。班主听见叫他,急忙敢了过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班主问。   “班子里最近可有新来什么人?”洛丽霞没头没脑的问。   “啊?”班主一脸迷惑的看了看她,说:“最近只顾来一个负责洒扫的老杂役,有什么问题吗?”   洛丽霞点点头:“麻烦班主将其叫过来,我有些事想要问问。”   班主不敢怠慢,只过了片刻便将那老杂役叫来了。那是一个驼着背,满脸麻子、极其丑陋的老者,头发花白,但却看不出年纪。他随着班主往里走时,洛丽霞还发现他跛这一条腿。    ☆、第十八章   “你就是戏班新雇的杂役?”洛丽霞打量了他一眼,问道。   “是,老朽正是。”那老杂役声音嘶哑含混。   “之前找戏班子里的人问话,好像没见你啊?”洛丽霞又道。   “小人那日恰好生病了,班主好心让小人在后房休息。”   洛丽霞又问他哪里人氏、以前在哪里干活诸如此类的问题。那老者虽看着老迈,但回答爽利,一一作答。洛丽霞是笑非笑的看了看老杂役,让他去吧。杂役躬身行了一礼,这才一圈一拐的转身要走。   岂料他刚走出几步,朱元就赶上前绊了他那条好腿一下,老杂役猝不及防,踉跄了几下,一条跛腿竟然直直的撑着了,站着没倒。可能他觉得自己漏了馅儿,趁势哎呀一声倒在地上。   洛丽霞将一切看在眼中,点头示意朱元将其扶起来。朱元连声说自己不小心,上前抓老杂役的衣服,结果人没抓住,反倒将衣服扯了下来。正混乱间,只听扑通一声,一个红色的胭脂盒从老杂役的衣服里掉了出来。那老者眼明手快,急忙扑上去捡,可到底是朱元手快一步,一个翻身已然将胭脂盒抓在了手里。   老杂役见胭脂盒落在朱元手中,脸上一灰,急忙笑道:“这是老朽给女儿买的胭脂,大人还给我吧。”   “哦?是吗?”朱元看了看手中的盒子,笑道:”想不到老人家还是个细心人。不过,我们小姐对着胭脂甚感兴趣,不如先让她瞧瞧如何?”   “没什么好瞧的。只是些便宜货罢了,入不了大人的法眼。”说着,老杂役走上前,像是要夺回盒子。可朱元一转手已将盒子交给了洛丽霞。洛丽霞将盒子打开闻了闻,问班主道:“班主可认得这胭脂盒?”   班主接过细细一瞧,说看着好像是戏班子里女旦常用的胭脂。“大人,有什么不对吗?”班主疑惑道。   洛丽霞目光犀利的盯住那老杂役,忽然说道:“青松道长,这里头的不同之处,你就给大家说说如何?”   老杂役听见洛丽霞叫他青松,怔了怔,但随即否认:“大人说什么?老朽听不懂。”   洛丽霞冷笑道:“真的不懂吗?要不要我叫人看看你腿上的伤势?还是你想顺便尝尝这胭脂盒里的毒物?”   老杂役阴着脸恶狠狠的盯了洛丽霞半天,冷哼道:“看来是我小瞧了你了。本来这一切都做的□□无缝,要不是这盒该死的胭脂,老朽也不会被你等小人捉住。罢了,罢了!这也是我时运不济之国。”   “你真以为你暴露在一盒小小的胭脂上吗?”洛丽霞道。   “要不是它,你又如何捉得住我?”青松反问道。   “你或许不知道,这世间再完美的犯罪,也是会有破绽的。你的错处从一开始就犯下了。人真的很奇怪,明明越是于己不利的东西就越是舍不得丢掉。就是因为你这样,才注定了你的失败。如果你一走了之,或是将盒子扔掉,我断不会疑到你。可你却自作聪明,偏要留下来看好戏,你说你不是败在自己的愚蠢,还能是什么?”   “哈哈!”青松冷笑道,“成王败寇,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我得提醒你,我乃圣上亲封一等侯爵,你一个小小的捕头,能奈我何?”   “你是什么罪?自有大唐律法来惩治,我问你!你究竟将秋叶姑娘藏在何处?”洛丽霞道。   青松满脸不在乎,盯了洛丽霞一眼笑道:“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你这个恶贼!死到临头还不快说!”朱元抽出腰刀怒喝道。青松盛气临人的看了他一眼,闭目不答,样子甚是悠闲。朱元气急,当场就想将其砍了,但秋叶还未找到,不能轻举妄动,只得暂时忍耐。   青松这种天不怕地不怕,顽抗到底的态度,洛丽霞早有了准备。她不说什么,只让朱元押着青松到阎罗殿去。   阎罗殿此时早已洞门打开,几个守门的衙役见洛丽霞他们来了,急忙迎了上来。洛丽霞点头让其中一个衙役去请李玄清,衙役领命而去。   洛丽霞带着青松进了大殿,转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秋叶到底在哪里?”   青松傲慢的仰着头,只是沉吟不答。看来是铁了心了!他知道,只要找不到认证秋叶,洛丽霞就拿自己毫无办法。虽然她此刻手中有个胭脂盒,但他是一等侯爵,京兆衙门无权过问,这案子自然就交到了刑部。当今圣上对他甚是看中,刑部到时也必定不敢就审,必然会只会皇上。到时他见了皇上,只说是有人栽赃自己,那盒子不是他的。皇上就算疑他,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更何况皇上知他没死,又岂会管什么有罪没罪?即便有罪,以皇上和自己的交情,那必然也会没事。   青松心中的盘算,洛丽霞知道的清清楚楚。皇权压死人,青松就是仗着皇上的宠信,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她淡淡瞧了瞧青松道:“你若真的不说,到时候只怕想说都没用了。”   青松冷哼道:“你不必危言耸听,你想害我,让我承认莫须有的罪名?告诉你,办不到!”   他既这般态度,洛丽霞也不打算跟他废话。她静静的站在殿中,抬头望着这一塑塑泥像,陷入了沉思。这时,门外响起杂沓的脚步声,她在静默中转过头,看见李玄清翩然出现在大殿门口。   李玄清对洛丽霞请他来参与案情这件事颇为高兴,还未等朱元招呼他,他便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大殿。当他看到洛丽霞后,还很热情的跟她打招呼,顺便喊了她一声霞妹,语气颇为亲密。洛丽霞最受不了他这股子热情劲儿,她反感的拧了拧眉毛,勉强招呼了他一下,便让他干正事了。   “你让我来开门?”当李玄清知道自己此次的任务后,面上多少有些失望之色。他本来还想在未婚妻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的断案推理能力来着,可万万没想到,竟是这般无聊之事。但他是个热忱之人,也喜欢到处显示自己那点才学,这回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李玄清转头瞧了瞧那扇铁门,似乎很不屑的摇了摇扇子,结果只不过片刻功夫,那扇铁门便轰然开启。在场众人都目瞪口呆,想不到对他们来说这般困难之事,对李大公子来说竟如此简单。   “这就开了?”朱元探着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瞪视这豁然大开的铁门。青松冷笑一声,显然对李玄清这般自傲很不以为然。,更是嘲笑朱元见识短陋。   “还要如何?“李玄清傲然一笑,也没理青松的嘲讽又道:“这只是些按照阴阳五行的小把戏,没什么复杂的!”说着也不顾众人,迈开大步悠闲自在的踱了进去。   这铁门之中不像大殿中那般阴森可怖,是个供奉元始天尊的一个经阁,里面同样很是破败,供桌上、神像上到处是灰尘,屋梁之上还挂满了蛛丝,仿佛很久没人来过。   洛丽霞环视了经阁一圈,但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可她心中有个强烈的感觉,秋叶一定就在此殿之中的某处,但她并不确定到底是何处。   ”青松道长,现在可以告诉我们秋叶姑娘的行踪了吧!“洛丽霞不疾不徐道:”顺便提醒你,这可能是你最后的机会。”   青松看上去甚是傲慢,自信,他诡笑道:“大人说哪里话。小道一个本分的修道之人,又岂会受大人百般诬陷?即说是我所为,那就拿出证据来。否则,到了圣上那里,事情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很好!道长不愧是得道之人,此次此刻,竟还这般固执!”洛丽霞眉头微跳,面上冷峻,实则心中早已怒火中烧。她深知青松狡猾,他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如果她所料不错的话,那道尘一定已然撺掇道清进宫告状去了。现在是快到午时,只怕来救青松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要是圣旨来了,青松只怕真会逍遥法外。   这是她绝不能接受的,但眼下她实在对秋叶的行踪无可奈何。她转头吩咐衙役们将殿中好好搜检一番,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她自己则在殿中踱来踱去,但看了半天实在不知其中的关节,破绽。   青松见她面色沉重,佯笑道:“洛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既找不出证据,还不放了贫道吗?你也知道,贫道乃是大度之人,从不与人结怨。不如我们坐下好好说话,你只要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说不定在皇上面前还给你讨点好处呢。”   青松自觉稳超胜券,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朱元在一旁看着甚是气躁,恨不得当场结果了此人。洛丽霞淡淡的瞅了青松一眼,没有搭话。青松想扰乱她,逼她就范,她不能上当。可眼看时间慢慢过去,还是一无所获。   “大人!”衙役来报,“都搜过了,什么也没有!”   听见衙役的话青松更是抑制不住的冷笑,洛丽霞紧拧眉头,一言不发。这时,一个差役进来火急火燎的报告说,圣上派宫人来传旨,让她快去接旨。洛丽霞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赶紧接旨去了。   她出了殿门,只瞧道清灰着一张脸站在一边,一个宫人正立在他旁边,手中还捧着圣旨。洛丽霞赶紧跪下接旨。想来道尘已经将青松并未圆寂之事告知道清了,否则皇上也不会知晓青松并未圆寂,他在旨意中要洛丽霞将青松交给宫人带回,到时他会问明情况,再做判断。   这明摆着就是让洛丽霞放了青松。洛丽霞气的咬了咬牙,她知道青松此去就是鱼归大海,到时他在金銮殿上巧言一番,皇上哪里还会治他的罪!但皇权大于天,她无可奈何,只得谢恩接旨。   “朱元,把人放了,交给这位公公!”洛丽霞喊道。   “小姐!”朱元没想到洛丽霞当真要放人,气愤道。   “放人!难道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洛丽霞厉声喝道。   朱元恨的跺了跺脚,自去解开绳索。青松心安理得的等着跟宫人进宫,对着洛丽霞嘲讽的笑了笑。他这个人狡猾多智,但也狂妄自大。他觉得洛丽霞一定疑不到自己头上,但昨夜阎王殿之事给他敲响了警钟。洛丽霞既然能想到阎王殿中有古怪,那势必会联想到秋叶和自己,故而他连夜通知道尘要他撺掇道清到宫中告御状,并且还要道尘将自己没死之事一并告知。   那道清自诩是个方外之人,但实则名利心极重。青松知道,即便道清心中怀疑自己跟秋红之死有关,他也不会如何。毕竟现在白鹤观的主持是道清,白鹤观出了丑事,他难脱干系。所以,他很确定,道清为了名声,一定会维护自己。如今圣旨及时到了,可见他所料并不差。   一切都似乎在青松的掌握之中,但在他正洋洋得意之时,突然李玄清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适时喝止了朱元,要他且慢动手。   “清哥,你这是做什么?”洛丽霞见李玄清要来搅局,怕他生事,问道。   李玄清拍了拍她的肩膀,要她安心。他对众人宣布,自己已经在大殿里找到了一条密道,兴许那个失踪的女子就在那里。“众位先不忙回宫,随我去瞧瞧如何?”李玄清说。   李玄清是皇族,宫人不好不给面子,赔笑道:“既然公子发话了,小人们自当遵命。”   李玄清笑着向宫人拱了拱手,又别有意味的瞧了瞧脸色阴郁的青松,拉着洛丽霞进了殿中,随后那宫人和道清也随众进了里面。   进了经阁,李玄清指了指那塑元始天尊像,对朱元道:“朱元,你去将神像,左转三圈,右转四圈。”   朱元疑惑的看了看洛丽霞,自去转动神像。左三右四后,只听卡擦一声,那神像竟滑到一边,底座下面露出一个暗道来。众人都吃了一惊,唯有青松脸色大变。   “小姐,这里真的有古怪!”朱元兴奋的朝洛丽霞喊,洛丽霞也点了点头。朱元让衙役拿来一根蜡烛,自己先钻了进去,而后洛丽霞、李玄清,也一个个进了下面。    ☆、第十九章   神像之下是一盘蜿蜒曲折的楼梯,十分狭窄,他们手中虽有蜡烛照明,但还是看不甚清楚,只得摸着墙壁往下摸索。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们才摸到了平地上。那平地下面是个石室,除了对面半闭着的一扇透着光的木门外,其余三面都是墙壁。朱元抢上前去,拔出腰刀一脚踢开木门,结果里面的景象令人大吃一惊。   那也是一间小石室,四面不透光,一张破桌上点着一盏蜡烛,对面的阴影处放着一张床。床角的木框上绑着一个披头散发,满身血渍的白脸女子。她惊恐的往里门外众人,浑身颤抖着,牙齿磕的吱吱响,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   “别害怕!我们是官府的人,是来救你的。你可是秋叶姑娘?”朱元看对方惊恐,温声安慰道。   那女子听见来人是来救她的,也顾不得搭话,放声大哭,末了才想起来点头。找到了秋叶,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洛丽霞让衙役找来一件衣服给秋叶披上,这才将她带了上来。   看到秋叶,青松很平静,毫无惧色,因为他知道,万一到时候事情败露,自己还有最后一张王牌,即便圣上也干预不得。倒是那秋叶,见到青松恨不得食其肉扒其骨,推开众人直直向青松扑了上去,没半天青松一张白脸便被挠的血淋淋的。衙役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两人分开。   秋叶狠狠朝青松吐了口唾沫,扑通一声跪在洛丽霞面前道:“求大人为小女做主。这青松道人,仗着自己的威势,强抢民女,和那了静师太狼狈为奸,已经诱骗了多名女子供自己享用。小女正是在了静道观中见了这恶贼一次,不想就被他盯上。几个月前,小女回家,青松和了静串通给小女写信让我来白鹤观,说是有事告知。岂知这两人存心不良,丧尽天良,竟将小女迷昏关到此处。那青松人面兽心,对小女百般□□,小女几次想要自刎。但一想到有冤没出申,这才忍辱偷生,求大人给小女做主,杀了这恶贼。”   洛丽霞扶起秋叶,转头盯着青松冷冷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青松仰着头,冷笑道:“这女子含血喷人,贫道一向身正,岂能做出这种事?”   “老贼!你卑鄙无耻!”秋叶说着就要扑向青松,幸亏被众衙役拦住了。秋叶转身对洛丽霞道:“大人,小女不是空口说白话,那些被两个老贼诱骗的女子都已被他二人杀死,封在了这殿中的鬼像之中,大人可派人去查看。”   “哦?这事你如何知晓?那了静又在哪里?”洛丽霞问道。   “这事是老贼威胁我之时说漏嘴的。他二人将泥像掏空,将惨死的女子一个个封在像中。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他们好继续为恶。那了静先时来的京城,此时就在这山后的尼姑庵中栖身。”秋叶答道。   洛丽霞按着秋叶的指点,让人将泥像毁了,还真在里面发现五六具女子的尸骨。那尸骨有些刚刚腐烂,有些已经成了一堆白骨,看着很是渗人。看着女子的尸骨,她终于明白铁链、女人、血是怎么回事了。想来定是青松作案行凶之时,恰巧被清风看到,那情景彩果残忍,清风受了刺激,所以醒来才会说那样的话。   日头已经到了正中,洛丽霞和众人一起在后院的莲台上站着等候朱元拿了静来对质。此时,戏台上的大戏早就停了,洛丽霞不愿节外生枝,将各官家眷都放下了山。家眷仆役们去后,白鹤观瞬时安静了许多。   李玄清是个文弱书生,刚才见了那么多女子的惨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此时,正白着脸坐在廊子下,可怜兮兮的盯着洛丽霞。洛丽霞瞧他吓得那个样子,心中老大不忍,再说他今日也帮了自己。她便难得的屈尊降贵安慰了他几句。两人正说着话,朱元押着一个道婆回来了。   那婆子一见了洛丽霞就吓得脸色灰白,又见青松被捉了,也不敢隐瞒什么。所以,洛丽霞问她什么,她都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还将青松几次给她写的信当作罪证拿了出来。   “大人开恩!小人也是受了那青松的指使。他告诉小人,他要练一种功,非得要几个年轻的女子不可,说这是采阴补阳。小人听信了他的鬼话,又得了银子,这才鬼迷心窍的。大人饶命。”了静跪在哆哆嗦嗦的哀求道。   洛丽霞厌恶的盯了她一眼,问道:“我且问你,那些女子都是什么身份?你从哪里诱骗来得?”   “大人!她们跟秋叶一样都是时常来观里的,她们一心想修道。所以,小人就骗她们说,白鹤观的青松道长是得道高人,只要经过他指点的都能成仙。只是这道人不喜人知他身份,所以得偷偷的行事,不可告诉家人。她们哪里知道是陷阱,所以就瞒了家人偷偷的跟小人走了。”了静道。   洛丽霞斥道:“你这个黑心的妇人,为了蝇头小利便残害无辜少女,真是天理不容!来人!给我拖下去。”了静哭天喊地的被拖了下去,先被带回京兆衙门去了。   洛丽霞捏着信踱到青松面前,冷冷道:“现在人证、物证俱在!道长还不认罪伏法?来人给我押下去,就地□□!”   那宫人一听,急忙阻止道:“洛大人使不得。皇上下旨要亲办,你不能这样做。”   洛丽霞扭头道:“我乃皇上御赐女捕,有先斩后奏之权!公公无需再说,等除了此人,届时我自当亲自领罪!”说罢,也不再理他,喝令衙役将青松当场斩首。朱元领命,拔出腰刀就要砍青松。   青松脸一横,喊道:“慢着!我有先皇御赐免死金牌!即便当今圣上亲临也没权杀我,尔等难道敢违抗先皇的遗命?”说着,从腰间亮出一块明晃晃的赤金打造的牌子。   在场众人不料青松竟还有这最后的保命符,惊得目瞪口呆,连深受皇恩的道清也是一惊。他也深得皇家器重,可自己绝没有什么免死金牌,想不到青松竟然荣宠自此,当真不可小看了此人。   他缓缓道:“洛大人!不管事实如何,如今都是一面之词。贫道看,还是将道长交给皇上亲审好些。你说呢?即便刚才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但青松既有免死金牌,那已是功过相抵了。”   青松瞧道清给自己解围,微笑着点了点头。“洛大人,如何?先皇就是怕一些居心叵测之人害我才赐了这块免死金牌。大人再横,也横不过天子吧!”   “那依青松道长所言,微臣该如何做?”洛丽霞沉声问道。   “好说、好说!”青松以为洛丽霞已被自己制服,笑道:“或许,咱们可以心平气和的谈谈此事。这样与你可是有极大的好处。”   “道长想在哪里谈?”洛丽霞异常平静道。   青松望了望后殿,指着殿后山上的一角亭子道:“就在那里如何?正好可以看看风景!”   洛丽霞没有反驳,让朱元留下处理秋叶之事,自己跟着青松上了后山。   青松在亭中举目远眺道:“洛大人是聪明人。可惜太过刚硬了,这对一个官员来说可不是好事。万一哪天得罪了人,恐怕到时候连小命是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道长说的是。那你说,我碰到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置?”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青松缓缓道,“很多事情未必都要查根究底。有时候,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听到的,而非事实的真相。洛大人只要到时给皇上上一份折子,将一切都推给疯子清风,至于今日知晓此事之人,只要动之以利害,还怕他们说出去吗?“   “这样说来,清风也是道长所杀?”   青松冷哼道:“我这也是做了件好事,省得他活着受苦!”   “道长果然不一般,不但智谋出众,而且思虑周旋!真是佩服的很!但怕只怕,众人都瞒过了,只是瞒不过一个人!”洛丽霞收回目光看了看青松。   “哦?”青松饶有兴致的问道,“是谁?”   “就是--老--天--爷!”说时迟那时快,洛丽霞逼近青松身边,用力一推,那亭子上的栏杆啪的一响,只听一声惨叫,青松已经跌进了万丈谷底。   此时,阳光正好,朗照这西山的一切。洛丽霞叹了口气,缓缓下山去了。    ☆、第二十章   北风凛冽,飞雪覆甍,仿佛只是一眨眼,整个长安城便淹没在了雪海中。一场飞雪过后,城外的腊梅应景绽放,惹得城中的名士闺姝都竞相奔向城外赏梅。   自从白鹤观事件之后,洛丽霞心中就一直不朗畅。虽然皇上对于青松坠崖和她公然违抗圣旨之事,并未深究,只不过训斥了几句,罚了几个月的俸禄,但她还是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办案多年,她也确实见过不少不法之事,但真正给她触动却是近来发生的事。贾大人说她生性刚直,要多磨练性子,要其变得圆滑些。可人性真是太过丑陋,她本以为自己只要有一腔热血,就一定能为民请命。可看看青松,他只不过有皇家的宠信便可为所欲为,残害无辜。当日要不是他执意跟自己上山攀谈,送了性命。要是青松就此到御前告她呢?凭着免死金牌和皇上的恩典,她毫不怀疑青松可以逍遥法外。   她越想越觉得心凉,她开始怀疑这世间到底有没有正义可言?这么想着,心中自然郁结,再加上进入冬季,衙门事务清淡,她更加的闷闷不乐起来。   贾夫人见洛丽霞整日闷在屋中读书,便撺掇着李玄清请她去城外赏梅看雪。那李玄清是个风雅之人,整日没什么正经事做,但于此道倒甚是娴熟。他说城外要数柳庄的梅花开的好,所以提议就到那里消闲一日。   贾夫人哪里管他哪里梅花好看,她此次只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因而欢欢喜喜的让丫鬟备了好酒好菜,执意要洛丽霞答应去赴会。洛丽霞拗不过义母,只好带了朱元跟着李玄清出门赏梅。   是日,天气温润朗照,洛丽霞他们到了柳庄外的梅林雪海时,那里已经车马阻道,羽盖荫林。各家名门淑女、风流士子早已三五成群,在梅林中嬉戏打闹,气氛好不热闹。伫在车边远远望去,只瞧那枝上的一簇簇腊梅,红粉掩映,消融在亮白的雪雾中,看着甚是动人。   洛丽霞本无心赏梅,可看到此情此景,心中还是不由得爽朗起来。旁边的李玄清自诩风流才子,此时见了这人间美景,早就神魂飘荡,诗兴大发,还说待会儿一定要做几首好诗应应景。洛丽霞也不理他,只和朱元漫步在梅林中,静静观赏。   可惜好景不长,朗日还没照一会儿,天气突然阴了起来,到后来更是扑簌簌的飘起雪来。眼瞧着,这雪下的越来越大,洛丽霞他们只好拣了就近的一个亭子暂时避避。   这柳庄本是礼部侍郎柳敬真的产业,因为此处清静,所以特意拨给独子柳延庆,让他在这里避世读书。这柳延庆也是个爱好文学的士子,平日里和李玄清甚是交好。这日听说李玄清在这里赏梅,特意派了仆人管事在亭中备下了暖炉、酒茶招待他们。   “柳公子此刻身在何处?”李玄清抿了一小口,抬头笑问管家。   那管家是个六十岁上下的老者,陪笑道:“各位客人请在此稍等,我家公子一会儿就来相陪。”   ‘罢了罢了!“李玄清摆手笑道,“你家主人是贵人事多。我们也不敢劳烦他了,只是此地景致如此之美,劳烦给我拿笔墨来。”   李玄清言语客气,但语气间竟是玩笑之意。那管家也与他平日里惯熟的很,知道他大大咧咧的性子,便打发小童自去去笔墨纸张,自己小心的退了出去。   亭外风雪狂舞,几欲眯眼,各家女眷、士子觉得扫兴,只看了一会儿,便驾车回去了。此时,林中空空荡荡,水雾腾腾,这更将那梅花衬的娇艳欲滴。洛丽霞生性不喜热闹,此情此景正好让她静心细赏这郊外的美景。   她正望的出神,李玄清递过一张纸道:“霞妹,你瞧瞧。这是愚兄刚做好的诗,做的不好,可不要见怪。”   李玄清向来自视甚高,今日却如此谦虚,这还真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低头细看一阵,瞬间了然,原来这诗表面是赞梅和雪,深层意思是委婉表达自己对心爱女子的一番心意。诗中还用桃李灼灼的典故,似有求婚之意。   洛丽霞淡淡瞄了他一眼,不由得心中一紧,李玄清一向对她好,洛丽霞又岂能不知?只是她心中对他只有兄妹之义,却无半点其他感情。她也不点破,轻轻放下诗笺,说道:“小妹心中有一事一直不明,还想请教兄长。”   李玄清脸一红,以为他要问什么,吞吐道:“你。。。你说!”   洛丽霞轻捋茶杯道:“小妹在白鹤观违抗圣旨之事,皇上只不过罚了我几个月的俸禄。想来这都是兄长的功劳吧?”   皇上对白鹤观青松案的处理轻描淡写,洛丽霞一直就心存疑问。这事关天子的颜面,即便这里头固然有头义父贾大人的说和,可皇上怎会因为贾大人的一番陈清就此了结?所以,她猜想,这事必定与李玄清有关。李玄清是皇室宗族,皇上又赏识他的才学,所以他的话在皇上那里是极有分量的。   李玄清先前紧张的很,以为洛丽霞要跟自己表白,不料她却将话头绕到了白鹤观之事上。这多少让他有些失望,他定了定心,说道:“是霞妹自己刚正不阿,愚兄只不过说出事实的真相罢了。”   洛丽霞笑道:“那也是清哥极力周旋,否则小妹这顶戴还不早摘去了。”说着,端起茶杯敬道:“来,小妹以茶代酒,多谢你了。以后,清哥有什么疑难事,千万别客气,小妹自当全力相帮。”   李玄清看了洛丽霞一眼,心中只好苦笑。她这意思虽然说的婉转,但却很明白。这分明就是拿自己当作外人,李玄清觉得心中惆怅,只得仰头干了茶水,心绪也不如先前那般朗畅。   洛丽霞看他神情凄苦,心中歉疚,但躲过这最不想提及的事,默然觉得松了口气。   这时只听脚步杂沓,他们转眼一望,见一个眉目俊朗、身披白狐裘的年轻公子朝这边来了。那人看见李玄清似乎颇为高兴,还未走到亭中便朝他热情的打招呼。李玄清刚才还郁郁寡欢,此时见好友翩然而来,也很是欢喜,步出亭外迎接。   两人携手步入亭子,李玄清给双方介绍过,这才都归位坐下。那柳延庆为人热忱好客,且是个喜欢高谈阔论之人。他早就听说过京城第一女捕洛丽霞的大名,此时见了,虽觉她面色清冷,但容貌却很是美丽,所以不自觉的多了几分好感。他对刑名断案甚是感兴趣,所以自然问了好些这方面的事情。洛丽霞不喜多言,但在人家的地方,不好拨了主人的面子,于是便耐着性子解答。后来,要不是李玄清在中间打岔,洛丽霞神色懒懒的,估计他非得问道太阳落山不可。   眼看这时辰已然不早,洛丽霞他们因为要回城,便起身告辞。柳延庆觉得十分不舍,便极力邀他们住到自己庄子上。   “你瞧天气如此恶劣,又下着大雪,想来路上定然不好走。二位就不要跟柳某客气了,住一夜何妨?”柳延庆诚然相邀。   李玄清怕洛丽霞觉得不方便,赶紧转头去征询她的意见。柳延庆会意,急忙对洛丽霞道:“洛姑娘不要觉得不便。实不相瞒在下的两位妹妹也住在庄子里,那里一应梳洗用具样样具备,姑娘肯定会喜欢的。”   若按洛丽霞平日里的性子恐怕早拒绝了,但此时看李玄清一脸期待的样子,不忍拂他的意,只好点了点头。   这柳庄院落齐整幽静,一进门便瞧见廊庑周环、曲房连接。从东边穿廊而过便是后院,院中广植竹柏,蔚然成林。穿过这片竹林,尽头处便是几间构造精巧的房舍。柳延庆告诉他们自己平日住在前院,这后院是留给几个妹妹住着的。不过,两个妹妹不喜这一片竹林,说是住着显得凄凉,所以也不常住在这里。   “两位今晚就住在这里吧。需要什么让下人们去准备就是。”柳延庆说。   洛丽霞抬眸打量了这院子一眼,问道:“那两位小姐又住在何处呢?”   柳延庆笑着往东指了指,“就住在那绣楼里。”   洛丽霞他们东面一瞧,见那里还有间院子,青瓦白墙间几枝梅枝探出了墙外,芳香扑鼻。梅丛掩映中隐隐露出一间两层高的屋宇,飞甍雕阁看着很是精致,可见当初建造者的用心。   冬日天黑的早,刚过酉时,柳庄廊子里的便点上了灯。今日庄里来了客人,柳延庆自然要大摆筵席好好招待一番。席间,柳延庆妙语连珠,和李玄清天南海北的畅谈,还真有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慨。   洛丽霞生性寡言少语,便坐在一边没参与,朱元更是个武夫,想参与也参与不上,因而只顾低头吃菜。酒三巡,众人都有了些醉意。这时管家进来说,二小姐来了。   大唐虽然民风开放,但高门大户规矩森严,女眷按规矩是不能轻易见客的,特别是还未出阁的女子。众人不料二小姐竟然来了,急忙请了进来。   那柳二小姐,本名飞霜,长相清丽,态度落落大方,看着不是个扭捏的女子。她一进来就笑着说,听下人说京城的女捕洛姑娘来了,她早就听过洛丽霞的大名,所以定要来见见。有了柳飞霜的陪伴,洛丽霞也不觉得的寂寞,你一言我一语间,不觉得已是深夜。   仆人们将喝的烂醉的李玄清和柳延庆扶回房间,宴席这才散了。洛丽霞晚间饮了酒,胃里觉得热的难受,没有立即就寝,而是又在灯下读了一阵儿书。   不觉间已敲过了二更,窗外雪花还在飞棉扯絮般的下个不停,洛丽霞吹灭了蜡烛准备就寝。她刚有了几分睡意,就院子里突如其来的骚动吵了起来。她侧耳一听,听见廊子上到处脚步杂沓,人声惶急,不知是出了何事。洛丽霞忙披衣起来,打开门一瞧,见庄里的仆役们提着灯笼,都火急火燎的往绣楼那边跑去。   这时朱元也醒了,愣愣怔怔的来到洛丽霞身边,也是一脸茫然。   “该不会是绣楼里出了什么事了吧?”洛丽霞满腹疑虑的瞧了瞧朱元。   朱元扣上袍子,“小姐就在这儿等着,我去瞧瞧!”   洛丽霞点头正待说些什么,只见柳延庆由两个仆役搀扶着,哭丧着脸往他们这边来了。   看柳延庆脸上的神情,洛丽霞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还未开口。柳延庆便带着哭腔扑通一声跪在洛丽霞面前,哭道:“洛姑娘你可要救我呀!”   洛丽霞心蓦然一紧,忙问出了什么事。   “刚才绣楼糟了贼了!我大妹被贼杀了,二妹妹昏迷不醒,怕是也活不了了。”柳延庆哭道。   洛丽霞跟朱元快速对了一下眼神,让仆役架着柳延庆,快步往绣楼去了。。。。。。    ☆、第二十一章   午夜,柳庄绣楼。   洛丽霞和朱元赶到凶案现场时,绣楼里已经乱成一团。拿药的、止血的、嚎哭的仆役、丫婆子黑压压的挤满了整个绣楼,楼下的地板上到处是湿泥脚印,完全将整个现场破坏殆尽。洛丽霞看这里如此杂乱无章,只得将那些闲着的遣散了,让回房等着询问,转头吩咐朱元将柳大小姐的卧房看护起来,又叫人在绣楼前后左右设了人看着,这才上了二楼。   洛丽霞上楼一瞧,见楼上东西共两间房,大小姐住在东面,此时门已经关上了,朱元派的人已经守在了门口。西面自然就是柳飞霜的房间,那房中此时脚步杂沓,婆子丫鬟进进出出,乱的不可开交。洛丽霞进门一瞧,见受害者已经被仆役们抬上了床榻。房中乱七八糟,柜子都敞开着,想来是凶手翻乱的。   柳飞霜受了重伤,众人都在忙着救治,所以也无人关心丢了什么东西。柳家的请的大夫还没有来,侍女们只得先给病人止血,但收效甚微。   眼看柳飞霜伏在榻上脸如白纸,奄奄一息,但众人却毫无办法。柳延庆此时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已经忘了避嫌,直瞪瞪的愣在一旁,完全没了半点主意。如此下去,只怕柳二小姐还没等大夫诊治就要先流血而亡。   洛丽霞粗通些医术,她让柳延庆在门外等着,揭开帐子看了看柳飞霜的伤势。她背部中刀,刀刃斜刺里插了进去,所以伤口很深,所幸那刀刺歪了,所以没有伤到心脏。因而尽管流血不止,但性命暂时无虞。洛丽霞让侍女去楼外挖来一盆雪,给柳飞霜敷在伤口上,等血渐渐凝住了,这才给她擦上了药膏。   这时,柳延庆在外面敲门说,大夫来了。洛丽霞这才出来,由朱元陪着进了柳大小姐的房间。这东厢房还保留着案发时的样子,大小姐穿着晨衣,便鞋,俯身爬在床上,被单上到处都是早已凝固的黑血。她脚边倒着一盏灯烛,此外窗门紧闭,并无半点外人入侵的痕迹。大小姐的伤口同样在背部,而且凶手刀法利落,可以说一刀致命,死时没什么痛苦。   根据现场的情况洛丽霞判断,这个凶手应该是从正门或侧门进来的。那时是深夜,死者应该是熟睡中听见什么,正要起身点烛查看,不料突然看到凶手,惊慌间想要叫喊,才会被凶手杀死。   可是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既然死者发觉凶手,那为何现场却无半点搏斗的痕迹,而且死者神态安详,没有半点惊慌的表现。现场除了那盏倒地的烛台,也无半点林乱之迹。而且,更有意思的是,外面下了那么大的雪,死者的房中竟没有一点泥印。难不成凶手是事先准备了鞋套?   洛丽霞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让朱元将死者的贴身丫鬟找来。朱元去后,很快领着一个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的丫鬟进来了。那丫鬟名□□香,是个看着有些愚笨木讷的女孩子。   “我问你,案发时,你在哪里?可有听见什么动静?“洛丽霞放轻口气问道。   春香愣愣的摇摇头,“没有。大小姐身子一直不好,喝了大夫开的药,很早就睡了。她一般夜里睡得沉,所以不会叫人,我就安心睡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大小姐遇害的?是谁第一个发现的?”   “是刘妈把我叫起来。听说,刘妈夜间解手,突然听到楼上传来女子的惨叫声,这才叫人来瞧,就发现两位小姐。。。她们,她们已经。。。”春香显然被夜里发生的事吓坏了,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洛丽霞看她那个样子,料想问不出什么,只得让她去唤刘妈来。刘妈的说辞与春香的吻合,她是半夜起夜听到有人叫喊才上来的。   “那你上来后,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或是,二小姐或大小姐的门窗都是关好的吗?”洛丽霞问她。   “哎呀,当时可骇死老身了。”刘妈犹自惊魂未定的拍着胸脯,她又想了想说:“好像两扇门都是开着的,二小姐屋中还亮着灯呢。”   “哦?”刘妈的供词引起了洛丽霞的兴趣,“你确定两扇门都是关着的,而且其中一间还亮着灯烛?”   刘妈怕说错话,又细细想了一会儿,才肯定道:“没错!我发现楼上有动静,担心大小姐怕是又犯了病,所以急忙叫人上去瞧。这才发现小姐们门都是开着的。我一想该不会是遭贼了吧,进了房中一瞧。哎呀,小姐们都浑身血淋淋的,吓死人了。而且二小姐的房里被翻的乱七八糟,衣服丢了一地。”   “那家中可丢了什么东西?”   “好像二小姐桌上的翡翠屏风不见了,当时太乱,老身又怕。所以,也不知道到底还丢了什么别的东西没有。”刘妈说。   洛丽霞点头让刘妈去了,转到西厢房看柳飞霜的伤势。柳延庆见洛丽霞进来,告诉她,柳飞霜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失血过多,大夫说要静养几个月。他又引荐那大夫给洛丽霞认识。   那大夫姓白,名叫生亮,医术高明,现在太医院任职。洛丽霞听说过这个人,他一家三代都是京城名医,父亲白岩为人方正,现任太医院主事,医术精熟,深得皇后的欢心。他自己虽是后期之秀,但医术不比父亲逊色。只不过为人清雅沉静,喜怒不形于色,人称京城第一冷面郎君。洛丽霞还听说,此人文才出众,出口成章,深通黄老之术,柳尚书对其非常赞赏,更有意将女儿柳飞霜嫁与他为妻。   柳延庆给二人介绍过,白生亮也不过点头而已,此外并无只言片语。洛丽霞见他面对未婚妻深受重伤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心中不禁暗暗纳罕。病人此时需要休息,柳延庆邀他们二人到楼下的茶室就座。   三人一路步下阶梯,洛丽霞询问这绣楼的构造。柳延庆告诉她,这绣楼共分两层,一进门是个敞厅,东西两边各一间屋子。东边的屋子临着曲池,风景甚好,所以小姐们将其当作茶室、娱乐之所。那西边一间则是值夜的丫头、婆子的卧房。洛丽霞所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着众人进了东边的茶室。   柳延庆让仆人送来了热茶,三人饮过。洛丽霞转脸问白生亮道:“白大人对柳小姐遇害之事可有什么高见吗?”   白生亮沉静的看了看洛丽霞,放下茶盅道:“高见没有,只是有些拙见而已。刚才鄙人看过柳小姐的伤口,伤口尖深,恐怕不是平常的宽刀或是砍刀,而是匕首之类细长的武器。而且,凶手下手时力道强劲,应该是个壮汉。”   “哦?白大人是说,凶手绝不可能是一个女子咯?”洛丽霞问。   “绝无可能!”白生亮断然道,“一个成年女子的力量绝没有这般强劲。”   “那要是一个身材壮硕的女子呢?”   “那也不太可能。即便是个壮硕的女子伤口不会刺的那么深。”白生亮皱了皱眉,似乎对洛丽霞的质疑很不以为然。   洛丽霞见他说的那般肯定,也不再说什么,但心中疑虑并未全消。   “那我什么时候能问柳小姐案情?”沉默了半瞬,洛丽霞问道。   “这要看病人的情况。我看这样吧,病人病情一有好转,我立刻派人通知洛大人如何?”白生亮说。   “那就有劳了!”洛丽霞拱了拱手,又想起一事。她让柳延庆清点财物,看家中是否丢了什么东西,派人列出个单子来交给她。一经洛丽霞提醒,柳延庆这才想起此事,即刻让下人去清点。三人又坐了一会儿,白生亮自去照看病人,洛丽霞则回到了房中。   隔天一早,洛丽霞刚起床,李玄清就火急火燎的敲她的房门。她以为出了什么事,刚打开门,李玄清就闯了进来。   “霞妹,昨夜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没人告诉我。好歹我以为能帮上点忙啊!”李玄清埋怨道。   洛丽霞嘴角一湾,李玄清昨夜喝的酩酊大醉,即便叫了又有什么用?只会碍手碍脚。再说,他这个人总是一惊一乍,但胆子实则极小,要是真让他见了昨日的惨状,他估计又要几天吃不下完,只管抱怨了。   “清哥,可精通医术?”洛丽霞不疾不徐的抿了口茶。   李玄清不解其意,听了一怔:“什么?”   洛丽霞轻笑:“既然清哥不会医术,即便叫了你也帮不上忙啊。再说,那情状极惨,到处都是血,可吓人了。清哥真想去瞧?”   洛丽霞有心吓他,所以说最后这几句话时语气诡异。李玄清给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忙说自己其实也不甚好奇,只是问问罢了。   两人正说着话,朱元带着柳家的管家进来了。洛丽霞知道他是来送清单的,问他丢了什么。   管家说,除了二小姐房中的翡翠屏风和楼下的两个金烛台,什么也没丢。洛丽霞忙接过清单一瞧,“小姐们的首饰、贵重之物都在吗?”   “都在!”管家回道,”首饰都原封的装在盒子里。”   “哦?这可奇了?”洛丽霞左眉一跳。   盗贼好不容易进了尚书家偷盗,还不惜杀了两个人,竟然既没偷小姐们的珠宝首饰,也没盗取其他贵重之物,却偏偏拿走了最不值钱的翡翠屏风和金烛台。这凶手何其眼拙呐!   李玄清也觉得奇怪,说道:“兴许凶手杀了人,太过慌忙,所以只拿走了手边的东西。”   洛丽霞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是这样吗?可为何大小姐房中却什么也没丢呢?难道真是凶手杀了人,太过慌张忘记了?这还真是有趣的很。    ☆、第二十二章   风雪呼啸后的天气总是变得格外的好,阳光朗照,天空透明如洗,连一向阴沉的大地此时都变的格外的明净。   洛丽霞坐在窗前,不自觉的将目光移到院中的梅树上,手中还不停的摆弄着细瓷茶杯。昨夜柳家绣楼发生凶杀案,柳大小姐身死,柳二小姐至今昏迷不醒,现场也没留下什么多余的痕迹。虽然她怀疑这起案件是内部人员所为,但本案唯一的证人还未开口,她也不好轻易下结论。况且柳家两位小姐身处闺阁,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究竟是又怎样的仇恨才能下次狠手呢?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是见财起意,那也没必要下如此毒手。还是。。。还是凶手根本就是熟人。。。   洛丽霞正想的入神,朱元冷不丁的奔了进来,她唬了一跳,怔怔的望了他一眼:“出什么事了?”   朱元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抬抬手说,刚才白大夫派人来说柳二小姐醒了,虽然身子还很弱,但已经能说话了。“他问小姐此时要不要过去问话。”朱元说。   洛丽霞心里蓦然舒卷,这恐怕是她今日听见最让人愉快的消息了。她二话没说,直奔绣楼而来。   闺阁绣户平日里本就门户森严,不准外人与越雷池一步。昨夜出了那样的事,如今更是门户紧闭,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说话做事也都蹑着手脚,生怕一不小心弄出什么动静惹主人厌烦。   洛丽霞刚到绣楼门口,刘妈就迎了下来,亲自带她上了二楼。进了房中,洛丽霞抬眸扫视了一眼,见白生亮和柳延庆都在。他们见洛丽霞来了,走站起来打了招呼。柳延庆满腹愁苦,清俊的眉眼间早没了往日的神采。而另一边的白生亮表情淡淡的,完全不知什么情绪。洛丽霞也没跟他们多絮聒什么,径直朝柳飞霜床榻走了过去。   柳飞霜已经醒了多时,此刻她正斜着身子半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透明,神情也萎萎的,仿佛是个刻坏了的水晶人。她惊恐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洛丽霞走近,脸上没有一丝热乎劲儿,与昨日简直判若两人。洛丽霞知她这是经了大变故,心中骇然,所以也不计较。   “柳小姐可好些了?”洛丽霞先不谈问案之事,放轻语气问道。   柳飞霜骇然的情绪稍减,默然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小姐病着,本来我不该此时就问案。只是大小姐已然身死,为了早日捉到凶手,请小姐尽量将当时的情况详细告知。”   问道当时的情状,柳飞霜又莫名的惊恐起来,她转头哀求不安的望着白生亮,似乎是在寻求他的庇护。白生亮见状走到她身边,柔和的看了看她,安慰道:“不怕!飞霜你想起什么就告诉洛姑娘,相信她一定会帮你拿到凶手的。”   “是啊,飞霜!洛姑娘断过很多案子,你说出来,她一定能明察秋毫,帮我们的。”柳延庆也在旁边插口说。但柳飞霜连她哥哥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望着白生亮,眼中情愫复杂。白生亮又过去低声安慰了几句,试图让她镇定下来。   洛丽霞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她觉得白生亮尽管柔声细语的跟柳飞霜说话,他说话时的口吻与其说是未婚夫妇之间的安慰,毋宁说是大夫安慰病人的口气更适合些。   “洛姑娘,可以开始了!”白生亮见柳飞霜情绪稍转,转头说。   洛丽霞没说什么,轻声道:“这样吧,柳小姐。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可好?”   柳飞霜又依赖般的看了白生亮一眼,见白生亮鼓励的点点头,她也就答应了。   洛丽霞问她,案发时她可看清了凶手的面目,之前可有听见什么不寻常的动静吗?柳飞霜虚弱的摇头道:“没有。昨夜酒宴散后,我就回房就寝了,睡得很沉,根本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可睡到后半夜,我突然感觉一阵毛骨悚然,就惊醒了。”   “你惊醒了?可是听到什么动静,还是发觉有什么人进来了?”洛丽霞问道。   “我,我说不好!”柳飞霜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我当时只是觉得很害怕。”   “所以,你起来了?”洛丽霞目光犀利的盯着她。   “是!我起来下床查看,发觉屋子里的灯不知为什么亮了。我以为是丫鬟忘了熄灯,于是去熄。可当我走到桌前,却突然看到自己背后有个黑影。我怕极了,正要喊人,就觉得背上一痛,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柳飞霜会意这段情节时,满脸是汗,她下意识的紧紧握住白生亮的手,想要找个依靠。   “这样说来,你根本没看清凶手的面孔?”洛丽霞丝毫不放松,又问道。   “我。。。我,我不知道。。。”柳飞霜看来情绪接近奔溃,她惊慌的抓着白生亮,眼眶中满是泪水。白生亮邹眉望着洛丽霞,示意她不要再问下去了,他的病人已经受不住了。   但洛丽霞没理会他,又紧追道:“那你发觉不对劲儿起身时,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我。。。我记不清,关着的?我忘了,也许是开着的吧。。。”柳飞霜慌了神,模模糊糊道。   洛丽霞最不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逼问道:“到底是关着、还是开着?”   柳飞霜只管摇头,泪汪汪的颤抖着,完全失了方寸。白生亮怕柳飞霜刀伤恶化,不耐烦道:“洛姑娘,我看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柳小姐身子还未大好,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糟,到时候你就更问不出什么了。”   洛丽霞不甘心的看了看柳飞霜苍白的脸,知道白生亮说的有理,便说了声打扰,转身离开了。她刚走到楼梯口,正好碰见朱元将从衙门赶来的仵作引了上来,洛丽霞心思一动,也跟着朱元他们进了大小姐的房间。   仵作验尸这段时间,洛丽霞又将整个凶案现场看了一遍,但并未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她走到窗前,目光落在了屋外楼阁的阳台上。那阳台很宽敞,两边都通着门,正好可以进入两位小姐的闺房。她踱到阳台上,看见阳台上摆着的几盆应季的腊梅,腊梅上覆这残雪,雪花晶亮的颗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随手将花上的残雪掸了下来,左右端详了一阵,本想离开。可一瞟眼见,忽然瞧见地上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着光。她走近一瞧,竟是一面小镜子。洛丽霞将镜子轻轻拿起端详了一下,发觉镜子边角的细孔中似乎还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她心思一动,将镜子小心的踹在了怀里。   这时,朱元在屋里叫她,说是仵作已经验尸完毕了。仵作告诉她的,与她昨夜亲自验看的没什么出入。只是仵作还告诉她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死者虽然一刀毙命,但凶手手上力道似乎不强,只是因为恰好捅到了致命的地方,否则的话根本不能杀死任何人。   “哦?”洛丽霞对仵作的结论产生兴趣。那日白生亮告诉她凶手是个壮汉,手力强劲,可今日仵作却说凶手力道很弱。是谁说了谎?按说,仵作不可能撒谎,那么白生亮会是撒谎的那个人吗?   “朱元!”洛丽霞唤了一声,“你去查查白生亮昨晚的行踪,看他究竟去过什么地方?还有,查问一下下人,白生亮与柳家两姐妹的关系如何。”   朱元应了一声,匆匆下楼去了。洛丽霞见朱元去了,又问仵作,可知是什么凶器。仵作告诉她,凶器是一把长半寸、两指宽的壁刀,而且很锋利,这也正是凶手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柳大小姐,而毫不费力的另一个原因。   “这种刀在哪里可以见到?”洛丽霞问。   “这种刀原产自西域,携带轻便又锋利,但价格很是昂贵。所以,必定是有钱或是有身份的人家才有。”仵作说。   “这样说来,此贼还是个有钱人了?”洛丽霞嘴角一弯,缓缓道。   仵作听了一愣,“大人说什么?”   “没什么!“洛丽霞淡淡望了窗外一眼,心中已有了根底。    ☆、第二十三章   柳庄,厢房。   炉中的茶水嘶嘶的冒着白气,洛丽霞盘膝坐在榻上,正聚精会神的端详着一副图。这是今日早些时候,她让仵作画出的凶器的样图。   她看的入神,连有人进来都没察觉,知道李玄清那清亮的声音对面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你来啦!”洛丽霞抬起眸子,疲惫的望了他一眼。   “你瞧什么呢?我进来你都不知道!”李玄清一壁提壶倒茶,一壁坐下说。   洛丽霞看到李玄清,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李玄清平日里结交的都是些高门大户,说不定见过这壁刀也未可知。她伸手将图递给李玄清道:“你看看这个,可认识?”   李玄清顺手接过端详了一阵,还给她道:“这不是西域的壁刀吗?你没事瞧它做什么?”   洛丽霞听了心头一喜,忙问:“清哥可知这柳庄里有谁喜欢摆弄这些吗?”   李玄清不着急回答,见她茶碗空了,立身给她续上水,这才缓缓道:“你是怀疑凶手在柳庄之中?”   洛丽霞也不打算隐瞒,故而将自己的怀疑和盘托出。李玄清听完她的分析,眉头微皱,末了叹息道:“其实,我本不想疑心这庄里的任何人,特别是柳兄。但我在柳兄的书房里见过这东西,据他说,那还是他花了大价钱从一个胡商那里买来的。”说道此处,他略微顿了顿,又道:“但我相信,此事定与他无关。他是个赤诚之人,这杀人伤命之事是断然不会做出来的。”   洛丽霞没说什么,她也不像怀疑柳延庆。但凶手还未落网,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嫌疑,包括她自己。柳家两位小姐一死一伤,她必须给她们讨个公道。洛丽霞问李玄清可否带自己去柳延庆的书房瞧瞧那把壁刀还在不在。   李玄清答应的很爽快,毕竟他也想赶快弄清事情的真相,不想自己的朋友蒙受不白之冤。   他们二人到柳家书房时,柳延庆去了绣楼还未回来。他们坐等了片刻,柳延庆才风风火火的来了。他一进门见洛李二人神色不善,以为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要说,赶忙问出了什么事。李玄清觉得这种事由自己说出来很是尴尬,会让柳延庆觉得自己不相信他,所以斟酌了半晌也不知从何说起。   洛丽霞见他为难,干脆单刀直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还将那幅图拿给柳延庆瞧了。柳延庆立刻明白这分明是疑心自己的意思。   “看二位的意思,是怀疑我就是凶手?”柳延庆勃然变色。   “柳公子,我们并非疑你。只是听说你这里有这种壁刀,故而想借来一观。”洛丽霞启口道。   柳延庆冷哼一声,也不理洛丽霞,转身对李玄清道:“洛大人不知我,难道连李兄也怀疑我是凶手?”   李玄清登时觉得难堪至极,他不安的看了洛丽霞一眼,想说什么解释一下。但柳延庆粗鲁的打断道:“罢了,罢了!别人不知也就罢了,竟然连多年知心好友这也般。我还有什么说的。不过,柳某敢对天发誓,这一生光明磊落,从来没做半点亏心事。你们不是想瞧吗?我这就那来给你们瞧。”说罢,柳延庆拂袖进了隔间。   李玄清满面涨红,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洛丽霞知自己今日做的造次了,就不应该将李玄清拉进来。但转念又一想,目前查案要紧,等案子查清了,自己再亲自道歉也不迟。   她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隔间传来声男子的惊叫。二人听出来是柳延庆的声音,急忙奔了进去。   只瞧柳延庆正蹲坐在地上,桌脚边掉着一支染着血迹的壁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打开盒子就。。。”柳延庆惊慌的盯着二人,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洛丽霞掏出随身手帕将那壁刀小心的捏了起来,细细测查看了一番。这把刀跟仵作所画的那把凶器一模一样,而且刀身很锋利,刀把和刀刃上留有黑色的残血。看来这应该就是那把消失了的凶器。可它怎么会在柳延庆的房间呢?   洛丽霞转了盯了柳延庆一眼,此时李玄清已然将他扶在了椅子上。柳延庆看着比刚才发现凶器时还慌张,“这是陷害,一定是陷害!”他不顾一切的嚷道:“洛姑娘,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罢,他又转身攥着李玄清,哀求道:“玄清,你知道我没有杀人。我们相识一场,你是了解我的。”李玄清见他这样,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给柳延庆倒了杯热茶。   李玄清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朋友,当他见到那件凶器出现在这里时,他就明白了一切。这是嫁祸,连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洛丽霞又岂能不知呢?可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想到此处,他抬头唤了声洛丽霞。   洛丽霞已然知晓他要说什么了,凶手自作聪明,但这不正暴露了他的行踪吗?洛丽霞此时更加肯定,这个真凶定然就是庄内之人,而且他对柳家很熟悉,也对这里的每个人很熟悉。她问柳延庆,这刀平日里放在何处,这两日除了他自己外,可有什么可疑之人进过书房吗?   柳延庆说,这刀平日里就锁在柜子里,钥匙只有一把,只他自己拿着,所以根本没人能拿走刀。说到可疑之人,他突然想起昨夜发生的一件事。   昨夜他在绣楼看过柳飞霜后,因为心里有事,所以并没有立即回来就寝,而是到后院的凉亭里喝了一会儿闷酒。直喝到敲二更才回来,可谁曾想,他刚走到书房前的竹林里,就远远的瞧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柳延庆喝的醉醺醺的,起初以为是夜猫,也没在意。可当他经过书房回卧房之时,却发现书房门开着一条缝儿。   “我当时还以为是那个下人一时疏忽忘了关紧,可现在想想,觉得甚是可疑。八成我看到的那个黑影就是嫁祸我的人。”柳延庆断然道。   “哦?”洛丽霞伸手摩挲了一下下巴,问道:“你还记得,那个黑影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柳延庆目光一沉,“没有!我当时喝醉了,没看清。”   “柳公子昨夜是一个人喝的酒?旁边没人吗?”洛丽霞目光锋利的刮了他一眼,问道。   “没。。。没有啊!我心情不好,先打发他们去了。自己一个人去的凉亭。”柳延庆说。   洛丽霞点点头,也不再追问。凶器突然出现,柳延庆也说不清楚昨晚的行踪。而且,他说那个黑影时,闪烁其词,似乎在掩盖什么。莫非他认出了那个人?   从柳延庆那里回来,洛丽霞又将整个案情细细推敲了一遍。这案子的疑点非常多,她本能觉得,这里的每个人背后都隐瞒了一些事情。首先,白生亮和柳飞霜的关系非常微妙。从昨天柳飞霜的态度可以看出,她非常依赖他,但白生亮对其却是若即若离,仿佛根本没放在心上。还有柳延庆,他刚才的表现也值得探究。洛丽霞虽跟他只不过见了数面,但从他落落大方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不是一个遇事会乱了方寸的人。可他刚才慌乱的表现,又是怎么回事呢?而且,他也交代不出自己的行踪,没有时间证人能证明他昨晚确实喝了酒。   这些都让洛丽霞疑惑不已,恰在这时,朱元风尘仆仆的回来了。看他一脸高兴的样子,洛丽霞知道他查白生亮定然是有了收获,于是忙问端地。   朱元告诉她,自己这半日去了白生亮府上跟他家的仆役打听白生亮前夜的行踪。那仆人告诉他,昨夜亥时,白生亮接到一封书信,说是有急诊病人,也没坐马车,自己匆匆骑上马就走了。   “可知他去了哪里?”洛丽霞追问道。   朱元得意的瞧了她一眼,说:“这还难不倒我朱元。我去城门口问了,昨夜白生亮出了城,去往的方向正是柳庄的方向。小姐还记得,前夜柳二小姐受伤,大夫却迟迟不来吗?原来柳家的下人一早就去了白府请白生亮,可他压根就不在府上。后来,仆人着急,告辞出来正要走,却见白生亮匆匆的回来了。”   “那是什么时辰的事?”洛丽霞问。   “据那下人说,正是在柳家出事之后的一刻钟。”朱元说。   柳家出事的一刻钟?洛丽霞蓦然盯了朱元一眼,白生亮究竟接到的是谁的信,他昨夜又来柳庄来做什么?   “小姐,你不觉得这个白生亮有重大嫌疑吗?柳家出事的时候,搞不好他就在这里呢。可他为什么要杀柳家姐妹呢?莫非他根本就不想娶柳家的女儿?”朱元沉声推断道。   是啊,这也正是洛丽霞不解之处。昨日那么大的雪,就算真有病人在城外等着救命,可据她所知,通往柳庄的这条路上方圆十里之内并无人家,那么这个病人就只可能是柳庄的人。可白生亮有什么理由要杀柳家两姐妹呢?   “朱元,你暗中去查查,柳庄前夜戌时和亥时之间可有什么人出去过?另外再问问大小姐的贴身婆子,平日里柳家两姐妹的关系如何?”洛丽霞嘱咐道。   朱元得了命令,即刻去了。    ☆、第二十四章   夜凉如冰,朱元趁着夜色骑马回到了柳庄。他今日特意去了一趟白生亮家查问案情,不料途中遇上了几个旧识,他们定要邀他去喝一杯。朱元正在办案,哪有功夫喝酒,但到底拗不过友人,只得随着他们去翠峰酒楼坐了坐,这才抽身离开。   朱元觉得自己在酒楼里只不过略微坐了坐,可出来一瞧才发觉,天已经黑透了。他心中懊恼,又怕洛丽霞等急了,即刻回衙门牵了匹马,一路飞驰而来。   他回来时,柳家大门前已经亮起了灯烛,看门的小厮说,洛大人已经几次来问他回来了没有,还说他要是回来了,即刻过来见她。朱元将马交给了小厮,急忙往洛丽霞这里来。   洛丽霞让朱元去查问柳家的下人,本以为很快会有消息的。哪想到,朱元天快黑了都没回来。她心中着急,到门口一问才知朱元进城去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进城了?洛丽霞心神不定,怕是自己不在,衙门里出了什么事。   这时恰好一个婆子来说,柳二小姐好些了,白大夫问她要不要问案。洛丽霞料想朱元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才跟着婆子上了绣楼。   可她刚上楼,就撞见柳延庆怒气冲冲的从柳飞霜的房间冲了出来。柳延庆见到洛丽霞也没跟她打个招呼,低着头匆匆去了。洛丽霞心中疑惑,进了门一瞧,见柳飞霜红着眼圈靠在床上,看样子应该是哭过了。洛丽霞不明就里,想找个知情人问问,在屋中找了一圈,也没发现白生亮。她忙问下人,白生亮去了哪儿了。守在外面的丫鬟进来说,白大夫刚才府中有事已经回去了。   洛丽霞也不再追问,挨着丫鬟搬来的凳子坐了,待柳飞霜心气稍平了,这才开口问案。也不知是不是这个案子对她打击太大,洛丽霞一问到关键的地方,柳飞霜就哭个不停,抽抽搭搭的,让人好不耐烦。没法子,洛丽霞只好耐着性子,问下去。但末了也没得到什么新的线索。   “二小姐和大小姐平日应该很亲近吧?”问案结束,洛丽霞起身时突然问道。   “是。。。是啊!我们从小感情就好,姐姐对我这个妹妹也是百般呵护,比娘亲还好。”柳飞霜听了一怔,随后哽着嗓子说。   洛丽霞点点头,也没再说些什么,由一个婆子引着下楼。洛丽霞边走边随口和那婆子闲聊,末了话题自然转到柳家姐妹身上。婆子告诉她,柳家两姐妹感情非常要好,平日里总是腻在一块儿,人们都说,柳尚书家的两个女儿,倒不像是两个娘生的,倒像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双生子似的。   两个娘生的?洛丽霞眉间一跳,漫不经心道:“如此说来,两位小姐不是同胞姐妹了?”   那婆子笑道:“原来大人不知!二小姐是老爷收的义女,不是夫人亲生的。不过,二小姐性子好,对谁都笑嘻嘻的,所以老爷和夫人都很喜欢她,比亲闺女还亲呢。”   “依你说来,大小姐和二小姐感情这般好,一定从没红过脸了?”洛丽霞试探道。   “自然是这样。大小姐性子有些不好,不过对二小姐到一直是疼爱有加。老身进柳家做事十年了,从没见两姐妹红过脸,闹过脾气的。”婆子又道。   “那二小姐和大公子平日关系可好?”洛丽霞仍旧漫不经心的问道。   婆子道:“是啊,大公子和二小姐一直很好。只不过关系不如跟大小姐亲密罢了,但也从未动过气的。大人也知道,我们公子性子开朗,绝不是那闹脾气的人。”   是吗?那刚才柳飞霜门前发生那一幕又是怎么回事呢?洛丽霞明明瞧见两人像是吵了架的样子,可问柳飞霜,她又支支吾吾的不肯说,究竟怎么回事呢?洛丽霞慢慢思忖着,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已来到了廊檐下,面前两个丫鬟正提着两盏灯等她。她回身辞了婆子,这才随着丫鬟往后院的厢房来。   朱元一进门就来厢房找洛丽霞,可她却不在屋子里,一问下人才知道洛丽霞到绣楼去了。他本想追过去,但怕打草惊蛇,只得耐着性子在屋里等着。大约等了小半个时辰,洛丽霞才回来了。   “你回来了!是衙门里出了什么事吗?”一进门,洛丽霞也没等朱元开口,率先问道。   “不是衙门里的事。小姐,我下午去了趟白生亮家。”朱元说。   “白生亮家?出什么事儿了?”洛丽霞略感讶异道。   朱元说,他问柳家看门的小厮前夜亥时可有人出入过。可是小厮一口否认家中有人出门,更没什么人来拜访。   “他说自己整个晚上都在大门口盯着,所以很肯定。”朱元说,“我一想,既然大门没人出入过,想来就是从侧门或是后门进出了。于是,我绕着宅子走了一圈,还真发现有个后门,一直通往梅林里。我转回来问庄里的人,他们说后门平常不用,所以一直锁着,只有柳公子才有钥匙。。。”   “所以,你觉得柳公子有嫌疑?就去白生亮府上问前夜送信之人的形貌?”洛丽霞说。   朱元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小姐。朱元正是此意。”   洛丽霞踱到窗边,“那可有什么线索?”   “据白家的看门人说,前夜送信的是个婆子。因为灯光太暗,那婆子又披着斗篷,因而没怎么看清楚长相。只说那婆子,看着四五十岁,衣饰华贵,应该是有钱人家的仆妇。”   “白家的人从来没见过这婆子吗?”   “据说是第一次见。那白生亮医术高明,常常有不知名的人来情去看病,故而那守门的也不仔细盘问,就将信送去了。等他再回来时,那婆子就不见了,当时他还觉得奇怪呢。可紧跟着就见白生亮出来了,所以他也就没在意。”朱元托着下巴说。   洛丽霞伸手摸了摸下巴,这的确是个重要的线索。根据白生亮接到信的反应,那封信肯定是他认识的人写的,而且这种事也绝不是第一次发生。否则,他出来必定会盘问看门下人,问他来得是什么人。   “那看门人有没有说,白生亮出来时神色是怎样的呢?”洛丽霞转头问道。   朱元略一思索,肯定道:“是慌慌张张的,连小厮要给他备车都拒绝了。直接从马厩里拉了匹马就走了,要知道当时可是下着大雪啊。”   洛丽霞半晌没吱声,突然转身让朱元备车。朱元一惊,忙问小姐要去哪里?洛丽霞沉声道:“我们去白府拜见一下白大夫!”   朱元望了一眼天,想说外面整个黑透了,这时候去恐怕不合适吧。但他知道小姐平时雷厉风行的作风,一点忤逆不得,张了张嘴也没说什么,转身出去吩咐备车。    ☆、第二十五章   长安,白府。   今夜的白家宾客盈门,张灯结彩,热闹的很。白老爷穿着簇新的宽边锦袍,在道贺的宾客中游刃有余的周旋着。今夜对他们白家来说是个大日子,因为在官媒的极力说和下,他终于为独子白生亮攀上了一门极好的亲事。对方是丞相长孙宏夫人的侄女,出身河东名门大族,虽然不是做官人家,但却乘着祖上的荫庇,承袭了爵位封地,故而十分有势力。   白岩虽不是阿谀谄媚之徒,但他出生庶族,当年靠着母舅的关系才进了太医院。后来,凭着自己的努力博得了皇家的宠信,这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回想自己创业的艰难和不易,他渐渐明白一个道理。不管你多么有能力,如果没有贵人的提拔相助,也只能屈沉下位。他只有白生亮一个独子,为了他的前程考虑,白岩觉得有必要给他找个有权势的岳家做靠山。   白生亮也很争气,无论相貌人品才学都是极好的,故而很受朝中几位大官的青睐,一直有意将女儿嫁给他。这其中数柳尚书最为积极,一心想将小女儿柳飞霜嫁进白家。但柳飞霜只是个义女,纵然再受柳家宠爱,始终不是亲生的,所以每当柳尚书提出婚事,白岩都持回避态度。因而,两家的婚事一直就这么拖着。   如今白岩深受王皇后信赖,而柳尚书偏偏是是武昭仪身边的红人。朝中人人皆知,皇后与昭仪娘娘面和心不合,虽然武昭仪现正得宠,但王家一门权贵,论权势武家绝不能望其项背。况且,现在皇后虽无子嗣,但有孩子是迟早的事。到时那孩子一出生就是皇上的嫡子,大唐未来的君主,谁胜谁负,那不是明摆着吗?   恰好此时,丞相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希望白家能与长孙家结亲。白岩知道这是皇后暗中成就的好事,心中简直乐开了花。长孙家是皇上的心腹,又是皇上的舅家,比起王家那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一下子就攀上了两门权贵,如何不乐意,因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但这事直接触怒了柳尚书,他觉得白岩扫了自己的面子,就此两家闹的很不愉快。白生亮平日与柳家走的极近,白岩因为结亲之事也动了气,认为柳尚书傲慢太过,不知礼数,故而严厉禁止白生亮跟柳家亲近。但白生亮有自己的主意,不听白岩的话,父子俩好几次争锋相对。白岩一肚子气,正没奈何处,此时长孙家那边传来了佳音,说是女家希望能快些订亲。这正中白岩的下怀,白岩也没跟白生亮商量,即刻就下了聘礼。   白生亮对此事很是愤慨,故而今夜府中摆宴,他并未出席,只是一个人坐在房里看书、写字。白岩派管家几次来请,他只推说头疼,也不出去见客。白岩气得没法子,只得依他去了。   看看天色已然是戌时二刻,前院的敞厅里兀自灯火通明,客人们正喝道兴头上,喝酒划拳之声不时向书房传来。白生亮厌恶的放下书卷,起身站到窗前,望着前院中旖旎的灯光,只是叹气。   他从未见过那长孙家的侄女,如何能娶她为妻?他父亲一意孤行惯了,没想到将自己的婚事也当作了攀附权贵的筹码,这让他如何接受。再说,他。。。。。。   “公子!公子!”白生亮正垂头自思,突然身边的书童墨雨进来了。   他皱了皱眉:“何事如此惊慌?”   墨雨回说门外有个自称姓洛的女子要见他。姓洛?白生亮一时想不起自己认识这么个人。   墨雨见状忙说:“那人自称是从柳庄来的,说与公子是旧识。”   是她?可这个时候,洛丽霞来有什么事呢?白生亮沉吟了一会儿,摆手让墨雨快请进来。墨雨答应了一声,飞也似的去了。   洛丽霞和朱元连夜赶到白府,本想投个拜帖,哪想到白家门外张灯结彩大摆筵席,众仆役们忙的脚后跟都要歪了,还哪有心思管他们这两个不请自来的人。所以,虽然一早就让门房通报了进去,却一直没有人来请。   朱元见状早气得七窍生烟,揪着那门房的领子就要打。那门房无奈,只得又叫人进去回了一遍。可那人见洛丽霞二人的打扮不是什么有势力的,所以也不尽心,进门直接凑热闹去了。可巧往前院走时迎头碰上了墨雨,这才顺便说外面有两个人要见公子,姓洛,是柳庄来的。   墨雨一听柳庄来的,以为柳家小姐病情恶化,急忙回了进去。白生亮这才派墨雨来请二人进书房说话。见白生亮绕了这么大一圈儿,朱元满肚子气没处发,又碍于洛丽霞在场不好说什么,故而一路绷着脸进了书房,   白生亮见朱元神色不善,又瞧洛丽霞神情冷峻,饶是他平日里镇定,这时也慌了神,忙问是不是柳庄又出了什么事。   洛丽霞瞧了瞧他,避而不答,反而拱拱手道:“不知今夜是公子订亲的好日子,真是打扰了。”   白生亮苦笑:“洛姑娘言重了。不知姑娘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实不相瞒,今夜下官是有一事想请教白大人。”说完,她也不能白生亮回答,又继续道:“下官想请问大人,前夜柳庄出事之时白大人身在何处?”   白生亮听她突然询问自己前夜的行踪,脸色一沉,“洛姑娘如此问话,莫非是怀疑白某跟柳庄凶案有关吗?那白某可告诉姑娘,我与此事绝无关联。信不信由你!”   朱元先前本就憋了一肚子气,此时又见白生亮如此无礼,怒火上窜,差点奔出去教训他一番。好在洛丽霞发现朱元神色不对,及时拉住。朱元冷哼一声,退在一边,不再言语。   洛丽霞道:“既然白大人不想说,那我也不勉强。可是前夜有人见你冒雪去了柳庄,不知可有此事?”   白生亮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随后不慌不忙道:“确有此事。我前夜接到了一封信,说是城外有个病人需要急救。可天黑路远又下着雪,因而迷了路,不自觉就骑到柳庄去了。后来发觉走岔了路,这才掉头重新去找。可当时风雪极大,故而只得回城。”   “哦?只不知那病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啊?”洛丽霞问。   “姓名我忘了,住处就在城外十里铺。”白生亮说。   “事到如今,你还信口胡说!”朱元实在听不下去,抢出来喝道:“你再不老实交代,信不信我一条链子将你锁了押到公堂上。到时,就由不得你了。”   白生亮冷哼一声,没理朱元,转头对洛丽霞冷冷道:“敢问姑娘,衙门里的人都这么无礼吗?如果公差都是这么个态度,那白某真怀疑京城不知要有多少人要被屈打成招了。”   “你!”朱元气急差点抽出腰刀直逼到白生亮的脖子上。白生亮眼眸清冷的盯着他,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样子。洛丽霞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也不甚着急,她知道朱元是个有分寸的人,如此不过是吓吓白生亮罢了。   故而,她摆摆手让朱元退下,起身缓缓道:“白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直说出来。你也知道柳家两位小姐深夜被人袭击,一死一伤。如今凶手仍旧下落不明,大人好歹与两位小姐相识一场,难道就不想替二小姐,特别是大小姐沉冤昭雪吗?”说到此处,洛丽霞话锋一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白大人今夜如此惆怅,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觉得自己与别的女子订亲愧对心爱之人的缘故吧?而那心爱之人正是柳家大小姐柳飞雪,是不是?”   洛丽霞的迂回问案策略是奏效的,白生亮一听到柳飞雪的名字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状态。他半晌没作声,只是低着头让屋中之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绪。洛丽霞也不打扰他去,起身静静立在窗前,等着白生亮真心实意的愿意向自己讲述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桌上灯烛捻子烧的很长,屋里静悄悄的,渐渐陷入一种黑暗中。白生亮肩膀轻轻的抽动了一下,随后目光呆滞的剪去了捻子,重新回到椅子里。   “好吧,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白生亮抬头突然说道。   洛丽霞转身坐在他对面,点头示意他讲下去。   白生亮和柳飞雪自幼相识,感情一直很好。成年之后,两人情窦初开,渐渐萌发了爱情的种子,甚至还悄悄定了终身。因白柳两家公子私交一向甚好,故而白生亮常常来府上跟柳飞雪私会也从无外人知晓。柳尚书一直很欣赏白生亮,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表示要将女儿嫁他为妻。有了父亲这句话,柳飞雪和白生亮以为他们的婚事是板上钉钉,迟早会在一起。   但柳夫人一向看不起庶族出身的白家,因而当丈夫提起将女儿嫁给白家之事时,她是一百个不赞同。她说自己的女儿出身好,长得也不差,绝不能嫁给一个没有靠山的下等人为妻。柳尚书一向是惧内的,听妻子这样说,也不敢再提。后来,柳飞雪由柳夫人做主跟吏部尚书家的公子订了亲。   柳飞雪知道母亲擅自做主给自己订了亲,如何肯依?她百般哭闹,说死也不嫁给吏部尚书之子。柳夫人见女儿如此哭闹,神态不对,猜到她心里必定是有了人。她也不声张,私底下将女儿身边的丫鬟叫来逼问。丫鬟受不过,只得将白生亮和柳飞雪有私情之事和盘托出。柳夫人知道此事后大怒,借口说女儿身子不好,将她送到了城外的柳庄静养,还派柳飞霜去监视飞雪的一举一动。   白生亮就此跟柳飞雪断了联系。谁知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柳飞霜却派人来说,柳飞雪就在城外的柳庄住着。白生亮得信大喜,借着拜访柳延庆又和心上人见上了面。此后,柳飞雪和白生亮对柳飞霜诚心帮他们十分感激,故而每次相会也不避开她,甚至还将她当作心腹一般。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柳尚书却突然改了主意,说要将柳飞霜嫁给白生亮为妻。   “前夜我确实来过柳庄。”白生亮说,“那是因为飞雪知道柳大人要将飞霜嫁给我,故而派人来送信,要和我见面商量这件事。”   “那你可有见到柳小姐?”洛丽霞问道。   白生亮摇头:“没有。不知怎么回事,我在梅林中的亭子里等了一晚上,直到二更也没见飞雪的影子。当时我想她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怕回去晚城门关了,就先回去了。哪想到。。。哪想到会出这种事。”   “你说你是接到一封信才赶去柳庄的。那封信还在吗?”   “在,在!”白生亮到书桌前将信交给洛丽霞。   洛丽霞接过信瞧了瞧,转脸道:“白大人确定这就是柳小姐的笔迹吗?”   “没错。我和飞雪自幼一起长大,她的字迹我认得。”白生亮赶忙说。   洛丽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个圈套,是有人故意引他半夜去柳庄的。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还有这字迹,会不会是有人模仿柳飞雪的笔迹写的呢?   思忖了半晌,洛丽霞又问道:“敢问大人与柳小姐平日里都是怎么联系的?送信人又是谁?”   白生亮略一沉吟道:“是飞雪的贴身丫鬟青玉。”   “听说前夜送信之人是个年老的仆妇,白大人可认识?”洛丽霞问道。   白生亮无比惊讶的看了洛丽霞一眼,看样子好似第一次知道一般。他说自己并不认识什么婆子。前夜他见到柳飞雪的信甚是着急,完全没过问送信人的事。洛丽霞见他说的诚恳,也不再追问,告辞而去。   洛丽霞和朱元辞了白生亮出来,看看天色不早,也不回柳庄,直接赶车回了京兆尹衙门。路上朱元问她是否觉得白生亮说了实话。问了半天,车里也没个动静。他知道小姐八成又在沉思,也不再多话,扬起马鞭朝衙门奔去。   次日一早,洛丽霞刚吃完早饭,正待备车赶往柳庄,还未走到门口,就见朱元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洛丽霞见此脸一沉,知道肯定是出了事。   果不其然,朱元告诉洛丽霞柳延庆昨夜死了。。。。。。    ☆、第二十六章   城郊,柳庄。   柳延庆之死弄的全庄上下人心惶惶,下人们都纷纷传说,柳家这是缺德事做多了,才招来如此大祸。更有人说,这是前任柳庄主人阴魂不散,恨柳尚书抢了他的地方,这才出来作祟的。谣言越传越邪乎,到后来人人自危,一多半下人纷纷表示要卷铺盖走人。   管家没法子,只得将消息传到京城柳尚书府,请示柳夫人该如何处置。柳夫人前日丧女,今日又丧子,哪还有心情管这些事?只让人传下信来说,柳尚书此时不在京里,管不了这些事,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管家见主母如此态度,也懒得掺和,直接放了工钱,让那些想走的自谋生路去了。   洛丽霞赶到柳庄时,只瞧十几个下人正围在门前和守门的衙役吵闹。她下车一问才知事情的端地。但此时柳延庆死因不明,柳庄里的人自然一个都不能放出去。她也不管众人的皂罗,严令案情没查清楚不准一个人离开。   下人们不依,堵住门要跟洛丽霞理论,几个脾气横的还差点跟衙役打了起来。眼看冲突一触即发,还好管家及时赶来劝了两句,众人碍于管家的面子,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应承了,坐在廊子下等消息。洛丽霞也不管他们,带了仵作直奔柳延庆的房间。   一经发现柳延庆死亡,几个留下的衙役就将现场保护了起来,不准外人靠近。守门衙役梅七一瞧洛丽霞来了,即刻迎了上来,将发现尸体的来龙去脉说了。   “下人是今早发现尸体的。”梅七说,“据伺候柳延庆的下人说,柳延庆有喝早茶的习惯。每天早上一起来,也不盥洗,第一件事儿就是招呼下人烹茶。可今早已经过了卯时,也不见房里动静。下人就沿着窗缝儿往里看了一眼,谁知竟发现柳延庆七窍流血,早毙在了靠椅里。他赶忙跑去叫管家,管家也不敢动尸体。撬开了门后,就让人把我们叫来了。”   洛丽霞一边听梅七报告案情,一边走进了房里。房中的情形和梅七说的大致一样,柳延庆倒在椅子里,仰着脸,七窍流血,已经死去多时了。除此之外,房中再无其他异常。洛丽霞让仵作验看尸体,她自己则和朱元在房中各处查看。   房中一切都归置的整整齐齐,门窗完好,也没有被撬的痕迹。洛丽霞低头略一思忖,这现场怎么看也不像是他杀,倒像是自杀?   “小姐,你快来瞧!”洛丽霞正自踌躇,突然听见朱元叫她。她一转头,瞧见朱元手里拿着一张纸,正一脸惊异的望着她。   “怎么了?”洛丽霞走过去,结果朱元递来的纸笺。她低头一读那纸上的字,也不觉吃了一惊。这竟然是柳延庆身前写的一封绝命书。   柳延庆在信中承认是他杀了大妹柳飞雪,并强调此事全是他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原因是他发现了柳飞雪跟白生亮私通。而且,知道这件事后,他数次劝她断了同白生亮的关系。可柳飞雪十分固执,完全不听兄长的劝告。柳延庆知道那吏部尚书家不是好惹的主儿,与其让人家事后发觉臊柳家的脸,不如就此杀了这个败坏门风的妹妹。   因而他早就暗中筹划除去柳飞雪之事了。可偏巧他动手那天,洛丽霞他们来了。当他知道洛丽霞是女捕时,心中踌躇,本想再拖延一时半刻,等将李玄清和洛丽霞打发走了再动手。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决定将计就计,给自己找两个时间证人。于是,他热情的邀李洛二人来柳庄做客。后来更是在当天夜里佯装自己喝的烂醉,被仆人扶回了房间。等庄内众人都入睡,柳延庆便悄悄来到了绣楼,上了二楼。   可柳延庆杀柳飞雪的时候,吵醒了柳飞霜。他怕事情败露,故而一不做二不休,趁柳飞霜不注意之时对她也下了毒手。谁曾想,她却没死。柳延庆感到十分害怕,他怕柳飞霜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证词。果然,洛丽霞对他产生了怀疑,还发现了凶器。虽然当时他矢口否认,但越想越觉得骇然,更怕父母知道此事。再说,他柳延庆一生傲然人前,绝不能做个阶下之囚给柳家丢脸。左思右想后,他觉得自我了断,护住柳家的清白名声。   绝命书到这里戛然而止,似乎一切都合情合理,都有了解释。洛丽霞合上纸笺,问朱元这封信是在哪里找到的。   朱元指了指柳延庆面前的书册,说是夹在那里面的。“小姐,看来这个柳公子就是本案的真凶。他既然在信中都交代了,也畏罪自杀,那我们是不是何以结案了?”朱元探问道。   洛丽霞沉思片刻,开口道:“等仵作验看尸体后,没有什么疑问,就可结案了。”   朱元听了甚是高兴,一连忙了两三日,他连个整觉都没睡过,今日终于要结案了。他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的腰架子都要散了。   仵作验看完尸体后,证实柳延庆却是服毒而亡,此外身上并无半点伤痕。洛丽霞点点头,让朱元准备结案吧。   柳庄凶杀案就这样结束了,虽然凶手已经伏法,但洛丽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柳延庆在绝命书中什么都交代了,可偏偏没有说究竟是谁写信将白生亮深夜引到柳庄的,莫非真是柳大小姐不成?可柳白二人平日里为掩人耳目都要丫鬟青玉送信,为何那夜却换了人?换人倒也罢了,那婆子又是谁呢?   洛丽霞心中疑虑重重,当下并不能释然。   柳家凶案结案三天后。李玄清垂头丧气的来衙门看洛丽霞。洛丽霞见他那一副颓丧的样子,知道是为柳延庆杀人身死的缘故,也不说什么,只是岔开话题,与他谈些别的事。但不知为何,两人聊着聊着,话题就自然转到了柳庄上。   “霞妹,你知道吗?外面都传说,柳家是因为侵占了别人的地方,得了报应,所以才遭此厄运的。”李玄清说。   洛丽霞一听这话中有异,忙问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也不甚知道。”李玄清慢吞吞的抿了口茶。   他告诉洛丽霞,柳尚书虽位高权重,但官名并不好。他仗着自己的职权,数次侵占百姓的良田。这柳庄就是他手下的恶奴从人家手里抢过来的。仔细算来,那还是发生在十几年前的事呢。   那时柳庄这块地的主人姓卫,是个上了年纪的乡绅,膝下无子,快四十岁时才得了一女。卫老爷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故而平日里乐善好施,对手下的佃户很宽待。可谁曾想,柳尚书有一次到郊外游猎,猛然间闯到卫家的田庄来。他深通五行堪舆之术,觉得此地是个风水宝地,便一眼相中了。   过了几日,他派人来问卫老爷买这块地,出的价钱很高。但卫老爷说这是祖上留下来的产业,不愿变卖,一口回绝了柳尚书。柳尚书听后大怒,但也无可奈何。可他门下的宾客为了阿谀他,竟给他想了个点子。柳尚书听了颇觉得不妥,他不愿把事情闹大。但经不住门客百般撺掇,最终答应了。次日,那门客带着一帮柳家的恶奴闯进卫家,逼迫卫老爷签字画押同意卖地。   卫老爷不同意,他们就拿他的妻女作威胁,卫老爷无奈,只得将田庄卖给了柳家。可那门客是个黑心的,见卫老爷画了押,嘴脸一改,硬说卫老爷早就收了银子,他们此次前来只不过是办个手续罢了。卫老爷受不了诬陷,当场跟他们理论。但柳家人多势众,将卫老爷痛打一顿之后便扬长而去。卫老爷生性刚直,又急又气,硬活活给气死了。   “后来,柳尚书就在卫家的地上盖起了柳庄。”李玄清口气哀伤的说,“想来这也是因果报应。可柳兄是个磊落之人,我是怎么也不相信他会杀人。而且,对方还是自己的亲妹妹。”   洛丽霞听了李玄清的讲述,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抬头道:“你说卫老爷还有一个女儿?那女儿之后去了哪里?”   “谁知道呢?听说,卫老爷去世后,他夫人也因伤心不久就亡故了。至于那个女孩儿,兴许被别人收养也说不定。”   被人收养?那会不会是。。。想到此种可能性,洛丽霞再也坐不住了。她即刻叫来朱元,让他备车,说她要到柳庄去。   朱元瞬间懵了:“案子都结了,还去柳庄做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刘妈说过,柳飞霜是柳尚书收养的义女?”洛丽霞说道。   “是啊。那又怎么了?”朱元还是不解。   洛丽霞正色道:“我现在怀疑此案并未真正了结。对了,你备车后打发一个人到白府,告诉白生亮近几日千万不要出门,不管是谁来叫都不能出去。等真凶现身,我自会到他府上解释。”   朱元见她说的郑重,心中一凛,也不再追问,即刻去吩咐备车,备好车后,又打发人去白府报信。   可当洛丽霞赶到柳庄后,管家却说柳飞霜不见了。洛丽霞一怔,赶忙回城去白府。谁知,马车刚走到城门口,他们就迎面碰见了衙役梅七。梅七气急败坏的告诉了他们一个更坏的消息。   “大人,白大夫在我们派人去白府之前,就被柳家二小姐叫走了。”梅七说。   洛丽霞眉头一跳:“去了哪里?”   “白生亮没说,下人也不知道。”梅七喃喃道。   洛丽霞脑中轰然一炸,她即刻让梅七传下海捕文书,让人全城通缉柳飞霜,嘱咐他们务必尽快找到白柳二人。   “小姐不会觉得柳飞霜会杀了白生亮吧?”朱元肃然道。   洛丽霞不置可否的摇摇头。她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要做什么,但一切迹象都告诉她,白生亮此刻有危险。。。。。。    ☆、第二十七章   柳飞霜和白生亮突然失踪,让洛丽霞心头不禁一沉。她此刻虽已然猜到柳飞霜的真实身份,自然也知晓杀柳飞雪的真凶究竟是谁,但柳飞霜带白生亮去了哪里呢?是什么让她不顾暴露自己的身份劫持白生亮呢?   想到此处,她目光霍地一闪,莫非白生亮已猜到了柳飞霜就是凶手,故而这才招致大祸的?如果事情真如自己所料,那么就意味着柳飞霜决定破釜沉舟了,她极有可能杀了白生亮。   洛丽霞开始感到坐立不安。停了一会儿,衙役梅七回来报告说,守城的卫兵确实在此前看到柳家的一辆马车进了城,但就再也没见出去过,所以柳飞霜应该还呆在城里。此刻朱元已经令人大街小巷的去搜寻去了。   整个长安城如此之大,如果柳飞霜真有心躲开衙役的搜捕,那是极容易的。再说,衙门里人手有限,怎么可能搜遍城中所有的街巷呢?洛丽霞知道不能再把希望寄托在搜寻上了,她必须快些想个法子。   “柳飞霜的乳母林氏还没有交代吗?”洛丽霞突然转身问身旁的衙役崔九。   崔九邹眉摇摇头:“从收押到现在,半个时辰过去了,林氏不开口。咱们吓也吓了,软话也说尽了,就差动大刑了。”说罢顿了顿,又瞧着洛丽霞道:“可大人您说不准我们用刑。可这老婆子口紧的很,不用咱衙门里的手段,如何能问的出来!”   洛丽霞没搭腔,别的罪犯可能一动刑就招了。但林氏不一样,听李玄清说,这个女人自打柳飞霜进了柳府就一直照顾她,两人的情分堪比母女。洛丽霞在柳飞霜那里见过林氏几面,这个女人沉默寡言,看人时眼中总带着几分敌意,但对柳飞霜却非常体贴。如果不说她们是主仆,洛丽霞倒觉得她们更像是一对母女。   白柳二人一失踪,她就派人收押了柳飞霜身边的乳母林氏。洛丽霞问她柳飞霜的行踪,可是林氏对柳飞霜十分忠心,态度也很强硬,一直她坚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洛丽霞费了诸多口舌,告诉她如果她再不说,连柳飞霜的生命都会有危险。   “她是你一手带大的,难道你忍心让她死于非命吗?”洛丽霞对林氏诚恳的说。   林氏态度仍旧没有丝毫改变,末了她干脆一更脖子,不再理洛丽霞。洛丽霞看她这个样子,知道再逼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得暂时罢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白柳二人已经失踪了将近一个时辰了,却仍旧没有半点消息。洛丽霞盯着林氏瘦弱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有些焦躁。林氏可能是这世上唯一真正了解柳飞霜的人,那么她必定知道她去了何处。可自己怎样才能问出她的行踪呢?   洛丽霞摸了摸下巴,慢慢踱出了厅堂。她叫来崔九,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这才又进了屋里。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刻,崔九突然慌慌张张的奔了进来。洛丽霞侧头看了林氏一眼,忙问出了什么事?   “大人不好了。朱捕头刚刚派人传来消息,他们已经找到柳飞霜和白生亮了。”崔九扯着嗓子说。   “哦?“洛丽霞瞧见林氏的手捏紧了衣襟,“那还不赶快带回来?”   崔九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恐怕带不回来了!他们。。。他们都死了!”   还未等洛丽霞说什么,林氏突然扑到了崔九面前,揪着他的领子,哭喊道:“你说什么?你胡说,小姐答应过我绝不会轻生。你胡说。。。是不是你们,你们杀了小姐,是不是!”说着疯狂的扑打崔九,看着完全失去了理智。   几个衙役见状急忙上来将林氏拉开,但林氏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大喊道:“不可能,小姐只是和白姑爷出去散散心,绝不会寻短见。。。”   “去哪里散心?”洛丽霞紧问道。   “他们只是去了方仁里的宅子散心,不会死的。。。不会。。。”林氏神情恍惚的瞧了一眼目前,整个人很快瘫倒了。   “好好看着她。”洛丽霞让两个衙役将林氏扶走,自己亲自带人去了方仁里。   方仁里在城西,地方偏僻,只有几户人家,再说柳家的马车停在门口也很是显眼,因而洛丽霞他们毫不费力就找到了那所宅子。   宅门紧闭,外人摸不清里面的情况。洛丽霞派两个衙役悄悄进去查探情况,以暗哨为号。两个衙役进去没多久,里面就传出了忽高忽低的哨子。洛丽霞他们一齐拥了进去,结果里面的情况让众人都不由得一呆。   只瞧里屋的地上杯盘狼藉,一男一女倒在桌子上,不知是死是活。只桌上一只到了的酒盅里的残酒在慢慢的往地下滴着,滴的人心发慌。   洛丽霞奔过去看了看两人的脉息,柳飞霜的已经死了,身子也冷了多时,只白生亮还存着一口气在。洛丽霞知道自己来晚了,心中甚是懊悔。但好在白生亮还有气,她即刻命人将他抬往最近的医馆救治,自己则在柳飞霜面前站了许久。   洛丽霞与柳飞霜认识不深,但柳飞霜落落大方的态度和机智温和的话语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没有父辈的仇恨,柳飞霜可能现在只是个无忧无虑、单纯聪慧的女孩子。她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也可能会尝到爱情的苦涩。但至少她还活着,也会最终找到自己的归宿。可如今一切都太晚了,真的太晚了。她就像一朵昙花,最美的绽放只是一瞬,还未等人驻足欣赏便立即凋落了。   洛丽霞哀叹着抬头看了一眼刺眼的日光,缓缓出了院门。   柳庄凶案终于告破,但柳白两家人却再也高兴不起来了。柳尚书一下子失去了三个孩子,隔天便向皇上请辞,带着夫人告老还乡了。临走之前,他将柳庄的地契交给了洛丽霞,希望她能帮自己找到卫老爷的家人,并将地契还给他们。   洛丽霞低头看着手中那一纸地契,心中感慨万千。因为一块土地却死了这么多人,这人世何其荒谬啊。   柳家将柳飞霜、柳飞雪、柳延庆都葬在了柳庄外的那片梅林里。洛丽霞趁着空闲的时间带着朱元再一次来到了那片梅林雪海。   这两日天气晴好,林中的残雪已经化了不少。洛丽霞、朱元二人下了车,信步往林中走来。他们还未走到墓边,就远远瞧见三座墓前站在一老一少。那老的正是柳飞霜的乳母林氏,而那个年轻的却是白生亮。两人听到有人走近,都转过头瞧。   洛丽霞缓缓走近,朝两人点了点头。两人还了礼,仍旧转过身呆呆的立着。林氏看着比往日还要沉默,一双眼睛呆呆的,连往日残存着的一点光都彻底消失了。白生亮也瘦削了许多,脸色沉沉的,少了些意气,眼中流露出来的更多是苦涩。   四个人就这样沉默着,任由随风吹起的花瓣落在自己肩头。洛丽霞不想打破这种无言,她将地契交给林氏,也不能林氏说话,带着朱元走远了。   路上朱元问她:“小姐,是怎样知道柳飞霜是凶手的?可她明明受了伤啊?她自己怎么能砍伤自己呢?”   洛丽霞不说什么,转而从袖子里摸出一盘小镜子递给他。朱元瞧了瞧镜子,眼中满是不解。她告诉朱元,柳飞霜很聪明。她为了造成盗贼夜闯杀人的假象,在砍倒柳飞雪之后,就回自己的房间将刀用皮带绑住,然后固定在一个类似发射弓箭的大弦上,而另一端则绑在了镜子上。这样它就能很好的在镜子里看到自己。   “还记得案发时,下人说柳飞霜房间当时是亮着的吗?”洛丽霞问。   “是啊,这不是很奇怪吗?”朱元说。   “其实一定都不奇怪。房中之所以亮着灯烛,是因为她要拿它来烧断皮带,以便壁刀射出去。但可能她当时没想到这个装置威力那么大,故而她没来得及吹灭灯烛,连射到阳台的镜子都没捡回来。”   “那她这么做风险不是很大吗?万一真的将自己砍死怎么办?”   “她一定暗地里重复做过很多次。一定是计算好了距离,和自己能承受的力度才动手的。”   “可那凶器为何事后又不见了呢?莫非是她自抽出来的?“朱元忽然道。   洛丽霞点头:“当时我们其实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柳飞霜屋子里的窗户其实是开着的,但发现她中刀后,屋子里很乱,所以并没有人注意那个细节。刀射中她后,她并没有当场晕倒,而是拔出了刀顺手扔到了窗外的雪地里。她知道那晚雪很大,很快就会将刀掩埋了起来,故而我们并未发现凶器。”   朱元惊讶的张大嘴,他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对自己如此狠心的人。“这样说来,那柳延庆莫非也是被柳飞霜毒杀的了?”朱元抬头道。   “不是!”洛丽霞叹气道,“我猜柳延庆一直很喜欢柳飞霜,它可能也知道林氏和柳飞霜的真实身份以及卫家和他们柳家之间的仇恨。因而,柳飞雪一死,他就猜到了凶手就是柳飞霜。那日我见他们明明吵了架,可当我询问时,他们都矢口否认。更巧的是,吵架第二日我们就在柳延庆书房发现了凶器。当时柳飞霜身受重伤,根本没有时间去捡凶器。所以我想,一定是林氏捡凶器时被柳延庆发现了,他为了保护柳飞霜,这才自导自演了一处戏,让我怀疑他。可谁知我们查出了白生亮和柳飞雪之间的私情,他怕我们顺藤摸瓜,怀疑柳飞霜就是凶手。因此才决定服毒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借此转移我们的视线,保护柳飞霜。”   朱元也不知为何,听了洛丽霞的分析,心中顿时有些莫名的愧疚。他当日还曾怀疑过柳延庆呢。可谁曾想他竟是个如此真性情的人?   “真真可惜了。。。唉!”朱元喃喃自语道。   洛丽霞没再说话,她转过身,顺手打起了窗格子,北风呼啸,几片雪花迎面吹来。    ☆、第二十八章   时光飞转,转眼已是次年暮春。赶到三月节上,天气和畅,长安城中的士子、淑女,或呼朋引伴,或家人相伴纷纷赶往长安西郊的曲池游春。   见官员家眷都往曲池去了,贾夫人也不觉动了心思。她平日是最爱热闹的,只因过了年接连病了两场,所以一直呆在家中静养,连往年上元节热闹的灯会都没去成。这对她来说不能不说是今年的一大恨事。故而今年三月节还未到,她已让下人打点起了行装。贾大人笑她太着急,只不过是个三月节,每年都有,何必非得这次不可。   贾夫人也不理他,她知道自家的这位老爷是个出了名的没趣人儿。年轻的时候只晓得断案讼理,连一天消闲日子都没过过。如今老了老了,好容易手底下有个能干的义女接过了这副担子,可他倒好,整日的不是遛鸟就是下棋,哪怕一次像样的郊游都没带自己去过。不过,她也不指望了,盼望了一辈子都是这么个样子,老了难道还盼贾老爷改性不成?再说,她还有洛丽霞和李玄清两个小的陪着,怎么也不会觉得落寞。因而,到了日子,她也不管贾大人,高高兴兴的领着洛丽霞、李玄清还有朱元去了曲池游览。   城外春光明媚,碧草如茵,远堤上的柳丝在细风中不住摇曳,将点点杨花都吹到了碧绿的池水上。此情此景,看了真是让人心情不觉大好,李玄清看这美景,再加上有佳人相伴,忍不住就要卖弄一番。只听他随口吟道:“长安三月花满城,插花女儿弄银筝。南宫仙郎下朝晚,曲头驻马闻新声。。。。。”   洛丽霞和贾夫人耳听目前此君又在卖弄才情,不觉相视一笑。正所谓物以稀为贵,见怪也不怪。这种吟诗弄月的场面见得多了,大家自然也就兴味大减。   贾夫人带着他们在环阁水榭之上游览了一番,看看日头已经接近晌午,贾夫人大病初愈,身子有些乏了。洛丽霞怕贾夫人再闹出病来,提议大家到对面的亭子里歇歇脚,再说也是吃午饭的时间了。众人游了一上午,此时却是已是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了,都纷纷赞同。   亭子三面环水,香荷环绕,地方甚是幽静。一行人过了浮桥,随行丫鬟小厮早就备好了酒菜等着。贾夫人身子不好,不便饮酒,洛丽霞只略沾了沾唇,便不肯再饮。   贾夫人见洛丽霞郊游还一副正襟危坐的刻板架势,不禁笑说:“霞儿,现在又不是在衙门办案。你不用这么端着,跟他们喝一杯乐一下嘛!”   洛丽霞笑着没吱声,她此刻虽在曲江,但心里却还记挂着衙门里的事。本来她对什么春游就不感兴趣,再说衙门里还好多案子等着她呢。此次,要不是怕扫了义母的兴,她是不会勉为其难的。朱元深知小姐的心思,赶紧端起酒杯说道:“夫人不知,小姐这两日累着了,不便饮酒。我陪着李公子也是一样。”   贾夫人忙问:“怎么这么不小心?怕不是这两日案子太多,累病了吧。这个老头子,我就说年轻姑娘家哪里能天天这样没日没夜的呢?不行,我得回去说说他。哪不舒服,快告诉义母。。。”   朱元见贾夫人如此愤愤然,知道自己说话造次了,本是好意替小姐解围,哪想到竟连累了贾大人,一脸没趣,赶紧端起酒喝了,佯装着跟李玄清闲聊,不敢再捅这马蜂窝。   洛丽霞横了朱元一眼,忙跟贾夫人解释说,已无大碍,回去就好好养着,不过问衙门的事了。但贾夫人还是不依不饶的,说回去非得找老头子说道说道不可。   正说着话,他们忽然听到对面传来一阵喧闹。洛丽霞转头一瞧,见一群人正围在堤岸上指指点点的看着什么。不会儿功夫,只瞧人群中慌慌张张的跑出一个人来,往南边去了。   “出什么事儿?怎么那么多人?敢不是有人掉河里了吧?”贾夫人望着对岸喃喃道。   这话一下子提醒了洛丽霞,她立刻让朱元去看看发生了何事。朱元不敢怠慢,三步两步穿过浮桥往对岸去了。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朱元汗流浃背的跑了回来。   “小姐,刚才有人在河里发现了一具浮尸。。。”朱元说。   “衙门里的人来了没有?”洛丽霞忙问。   “还没到,已经有人去叫了。”   “走!去瞧瞧!”洛丽霞也不等朱元反应,一阵风似的向对岸去了。   距发现浮尸到现在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仵作正蹲在地上查验尸体,洛丽霞坐在树下正在盘问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你是怎么发现死者的?”洛丽霞瞟了那人一眼,问道。   对方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面皮白净,看样子像是个读书人。他怔怔的望了洛丽霞一眼,说自己和友人来曲江春游,有人去前面看百戏去了。他觉得累的很就坐在树下休息。   “喏,就是大人现在做的位置。”那年轻人指了指洛丽霞坐的位置,“小人闲着无聊,就四处瞧瞧风景。谁曾想,一瞥眼间就瞧见河里有个白色的东西。小人一时好奇近前一瞧,竟然是个死人。小人当时就吓坏了,赶紧叫人。”   话问到一半,仵作已经勘验完毕。仵作告诉洛丽霞,此人是溺水而亡,根据面部的肿胀程度来看,已经死了两天。   “想来,此人死后是从上游被冲到此处的。故而,身上还有不同深度的刮伤,看伤口的痕迹,应该是被水里的卵石之类的东西弄伤的。”仵作说。   “这几日附近可有山洪暴雨发生?”洛丽霞问身边的衙役。   “没有!”   那就奇了,没有山洪暴雨,莫非是失足落水?洛丽霞抬手摸了摸下巴,转身问仵作:“可能查出此人究竟是生前落水,还是死后被人推下去的吗?”   仵作眉间一跳:“大人是怀疑?”他顿了顿,看了看周围,轻声道:“究竟如何,还要小人回去仔细查验方可知晓。”   洛丽霞不再多言,转过身望了望那平滑如镜的池水,问身边衙役:“这曲江上游通往哪里?”   “回禀大人,此处上游靠近弘农郡。”衙役回说。   洛丽霞点点头,吩咐衙役,即刻派人到弘农各处访查,务必要查出死者的身份。衙役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午时已过,洛丽霞问案后,正要转身回去。刚要上马,就瞧见朱元急慌慌的策马而来。她见朱元这一脸着急忙慌的,脸色一沉,莫不是衙门里又出了什么大事?   京城,单府。   单老爷从昨夜接到那封神秘信件起,心神就开始不宁。信中那个神秘人说,要是他不交出那件东西,他的宝贝女儿就不保了。单老爷自问从未得罪过人,更没有拿过别人的一针一线,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府上的什么东西是神秘人需要的。   他将信反复的看了几遍,也想不出个头绪。莫非这只不过是个恶作剧?或者是有个别不安好心的人想要以此来勒索自己?他越想越觉得气闷,他可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单老爷毫不客气的扯了信,吩咐手下的护院日夜不停的看守院子,他倒要瞧瞧,哪个不怕死的敢来自投罗网。   眼看一天已经过去了,神秘人没有一点动作。这更让单老爷认为,这绝对是哪个无赖自不量力的恶作剧,瞧见自己府中的护院厉害,也就不敢乱来了。但情况第二日急转直下,早晨下人在打扫书房的时候,竟然在单老爷的书桌上发现了另一封神秘信件。   这回神秘人的口吻十分严厉,他指责说,单老爷不守信诺,竟然不将那件东西交出来。并且在信尾威胁道,他今晚亥时将会来杀死单老爷的独生女。饶是单老爷再不信邪,一连接到两封这样的恐吓信此时也慌了神。他左思右想,觉得还是报官为妙,要是对方是个疯子,真的杀了他的女儿该怎么办呢?单老爷越想越怕,即刻差下人都衙门里去报官。   单家是上午报官的,那时洛丽霞正好不在衙门里。衙役们见不是什么紧急事件,也就不甚着急,一心想等洛丽霞回来再说。可巧,中午的时候,曲江边发生了命案,洛丽霞怕贾夫人害怕,便让朱元将她送了回来。衙役见了朱元就将此事告诉了他。   朱元办案多年,凭着多年积累下的经验,他觉得此事甚有蹊跷,也不歇息,即刻骑马赶往西郊,将此事告诉了洛丽霞。   “凶徒说今晚就要杀了单小姐?”洛丽霞问道。   朱元点头:“时刻都说了,今晚亥时。”   洛丽霞略一沉吟,抬头道:“走!我们即刻到单府去瞧瞧!”    ☆、第二十九章   单老爷一脸阴沉的盯着面前这个号称京城第一的女捕快,眼中满是不信任。说起来,他是个男权至上的人,他向来觉得当官拿凶都是男人该干的事,至于女人?哼,她们就应该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一个女人出来抛头露面,成什么样子!   单老爷心里狠狠的鄙夷着,但脸上没有丝毫表露。他伸了伸僵硬麻木的右腿,带有几分玩味将视线移到了那封神秘信件上,而后又低头揉着自己的腿关节。关节咯波儿咯波儿的脆响,终于打断了洛丽霞的思路。她眉头不经意的轻蹙了一下,抬头问道:“听来报官的人说,单老爷一共受到两封信,如今怎么只剩一封了?”   单老爷停下手,笑道:“实不相瞒。起初老夫以为只是哪个不长眼的瞎糊弄人,所以一时气愤就撕了。”话落,他又想了想问:“以洛大人的本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洛丽霞觉出他是有意讥嘲,将信封搁在桌上,随口道:“那也不一定。通常案犯第一次犯案,因为没经验,故而会在最初使用的物件上留下什么线索。如果老爷还留着那第一封信,说不定我们即刻就能锁定凶徒。”说到此处,她故意顿了顿,加重语气道:“可如今这第二封信,凶徒有了准备,恐怕难那。说起来,这还是单老爷的失误啊。唉,这凶手真要是。。。”   单老爷听了洛丽霞的一番分析,脸色不禁一白,如果真要是因为自己的失误害死了女儿,那他可是千古罪人啊。想到此处,他也不像此前那般盛气临人,忙起身拱手道:“小老儿只有这一个女儿,洛大人可得救救我们全家啊。”说着就要躬身。   洛丽霞赶紧起身扶住单老爷。其实她刚才一番话,固然是想借机教训一下单老爷,但说的还是实情。虽然单老爷将第一封信的内容说了个大概,但洛丽霞并没有亲眼看到,所以她估摸着那上面或许会有什么线索。可她手里的第二封信,不管是遣词用句,还是口气,都是凶徒深思熟虑过的,没有一点破绽。所以,此刻她也不确定凶徒的身份。   “按信中所说,单老爷府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是那人想要的。老爷可否告知?”洛丽霞问道。   单老爷眼珠子一转,旋即道:“小老儿做人想来本分,家中除了辛苦积攒的几间房,哪还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说着,他话锋一转:“如果他说的是银子,那小老儿这里还有些。要是能救小女的命,哪怕是倾家荡产,单家也会毫不吝惜。可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实在无从知晓。”   是吗?洛丽霞审视了他半天,转口道:“那老爷最近或者以前可曾的罪过什么人?”   单老爷连连摆手道:“没有,小老儿一向奉公守法,踏踏实实的经营祖产,从未得罪过任何人。”   单老爷的适口否认,让洛丽霞不免觉得心中疑惑。从未得罪过任何人,家中也没什么贵重或是特别的的东西。那这个神秘人究竟要什么呢?难道纯粹是个人的恶趣味,杀个人只图一时之快?   而且,这个单老爷说话闪烁其词,恐怕其中另有隐情。洛丽霞知道此刻也从这顽固的老头子嘴里问不出什么。干脆识相的闭了嘴,留下几个布置行动的衙役,自己回衙门去了。   京兆尹,衙门。   洛丽霞前脚刚进门,仵作后脚赶了进来。洛丽霞抬头瞧仵作神色有异,忙问怎么了?仵作擦了擦额头,说道:“大人,刚才我剖开死者的气管看了。那人除了口鼻周围有些泥粒之外,气管里干干净净,一粒泥沙也没有。”   “所以,你的意思是。。。”洛丽霞目光一沉,盯着仵作。   仵作点点头:“那人是应该是死后被人扔进河里的。”   死后被人扔进河里的?洛丽霞略一沉吟,抬头道:“那可在死者身上发现什么证明身份东西了吗?”   仵作瑶头:“那人身份什么都没有。”说罢,他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道:“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人身上除了被岩石划伤的新伤,腿上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旧伤存在。而且,他手上有很厚的老茧。所以,小的判断,此人生前乃是练武之人。”   “哦?”仵作这个新的结论,引起了洛丽霞的兴趣。一个练武之人,却不明不白的被人扔进河里溺死了。是仇杀还是。。。。。   这时,朱元仗剑走了进来。他沉沉的脚步声,正好打散了洛丽霞的思路。他进来回说,已经在单府前后里外都安排好了,一切只等晚上动手拿人了。洛丽霞此刻心思不在这上面,她只敷衍的点了点头,问朱元,派去弘农郡的人回来了没有。   朱元惊讶的望了她一眼,仿佛对她跳跃的问话很是吃惊。“还没有,怎么也得明天才能回来。”朱元回道。   洛丽霞脸上略微有些失望之色。朱元拿不准她的心思,也不敢说什么,转身出了厅门。   是夜,单家。   洛丽霞和衙里的几个衙役天刚黑就到了单家。那时单家正在用晚饭,但一家子都被今晚的凶徒搅的没什么食欲,苦巴巴的望着餐桌发呆。一旁静坐的单小姐玉梅更是白着一张脸,慌张的不知所措。故而,听到外面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一下子人都着实唬了一跳。等洛丽霞跟朱元严峻的脸出现在门厅的台阶上,单家老小这才松了一口气。   单老爷瞪瞪的望着门阶上的两个公差,好半天才想起来请两人用饭。洛丽霞说他们已经用过了,希望到小姐的闺房去看看。单老爷不敢怠慢,赶紧唤来管家,让他带两位公差去小姐房中。管家毕恭毕敬的将朱洛二人带到了单小姐的房间。   洛丽霞走进屋子,前后左右,详详细细的查看了一番。这间屋子共有两进,一进门是个布置的极为雅致的小客厅,客厅之后是用隔扇隔开的卧房。为了单小姐的安全,洛丽霞让乳母今晚陪小姐安寝,她和朱元则守在客厅里以备不测。   晚饭后,单小姐迟疑着进了卧房。她此刻十分紧张,紧扭着双手,连说话时声音都是颤抖的。洛丽霞嘱咐她不要紧张,还告诉她,此刻单家院子里全是衙门里的人,而她自己和朱元今晚也会呆在客厅里。   “所以,你尽管放心。”洛丽霞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铃铛,递给单小姐道:“如果半夜觉得有什么不对,你可以随时摇它。我们会第一时间赶来的。”   单小姐仿佛根本没有听见洛丽霞在说什么,她现在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她的乳母是不是真的会陪她。洛丽霞很肯定的点了点头,让人即刻将单小姐的乳母叫来。等乳母来了,单小姐紧张的情绪才稍微缓解了。   不觉间,夜已深了。昏黄的月亮斜挂在天际,在漆黑的院子里晕出一圈一圈的光斑。洛丽霞见时候不早,便嘱咐乳母关好门窗和小姐歇着去吧。单小姐起初还有些惴惴之意,但后来实在捺不住困意,便乖乖的和乳母进卧房安歇。   烛火的捻子拖得好长,起初洛丽霞和朱元还在轻声说这话,但那音声渐渐低了下去。朱元看洛丽霞累了,便让洛丽霞靠着桌子小咪会儿,他自己守着。可到后来,朱元也困的睁不开眼了,说是闭目养养神,但这一闭目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洛丽霞恍恍惚惚的觉着眼前的烛光越来越暗,她刚想睁眼剪一剪那油捻子,突然眼前整个漆黑一片。洛丽霞瞬间觉得脊背一凉,整个人完全清醒了。她怔怔的看了一眼烛台,原来是灯捻子烧掉了。那一点点火星在黑暗中一明一暗的闪着。   这时朱元也醒了过来,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到洛丽霞一双漆黑的亮眸正望着自己,不禁觉得心里一颤。朱元见屋子暗了下来,赶紧拿出火石将灯烛点亮了。   “朱元,你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洛丽霞正色盯着朱元问道。   朱元看着洛丽霞诡异的面容,突然觉得寒毛直竖,结结巴巴道:“什。。。什么动静?”   洛丽霞不十分肯定的摇摇头,旋即起身说要去瞧瞧单小姐。卧房的门并没关着,洛丽霞擎着烛火轻轻照了照整间屋子,又往床上瞧了瞧。单小姐和乳母都睡得很沉,没有什么异样。洛丽霞捻熄灯烛,悄悄回到了客厅。   看看天色早已过了亥时,凶徒应该不会来了吧。洛丽霞靠着窗子坐下来,同时嘲笑自己疑神疑鬼。明明一切都很正常,可为什么刚才自己竟似乎听到奇怪的声音呢?大概是自己太累了,产生幻觉了吧。   天一寸一寸的亮了起来,约莫五更时分,单家的院子里已经有人走动的声音了。洛丽霞被院子外的声音吵醒了,她睁眼一瞧,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小姐,你醒了!”朱元浑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洛丽霞起身展了展腰背,回头间见朱元正斜靠在桌子上望着她。   洛丽霞朝他点了点头:“没什么异常吧?”   朱元半夜醒了之后就一直没合眼,故而眼中充满了淡淡的血丝。“没有!那凶徒应该是知道单老爷报了官,所以不敢来了。”朱元伸手打了个呵欠说。   洛丽霞没吱声,打开窗户向院子里望了望。院落清清静静的,一股晨间的清爽气迎面吹了过来。洛丽霞目光冷峻的扫了院中各处的岗哨一眼,接着磕了磕窗格子,打了个询问的手势。隐身的衙役得了信号,也回了个无事的手势。洛丽霞点点头,心内这才安定了几分。   朱元拍腰打背的凑过身子,想要说点什么。这时,卧房中忽然传出一阵女子凄厉的叫喊声。洛丽霞他们见情况不对,急忙奔了进去。   只瞧单家的乳母惊慌失措的跌坐在床下,惊恐的指着床上的单小姐。洛丽霞赶上前一瞧,也不觉吃了一惊,原来不知何时,单小姐已经没气了。。。。。。    ☆、第三十章   单小姐中毒而亡,洛丽霞想过各种凶手下毒的可能性,但仍旧是一头雾水。   按说,单家整个院子里都有衙役的岗哨,屋内也有她自己和朱元守在客厅里,睡房中还有乳母陪着,单小姐怎会中毒而亡呢?再说,即便凶徒胆大包天,敢穿墙越户的行凶,可是以她和朱元的机敏,也定会发现动静。可为何,昨夜两人竟都没有察觉呢?   朱元看洛丽霞一筹莫展,提醒道:“莫不是晚上的吃食里面被人提前下了毒?”   洛丽霞茫无头绪,只好让朱元着仵作去单府的厨房查看。但厨子做的饭菜单家一家人都吃了,他们也没任何的不适,偏偏只有单小姐一人死了,看来这跟厨房没关系。   洛丽霞此刻觉得无所适从,她想不通,凶手究竟是怎么行凶的?莫非这人真有上天遁地的本事?洛丽霞盲目的看了一眼正在单小姐身旁忙碌的仵作,心中呕着一口气,只得焦躁的在屋中转来转去。   朱元已经盘问过单家的乳母了,乳母说的跟他们掌握的情况大同小异。昨夜,乳母是和单家小姐一同就寝的。刚睡下时,单小姐心中不安还和她聊了一会儿天,之后两人就沉沉的入睡了。乳母说自己怕小姐醒了找她,昨夜也不敢睡得特别沉,但一夜都很安静并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那你早上起来怎么发现小姐不对劲儿的?”朱元问她。   “家里规矩严,夫人不许小姐贪眠,故而卯时之前必须起床。老身起身后见小姐还睡着,本想唤她起来。可谁知,老身一摸小姐的身子,发觉冷冷的。老身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急忙去摇她,可谁知她脖子一歪竟没气了。。。”乳母大惊失色道。   朱元听完乳母的叙述,转头看了眼坐在站在旁边的洛丽霞,洛丽霞点点头,朱元便让人现将乳母带下去了。   “小姐,这事蹊跷啊?昨夜这屋里只有你我、乳母还有单小姐四个人。排除单小姐自杀的可能性,那凶手八成就是这老妇了吧?”朱元看着乳母走远,回过脸来说。   洛丽霞略一沉吟:“动机呢?”   朱元一时语塞,挠了挠头嗫嚅道:“好像没有。可这究竟怎么回事呢?厨子不可能,乳母也不可能,难不成是我们杀了单小姐?还是这屋子里真的有了鬼了?”   洛丽霞迷茫的摇头,她也想不通。这件事着实奇怪的很呐!   仵作查验完单小姐的尸首,走到洛丽霞身边行了一礼道:“禀大人,死者确系中毒身亡。而且,此毒小人从未见过,应该不是平日里我们所熟知的□□。不过,大人放心,小人这就去查问,一定查清此毒的来历。”   京兆尹手下的仵作是有着二十年经验的老医官,平日里他什么□□没见过,如今竟也不知这毒的来历。由此可见这件案子的背后一定不简单。洛丽霞想了想,问道:“死者遇害的时间呢?”   “应该在亥时到子时之间。发毒时间很短,死者可能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已经死亡了。”仵作措辞谨慎道。   洛丽霞不再多言,她在死者身边站了半晌,希望能看出些许蛛丝马迹。但一切都太过正常了,一点异常都没有。   完美的杀人现场!洛丽霞心中不禁感叹,怪不得凶徒如此胆大妄为,现看起来真是不能小觑了。   单老爷夫妻刚要用早饭就听到了女儿去世的噩耗,他们也顾不得吃饭,急忙向后院奔过来。可那时有两个衙役守着后院,说是洛大人在办公物,所什么也不让夫妻两人进来。单老爷又急又气又恨,恨不得当场给这个衙役两耳刮子。   “这是我的家!我进自己的家难道也要你们批准吗?闪开!我要见我女儿!”单老爷一脸怒容,连声音都变了。   单夫人也在旁边哭哭啼啼的,硬是要往里闯。衙役无奈,心中虽同情他们年老丧女,但实在公务在身不好放他们进去,因此一脸的为难。   恰好此时洛丽霞和朱元来到了院子里,听见单老爷夫妇的哭闹声。洛丽霞对朱元摆手,朱元会意,走过去将两人请了过来。   “单老爷。。。‘洛丽霞正要开口抚慰。不料单老爷却气势汹汹的抢过了话头,他指责洛丽霞不负责任。自己好端端的将独生女儿交到她手上,可隔天却听到了女儿惨死的噩耗。   “你说,这该怎么办?你们能再陪我一个女儿吗?能吗?”单老爷厉声骂道,“枉老夫如此信任你们衙门里的人,想着你们能保我全家大小安全。现在呢?我女儿没了,你们以为一句安慰就成了?”   “单老爷,我知道这是我们的疏忽。对单小姐身亡,我很惭愧。。。”洛丽霞心中愧疚,真不知该说什么好。想来,当初是她向单老爷保证说一定护小姐周全,可只不过一夜的功夫,单家二老跟小姐就天人永隔,想想此事自己是有责任的。   单老爷也不听洛丽霞自责的话,领着夫人去了女儿的房间。没见到尸首还好,如今身临其境,看着唯一的女儿无辜而亡,老两口嚎啕大哭。洛丽霞和朱元站在一旁,看着不忍,但也无可奈何。   洛丽霞试图上去劝解,但被单老爷粗暴的推到一边,朱元见他对小姐无礼,顿时眉眼直竖,即刻就要教训这老匹夫。洛丽霞揪住他摇了摇头。   “小姐,我看我们还是出去等着吧!”朱元怒气未消,瞪着单老爷说。   他话刚落,单老爷就扑过来拦住道:“你们要去哪里?你们杀了我女儿,我还没找你们算账。想走?门儿都没有!”   “你说什么?你女儿被人杀死,与我们何干?你不要含血喷人!”朱元挡在洛丽霞身前威吓道。   朱元威目冷冷的盯着单老爷,单老爷看他神色不善又带着刀,知道不是好惹的,但终究怒气未平。抬手指着朱元喝道:“好好!你们仗着是衙门里的人,欺负我们市井小民没靠山是不是?告诉你们,老夫不怕你!你们不讲道理没关系,这天下总有讲理的地方,老夫这就去京兆尹告状,我倒要瞧瞧京兆尹贾大人还替不替百姓做主?”   “好,悉听尊便!”朱元摔下这句话,拉着洛丽霞出了单家。   回衙的路上,朱元一路上都气不平。这单老爷也太不讲道理了,谁知他得罪了谁,这才招致杀身之祸。可他倒好竟将责任都推到公差身上,这简直就是蛮不讲理,可恶可恶!朱元气的将路上的石子踢起老高,但显然还没有消气。   洛丽霞看他这般愤然的样子,不禁觉得有趣,说道:“好了。单老爷刚刚丧了女,难免脾气大些,我们再怎么说也没能保护好单小姐,让他骂两句发发脾气,也是应该的。”   朱元都快气死了,竟没想到小姐根本就不如何在意。“那老匹夫刚才对小姐无礼,小姐难道不怪他吗?”   洛丽霞平静的反问道:“为何要怪?”   朱元惊讶的瞠目结舌。只听洛丽霞继续道:“目前最重要的是查出单小姐的真正死因!那单小姐死的蹊跷,而且凶徒还是在我们眼皮底下犯的案。这分明就不把我们公差放在眼中,如此狂徒,我们一定要将其绳之以法,如此才能告慰单小姐的在天之灵。”   朱元见说的在理,忙问:“小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洛丽霞无意识的摸着下巴道:“我始终觉得这个单老爷没有对我们说实话。当日我问他可有与人结怨,他想都没想就一口否认。恐怕这里面有什么隐情。接下来,我们得好好调查调查这单家的背景。说不定,单老爷根本就知道那寄信人的身份。”   朱元点头,忽而想起一事道:“看单老爷发脾气的那个样子,他不会真到大人那里告我们一状吧?”   洛丽霞嘴角一勾:“怎么,你怕了?”   朱元将两手交在胸前,仰着头朗声道:“谁怕了!告就告呗,他要是得罪了我们。看谁还帮他找凶手去!恐怕到时候,他还得求我们呢!”   洛丽霞在他肩上重重一拍:“走吧!”朱元伸了伸舌头,赶紧跟了上去。   单老爷说话算话,还真到京兆尹来告状了。不过,他是个精明人,凶手没找到,他也不愿把事情做绝。故而,他没击鼓鸣冤,与洛丽霞他们对簿公堂,而是只身一人前来拜见贾大人,将自己的委屈统统倒给了贾大人。   贾大人眯着眼睛盯了他一会儿,问他:“老兄还想不想找凶手为女儿报仇?”   “当然。。。当然了!”单老爷被贾大人那双虎目这么一盯,心里还真有某种说不清到不明的恐惧。   “那就是了!”贾大人也不看他,专心盯着棋盘道:“令嫒无辜身亡,衙门没保护好确实有责任。人呢,单员外骂也骂了,教训也教训了,难不成真要把他们砍了头才甘心?”   单老爷被问住,一时无话,半晌才喃喃道:“可小女这一条命就此罢了?”说着抬起袖子擦了擦眼。   贾大人在棋盘之上落下一子,审视了半天才缓缓道:“害死令嫒的凶徒另有其人。老兄何不让他们几个将功补过。说到底,这是老兄自己惹得祸。”   贾大人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正好打在单老爷的心中最忌讳的地方,他脸色微变,神色不安的看了看贾大人,便起身告辞了。   贾大人抬头看了一眼单老爷有些佝偻的背影,叹息着摇了摇头。    ☆、第三十一章   洛丽霞和朱元外出归来,刚进门,衙役梅七就迎上来说,派去弘农郡打探的人已经回来了。洛丽霞眼睛一亮,即刻唤到了面前。   派去的衙役说,他在弘农郡官府的协助下已经查到了死者的些许蛛丝马迹,但并不知道他确切的身份。   “据弘农客栈的店主人说,死者是五日前住进来的。那人独身一人,要了一间客房,身边也没带什么行李。店主多了一嘴,问他来弘农做什么。他只说是来看亲友,只是亲友已经不在了,但这里还有些许私事要处理,故而小住几日。”   看亲友?洛丽霞略一沉吟问道:“死者可又透露他的亲友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没有。店主说,那人的口风很紧,除了这些什么也没说。”衙役回道。   “那死者遇害之前,可有什么异常吗?”洛丽霞问。   “店主说,那日死者很早就离开了客栈,只交代说中午之前回来,但已经过了好多天都不见踪影。店主怕是出了什么事,即刻就到郡守那里报了案。所以,小的赶到弘农之时,很快就有了消息。”说道此处,衙役递上一个包袱,说:“这是在死者房间发现的包袱。大人请过目。”   朱元接过包袱打开呈给洛丽霞看,可里面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外,什么都没有。洛丽霞略一思忖,问道:“店家可有说,这人当初投店时有没有随身带刀剑之类的武器?”   衙役蹙眉想了想,忽然道:“小的想起来了,店主好像说,那人投店当日确实随身带着一把长刀。当时店主人和小二还有些疑惑要不要收留,可那人说自己是个武师,因而店主人这才放心。”   武师?一个武师来弘农访亲,却莫名人推到河里溺死。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梅七!”   “在!”   “你即刻请画师将死者的画像发往弘农衙门,让他们张贴下去。并传话下去,如若有人能提供和此人有关的线索,立即赏钱三吊。”洛丽霞吩咐道。   梅七应了一声,即刻着手办去了。   接下来厅堂里陷入了一阵沉默中,朱元见洛丽霞沉默不语,踌躇了半天才开口问道:“小姐,我们难道此刻就在此处干等着,什么也不做吗?”   “你有什么想法?”洛丽霞抬头盯着他问道。   朱元目光一沉:“没有!不过,或许我们能去单府附近找找线索。那里人多又靠近街市,说不定有人能提供些线索呢。”   洛丽霞没有立即回答,这让朱元心里打起鼓来。小姐莫非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也可!”洛丽霞淡淡的声音响起。   朱元兴头一喜,即刻转到后堂去换便衣。   今日街市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洛丽霞和朱元挤在哄闹的人群中,感觉自己就跟两头牛似的,不是被这个不小心踩一脚,就是被那个无意间推一下。朱元无奈,只得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的挡开那些挤到洛丽霞身边的人群,结果两人还未走到单老爷家住的坊巷,朱元已经热闹嗓子直冒烟儿了。   “今儿怎么这么多人?难道长安的胡商突然大发善心白给不成?”朱元没好气的瞪了身后的人群一眼,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洛丽霞知他为自己挡了半天人着实累的不轻,一瞥眼间看到一家茶肆,说:“走,进里面坐坐!”说着拂开人群进了茶肆。   说话间,街对面又涌来一拨人,将朱元生生的从洛丽霞身边挤了出去。朱元着急忙慌的掰开人,见洛丽霞已经一脚踏进了茶肆,急忙喊道:“小姐,你倒是等等我呀!”   此时茶肆里早茶时间已过,但人却不少,洛丽霞拣了一处清静处坐了,又叫伙计上了一壶好茶。她刚点完茶,朱元就满头大汗的进来了。   “小姐,我真怀疑,今儿长安买货不要钱,要不然哪来这么多人?热死我了,快给我喝一口!”朱元一手扇着风,一手接过伙计端上来的茶壶,张口就就着壶嘴儿往下灌。   洛丽霞无奈,只得又叫伙计送一壶来。   二人进来只不过片刻功夫,转眼间茶肆里已经陆陆续续的挤满了茶客。这茶肆本就是城里三教九流的聚集之地,众人有什么事儿都喜欢在茶肆里商谈。洛丽霞他们邻桌是个面色白皙的中年人,只听他一壁磕着瓜子儿,一壁神秘兮兮道:“你听说了吗?单员外家的闺女前两天不明不白死了!”   他对面坐着个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那老者听闻这个消息,昏黄的眼珠转了转道:“哪个单员外?”   先前那人道:“还能是哪个?就是在东市开布庄的那个单家呗。”   山羊胡子似乎吃了一惊,忙问道:“有这等事?好端端的咋个就死了?病死的?”   “您老也太孤陋寡闻了吧。”这时,一直在旁边竖起耳朵听的邻座插嘴道:“听说是半夜不明不白就死了。好像说是,单家前两日受到了什么恐吓信,说是威胁单老爷,让他给钱。他那个人,平日里一毛不拔,哪会白给钱。听说当日就报了官,您说这还不触怒了凶徒?当晚单家小姐就死了,据说身边还守着衙门里的人也没救回来。”   山羊胡子恍然大悟似的摸了摸白胡子,惊奇道:“连衙门里的人都没救回来?莫不是凶手有妖法?”   一直在旁边没作声洛丽霞和朱元互相对了个眼色,只听先前那人道:“我猜多半是。听说,单家小姐死那晚,有人在单家问外见到一个穿绿袍子的人。那人据说跟鬼似的,一晃眼就不见了。”   “你这话当真?”朱元一时没忍住,一把揪住那人高声问道。   那人吓了一跳:“你。。。你干什么?”   朱元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方寸,忙放手,笑道:“老倌儿莫怪。你说绿袍人,真有人见了?”   “那还有假?看见那绿袍人的就是单府斜对面开馄饨铺子的张老儿。他说是他亲眼看见的!”那人信誓旦旦的说。   “多谢,多谢!”朱元起身看向洛丽霞。   洛丽霞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茶肆。   洛朱二人当下就去了那茶客口中的馄饨摊子。由于现在还未到饭时,吃馄饨的人不是很多,两人要了两碗吃食,便跟摊主张老儿随意的攀谈起来。   洛丽霞先问了问他的生意怎么样,继而话题自然就转到了那个绿袍人身上。   “老爹,真的在单家出事时见到那绿袍人了?”洛丽霞佯装惊讶道。   “那还用说?”张老儿将两碗馄饨送到桌边,“不瞒二位说,老朽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街上人来人往的,客人也多,我哪能都注意到。那人来小店后就要了碗馄饨,当时小老儿忙着招呼客人也没甚在意。可是吃着吃着,就听旁边有孩子哭起来。起初我以为是面汤太烫,小孩子贪吃烫了嘴。哪想,不一会儿那人就跟孩子的父母吵了起来。原来是那人随身带这个竹篓子,里面不知是什么东西吓着了孩子。孩子父母让那人那远些,那人说了句嘴,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   “老爹是说竹篓子?”洛丽霞听着神情一动。   “是啊!也不知里面是什么?竟吓坏了孩子!”张老儿说起来还有些不满。   “那是什么时辰的事?”   张老儿想了想说:“约莫戌时三刻吧!当时人多,我有些记不得了。”   “之后呢?老爹可注意到那人往哪里去了?”洛丽霞问道。   “我记得,过来劝住了架,那对气哼哼的夫妻就走了。之后,那穿了绿袍的还坐了一会儿,再后来小老儿只顾招呼生意,再一抬头,似乎见有个绿影子往单家后巷去了。”张老儿口气犹豫,不十分肯定的说。   洛丽霞若有所思的顿了顿,又开口问道:“除了这些老爹可有看清那人的长相?”   张老儿摇摇头道:“没看清,当时太暗了,只模模糊糊的觉得那人约莫是个三十来岁,又瘦又高的。”   三十来岁,又瘦又高!洛丽霞沉吟着,朱元见那张老儿去了,忙问:“凶手该不会就是那个穿绿袍的家伙吧?”   “难说!你说那竹篓中会是什么东西呢?”洛丽霞盯着朱元问道。   朱元挠了挠脑袋,猜测道:“鱼?那人难不成是个钓鱼的?”   “胡说!你见过谁半夜钓鱼,还不带鱼竿的?”洛丽霞嗔怪道。   朱元不自在的笑了笑:“小姐你知道我不擅这些,还是你说说吧。”   洛丽霞不答,付了钱,绕着单家宅子走了一圈。朱元满脸不解的跟在后面,不知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洛丽霞转了一圈儿后又停在单府的后墙边,抬头望了望,瞬间她什么都想通了。原来凶手杀人的手法竟是如此简单。。。。。。    ☆、第三十二章   梅七去了弘农两日,第三天日落时分方才赶回长安。他一回来就立即寻洛丽霞报告自己在弘农得到的消息,但寻了半天,手下的衙役才说洛丽霞并不在衙门。   “又出事儿了?”梅七见衙役脸上神色不对,忙追问道。   “可不是?今日早些时候,单家又接到一封杀人信。洛大人一早得到消息就跟朱头儿过去了。”衙役回说。   又收到信了?梅七略感惊讶,急忙出了衙门往单家来。   单家上下如今全乱了。女儿的丧事还没办完,单老爷就又收到了神秘信件。他瞬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心中犹豫了半日还是决定派下人给衙门送个信儿。说起来,单老爷因女儿之事对洛丽霞他们是心存怨愤的,那日他到衙门见贾大人也是希望贾大人能另外派个有能力的人来保护自己。   可贾大人根本没搭他的话茬儿,反而问他是不是想早日捉到凶手,如果是的话就少不了洛丽霞他们。洛丽霞是皇上亲封的第一女捕快,恐怕这京城再没人比得上她了。贾大人见他不为所动,真甚至还说这祸事是他自己惹得,衙门虽脱不了干系,但敌暗我明,这却是难免。   单老爷听了这话气得差点当场将茶碗摔到贾大人的胖脸上,但人家究竟是京兆尹,他一个无爵小民又能如何呢?故而,他气得拂袖而去。可回家后,他还是觉得心中惴惴不已,万一那凶徒再来杀自己可怎么办呢?他也不想再借助那些没用的公差了,干脆又花重金请了些武师来保护自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单家院中就来了四五个身手矫健、武艺高强的武师。但即便如此他仍旧睡不安稳,生怕自己半夜会被人割了头去。这样担惊受怕了两日,隔天一进书房的门竟又发现桌上放着一个白底黑字的信封。   此时的单老爷早已是惊弓之鸟,他见了这不祥之物吓得魂儿都差点出了窍。他即刻叫来众武师,问他们可看见生人进来过。可众武师都说没有,单老爷这一气可非同小可。他花白花花的钱请这些人来保护宅院,可这些人却好,竟连凶手怎么进来的都不知,简直岂有此理!单老爷大怒,将那些武师都赶走了。可那些人刚走,单老爷就后悔了,凶徒此次的目标虽不是他,而是单夫人。可信上也说了,如果他再不交出那件东西,那一个死的就是他自己。   单小姐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绝不是危言耸听!单老爷无奈之下,只得拉下脸又将洛丽霞他们叫来处理此事。   先前单老爷对洛丽霞他们大发脾气,他担心他们记仇,办事不再尽心尽力。所以,心里估摸了许久这才相好一套说辞,一向吝啬的他甚至还从府库中拿出银两以此来贿赂官差。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洛丽霞似乎根本没讲先前的不快放下心上,更没有收他的钱。这可让单老爷忧虑不已,是嫌少呢?还是还在意先前的事,故意的呢?   “洛大人!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老朽一般见识了。老朽那日心中太过哀痛,一时昏头得罪了大人,在这里给您赔罪了。可你可一定要救救老妻,救救我们全家啊!”单老爷放低姿态,极其诚恳道。   “单老爷快别如此!”洛丽霞扶起他,宽解道:“除暴安良本就是官差的本分,再说前日之事我早就忘了,也请您莫要挂怀。而今最要紧的是想法子捉住那凶徒,让其莫要再害人。”   “是,大人说的是。老朽一切全凭大人吩咐!”单老爷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残泪说。   洛丽霞淡淡瞧了瞧他,问道:“若想捉住凶徒必先知晓他的来历。事到如今,性命攸关,单老爷莫非还不想说出所隐瞒之事吗?”   “这。。。”单老爷又有些犹疑之态,毕竟此事事关自己的脸面,他怎好说出来呢?   “既然老爷不愿推心置腹,那在下告辞了!”洛丽霞不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等。。。等一下!”单老爷颤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洛丽霞坐下来,双手交叉准备听他这个难以启齿的故事。   这一切的罪恶都源于五年前,当时单老爷还未做布庄生意,而是西市开着一爿不是很大的古董铺子。一日,一个陌生人拿着一尊西域玉马来典当,此人自称是来往于长安和西域的客商,因一时手头紧,故而拿此尊玉马来救急。不过,那人典当时也说了,要掌柜的务必将此物给他留着,这是他家的传家宝,自己手头宽裕了是会来赎的。   那人典当纹银一千两,掌柜的不敢做主立即去禀报单老爷。单老爷倒卖古董多年,一眼瞧那玉马就知价格不菲,他估摸此物价值至少在两千两,而客人知要区区一千两,可见是真的遇到了难处。他动了动眼珠子,让管家即刻答应下来,并立了字据。   可谁知,单老爷得了这件玉马简直是爱不释手,早就忘了对客人的承诺。再说,如今中原和西域各部战事连连,来往于长安和西域的客商朝不保夕,单老爷估摸着这人是没有能力赎回玉马的。但为以防万一,他也留了个心眼儿,将那张字据悄悄的改了,并交代给了掌柜的一副应对说辞。   时间过去三个月,一日那位客商再次来到了单家典当行,他提出要赎回那尊玉马。可柜上的管家得了吩咐,硬说行里规矩,典了的东西超过三个月就永不能赎了。客商听了甚是气愤,当场拿出当初铺子里立下的字据作证,但掌柜的也拿出了自家的字据给客商看。   客商接过字据一瞧,又气又急,原来单家早将上面的说辞改了,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三个月的死期。客商知道上了当,提出要见单老爷。起初单老爷摆出一副和蔼的面容,客商以为自己说出了玉马的来历,单老爷会让步。不料,单老爷一口咬定,这是当初立字据时两下说好的,绝无更改之理。   客商火冒三丈,出言不逊,威胁说,要是单家不把自己家祖传的玉马换回来,自己就到衙门去告他。单老爷心中早就有了计较,也不怕他的,任凭他去告状。客商气急,即刻就奔到衙门去告单家典当行无故侵吞客人物件。可当时的京兆尹是个糊涂官,又爱财如命,此前他早就得了单家的打点。他宣来单家典当行的掌柜,两人一唱一和,当场将客商判成诬告,并打了五十大板。   那客商是个老实人,不但没赎回自己家传的玉马,还受了衙门一番侮辱,回家后就此一病不起,不久便去世了。客商的家人对单家痛恨至极,待客商出殡那日,特地将棺木停在单家当铺前,并扬言要报仇。单老爷觉得十分晦气,又怕这家人真的来寻仇,这才买了古董店,在东市开了一家布庄。   “事情就是如此!”单老爷不自在的看了洛丽霞一眼,“老朽猜测,这次写信之人极有可能就是这客商家中之人。”   洛丽霞颔首不语,单老爷的说辞与前日她派去探查单家底细的衙役的回禀并无出入。她也曾派人找过那客商的家人,可是这家人早就不知去向了,所以洛丽霞觉得此时下判断似乎还为时过早。   看着时候不早,洛丽霞从单家告辞出来,刚出大门,就迎面撞见了前来寻她的梅七。   “大人,弘农的事有信儿了!”梅七回禀道。   洛丽霞眉毛不易察觉的跳了一下,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梅七说,告示和画像刚贴出半天,就有了回应。知情人是弘农一家食店的老板,据老板回忆,他在本月三月节前两日确实见过死者。当时死者好像是跟着一个穿着绿袍的人一前一后进来的。没过多久,两人就坐在一起很热络的攀谈起来。   “食店老板还说,两人还要了几壶好酒,直喝道天黑才散了。当时死者已经喝的很多了,站都站不稳了,还吵吵嚷嚷的硬要付账。所以,老板对死者印象很深。两人付了账后,死者就由那绿袍人扶着出门走了。”梅七说。   又是绿袍人?这么巧?洛丽霞心中不禁一动,问道:“食店老板可有说那绿袍人的长相?”   “据说,那人身材高高瘦瘦的,约莫三十几岁。。。随身带着,一个。。。”   “一个竹篓子!”洛丽霞接话道。   梅七听了十分惊讶:“正是竹篓!大人如何知晓?”他心中暗自嘀咕,莫非大人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洛丽霞笑而不答,只意味深长道:“是时候该收网了!”    ☆、第三十三章   暮春的夜晚还有几分寒意,巷口卖混沌的张老儿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缓缓的走到桌前熄了灯盏,瞬间整个坊巷隐没在黑暗中。   这时,朦胧的月光透过云的缝隙将微弱的白光一块一块的投在地上,仿佛沥青的缎子上无形间打上了白花花的补丁,让人觉得无限的阴寒。   衙役梅七支着一条胳膊静悄悄的隐身于一颗还未开花的槐树下,目光紧紧的盯着单家的后墙。从接到任务到现在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但那个神秘的绿袍人还未现身。梅七抬起袖子擦了擦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真是太冷了,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树影,心中嘀咕,都三月天了夜里的天气还这样冷。   “阿七,要喝口吗?”这时梅七耳边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梅七伸出手想接过酒葫芦,但犹豫了一瞬又缩回了手,他知道洛大人最反感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喝酒。“老崔,少喝点儿吧。”梅七压低嗓子对旁边的崔九提醒道,“洛大人要是知道了,你还想不想要这个月的俸禄了?”   崔九呵呵一笑,将酒葫芦揣进怀里,挤了挤眼道:“这不是太冷了。。。”   他正说至此处,梅七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崔九赶紧掩口,再抬头向单家望去时,却看到一个穿着绿袍的人出现在了后墙边。只瞧那人四下里警惕的瞧了瞧,纵身一跃,悄无声息的跃上了屋顶。   梅七和崔九眼神颇有默契的碰了一下,看来是个高手!两人没再言语,悄悄的跟了上去。   单老爷和夫人的厢房中此时一片漆黑,洛丽霞随意的轻靠在隔间的屏风上,一脸平静。卧房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一切都是如此的安宁。   忽然,洛丽霞坐直了身子,她又听到了单小姐遇害那晚那个熟悉的声音。没想到他真的来了!洛丽霞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她起身轻轻的来到卧房,拍了拍床上的人。那人会意,翻身藏到了床下。   嘶嘶!嘶嘶!房梁上隐约传来轻微的声音。洛丽霞摒住呼吸,瞪大双眼直直的盯着床架上方。嘶嘶!嘶嘶嘶嘶!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很快,一条头呈三角形的乌蛇出现在了床柱上。它冷漠而急促的吐着信子,静静的盘在柱子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但那个遥远而熟悉的信号并未响起,一个人抽出长剑,啪的一声将那条乌蛇整个砍作两段。嘶!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将这可憎的东西激闹了,出于报复,它嗖的一下腾空而起闪电般的向仇人扑去。   哗啦!此时不知是谁踩塌了屋顶的青瓦,青瓦碎裂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旋即空中传来兵戈交击之声。很快,后院中脚步杂沓,一群官差举着火把,仗剑荷刀在院前整齐的一字排开。厢房中的灯烛亮了起来,洛丽霞和一个随身带着竹篓的衙役出现在了门口。   “大人没事吧!”一个官差上前问道。   洛丽霞摇头,目光落到了屋顶之上。   月光惨淡的散在屋檐的琉璃瓦上,黑暗中三个人正在围攻一个穿着青袍的男子。那青袍人手持钢刀,狰狞的面部在白光底下更加的令人生厌。   “你还不束手就擒。。。”朱元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那人冷哼一声,只听呲的一响,不知是谁的衣袍被划破了,在黑暗中发出脆响。洛丽霞眉间蹙了蹙,冷冷的盯着屋顶。屋顶人影闪动,火星四溅,地下的众人都睁大眼睛,吸着鼻子不敢呼吸。   呲呲!又是刀剑划破衣袍的声音,但与上次不同的是,一个黑影从屋顶滚了下来。众官差一惊,即刻围上去一瞧,那人竟是崔九。崔九脸色苍白,右手捂着左胳膊,火光中一道鲜红的液体从衣衫上渗了出来。   “崔九,你没事吧!”洛丽霞问他。   崔九自愧的摇摇头:“大人,那小子身手了得,依小的瞧怕是个江洋大盗也未可知。”   洛丽霞拧眉又瞟了眼屋顶,此时虽有朱元和梅七两人围攻青袍人,但那人手上力道兀自不减,还大有占得上风之势。只瞧火星又一闪,梅七拐着一条腿跌了下来。众人将梅七扶起,梅七又气又愤,也不顾众人阻拦,非要上去在于其一决雌雄。   此人绝非善类!洛丽霞沉声道:“准备铁索!上!”   众衙役听令,呼啦呼啦几声响,四五根铁索认准目标将青袍人整个圈了起来。青袍人忽然被锁链绊住,又气又急,挣扎着想要摆脱开来。但下面的人将锁链骤然一紧,那人便动弹不得。朱元得了机会,顺势踢出一脚,将青袍人踢下了屋顶。   审讯室里,洛丽霞端坐在桌边,朱元则斜靠在门框子上,不怀好意的等着青袍人。他们对面那青袍人正一脸愤恨的瞅着二人,看那表情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一样。   “说说吧!你究竟跟那个姓韩的客商是何关系?为何要杀害单小姐?”洛丽霞不紧不慢道。   青袍人十分不屑的盯了洛丽霞一眼,斜过脸不理她。   洛丽霞也不急,她轻轻搅了搅火盆里烧的正红的烙铁,自顾自的说道:“你一定没尝过这个烙铁烫在身上的滋味吧。巧得很,我也是第一次用。听说,这东西烙在肉上简直能叫人痛不欲生,不如我们试试?”   “呸!”青袍人啐了一口,瞪眼骂道:“别跟老子来这一套。老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有本事你来呀!”说罢挺了挺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这种反应完全在洛丽霞的预料范围之内,故而她也不生气,翻身走到火盆边将烙铁放下,这才说道:“你不说可以,不过等你想说的时候,可就没人听了!到时候,恐怕只能说给地狱里的小鬼听了。”   青袍人残忍的笑了笑:“你永远不会知道。哈哈。。。而且我也不会死。你们说我杀了单小姐可有证据?”   洛丽霞拍了拍手,梅七将一个竹篓拿了进来。洛丽霞点头示意梅七将篓子揭开,说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恐怕不用我说了吧!你真以为我们没有证据吗?你用乌蛇杀害了单家小姐,还想再次谋害单夫人,这可都是死罪啊!”   青袍人脸色一白,旋即狞声道:“那又如何?我是个耍蛇人,一时疏忽让蛇跑出去,那也是有的。”   “那你今夜又为何会出现在单府的屋顶呢?”朱元插嘴道。   “我这两日手头不宽裕,想问单老爷借点钱使使。你们别以为我不懂大唐的律法,我这点事只不过犯的是偷盗罪,杖责一百,蹲两天牢房也就行了。”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朱元见这人事到临头还如此强硬的为自己辩白,怒火中烧,气的恨不得当场就将其杀了。   青袍人说完,洛丽霞别有意味的审视了他半天,淡淡道:“好!我们先将单家的案子隔过,来谈谈弘农郡那件案子。”   青袍人一听见弘农两个字,目光闪了闪,很快凝定下来。   洛丽霞看他一眼,拿出一块铜牌晃了晃,继续道:“我们在你住的客店里,发现了一块扬州衙门的牌子。依你说来,你只是一个耍蛇人,怎会有扬州差役才有的牌子呢?基于有人见你此前在弘农出现过,而且还跟另一名死者接触过,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是趁着那名化妆成公差的武师醉酒的时候将他推进了河里,而后拿走了证明他身份的这块铜牌。”   “你为什么这么做呢?难道一个武师身上有什么油水可捞?不!因为三年前,官兵在围剿为祸扬州的盗匪时,偏偏有一个叫丁勉的匪首落网了。此后,丁勉就装扮成一个耍蛇的江湖艺人来到了弘农。可就在不久之前,扬州衙门得到了丁勉可能在弘农的消息。因而,扬州郡守才会派人来秘密查证。那差人一到弘农就认出了丁勉,故而试图接近他。可丁勉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他对于如此热心接近自己的人不能不防。所以,我猜测丁勉潜入了或者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发现了差人的真实身份。为了自保,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因而在三月节的一天,他灌醉了差人,并将其带到河边推了下去。事后,他担心官府追查,便连夜离开了弘农来到了长安。”   青袍人笑了笑道:“大人还真会编故事。这故事真的很精彩,可这跟我有何关系呢?”   洛丽霞摇头道:“关系很大!正因为你来了长安,才会无意间知道了单家现在的住处。如果我所料不差,你之所以以单小姐的性命逼单老爷,为的正是三年前那位姓韩的客商典当的玉马。我们已经查访了那姓韩客商的底细,证实他一直与你暗中勾结。那玉马正是你落网之后,秘密交给他保管的。可谁知,客商生意失败,欠了人家的钱,为了还债,他只得暂时将玉马典了以解燃眉之急。这一切似乎没什么问题,但他运气差了些,偏偏将此物当在了单老爷的铺子里。故而,才惹出祸事来。那客商害怕玉马的底细被人查出来,忧心如焚,一病不起。临死前,他给你去了信儿,将一切都说了出来。只是那时你自身难保,所以才一直没有动静。可当你见到探到了单家的底细之后,又想起了玉马之事。所以,你才会想出恐吓信这种方式恫吓单家。其实,单老爷给不给你东西,你都是要杀人的,对吗?而且,你也很自信,你的杀人手法绝对不会有半点破绽。因而,你才回有恃无恐的招摇过市,可最终还是难逃法网。怎么样,丁勉?我说的对吗?”   看着洛丽霞利刀般的眸子,青袍人心里一寒。但他是老江湖,镇定的很,故而皮笑肉不笑道:“大人在说谁?小人不认识!”   洛丽霞也不再跟他皂罗,耸耸肩道:“没关系!扬州那边关于丁勉案的公文很快就到了。噢,对了!听说丁勉还有好几个同伙活着,说不定他们能提供点线索,你说是吗?”   说罢,洛丽霞跟朱元使了个眼色,缓缓走出了审讯室。   牢房中静的可怕,丁勉目光空洞的望着从窗框子上射进来的阳光。他知道洛丽霞手中的每一样证据都不能将自己问成死罪,可要是扬州那边的同伙过来指认呢?他太清楚那些人了,他们跟自己一样都是自私自利,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当年自己逃脱,他们被杀的杀,关的关,心中定然蕴积了满腔的怨愤。如今好不容易能拉自己下水,他们又岂能放过这个机会?到时候,只怕等待自己的就是凌迟之刑。想到自己的肉即将被一块块的割下来,血尽而亡,丁勉倒吸了一口凉气   唉!罢了罢了!过二十年又是一条汉子!丁勉叹了口气,一头撞上了牢房的墙壁。。。。。   丁勉死了,洛丽霞和朱元都有些唏嘘。想不到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盗,竟然没一点血性。既然自己没有勇气承担责任,当初又为何要平白剥夺他人的性命呢?   “小姐!扬州那边真的有丁勉的同伙吗?”朱元问道。   “怎会有?”洛丽霞笑了笑,“那伙盗匪早就被官府全数处死了。”   朱元一惊:“小姐难道是诓他的?”   “算是吧!其实,我是想让他自己交代罪行,可没想到他竟怕同伙认出,自己先了断了!”洛丽霞说着叹了口气,看来这招诈降还真有风险。   “那小姐又是如何知晓,此人就是丁勉的呢?”朱元问。其实,他们送到扬州的信儿还未得到那边的回应,他们手头也不过只有从凶手住处搜出来的那块铜牌,所以当洛丽霞认定凶手是丁勉之时,朱元着实吃惊不小。   “猜的!”洛丽霞笑了笑,步下台阶,很快消失在夕阳中。朱元怔了证,赶紧追了上去。。。。。。    ☆、第三十四章   四月初八,浴佛节,整个长安万人空巷,还未到辰时,街巷上已经挤满了前来观摩盛会的百姓。   贾夫人眉开眼笑的坐在茶楼之上,一壁品茶,一壁俯瞰人头攒动的东大街,心内不由得多了几分期待紧张之感。此次浴佛节与往日不同,她听说大相国寺会将存有佛祖舍利的金像游街,还听说龙泉寺的伽蓝们已将寺里的天王像请出,专门候在道旁等着接金像一同让圣上撒花。这真是百年难得一遇,贾夫人如此爱热闹之人自然不会错过。   眼看日头渐渐升高,但游街的佛像还未经过,众人不由有些焦躁,额上圈了一层一层的汗珠。更有三五人群小声议论着,莫不是今日佛像不从此处过了?贾夫人此时也靠在栏杆上,急急的探头张望,生怕佛像经过自己漏了。   “义母不必着急!今日这佛像铁定会从此经过的。”李玄清踱到贾夫人身边,不急不缓的说。   “当真?”贾夫人虽知李玄清不会撒谎,但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李玄清噗的一声打开折扇,悠然道:“那是自然。我这消息可是从礼部侍郎那里听来的。”   贾夫人一听礼部侍郎,知道此事定然是真,眉开眼笑道:“如此,那我就回去坐着了。”她走到桌边刚要坐下,就听下面有人喊说:“佛像来了,佛像来了!”   果然,很快锣鼓喧闹之声就钻入了人们的耳朵。贾夫人赶忙奔到栏杆旁一望,远远瞧见一众身穿缁衣,右肩披着锦裟的沙弥簇拥着一辆花车朝这边来了。那花车上供着一尊金光灿烂的佛像,车两边各守着传说中神兽的塑像辟邪和神狮,作为护佑。车后是正吹的沸反盈天的鼓乐队,再往后则是吞刀吐火,攀杆走索的百戏。这些人个个身穿五彩短衣,爬高纵低,灵巧之至。   贾夫人见那百戏舞的精彩,笑道:“今年果然不一般,只是这些人长得倒是奇特。”   “那是自然。义母您瞧。”李玄清抬手指了指一个正在攀缘的大胡子,说道:“此人高鼻深目,可是僧伽罗国人呢。”   贾夫人听了咋舌,惊奇道:“那不是据我大唐千里之遥吗?”   “是啊!此次不同往日,听说圣上有意将此像送往洛阳白马寺,让其以沾佛光。故而,朝廷早在三个月之前就开始安排表演庆贺事宜,还特地请了这只远道而来的艺人来表演。”李玄清得意洋洋的说。   说着话,锣鼓之声已竟震得人耳鼓疼,人声亦低如细蚊,贾夫人也不再跟李玄清搭话,再低头间发现佛像大队人马已经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茶楼底下。茶楼离钟楼不远,故而地势广阔,这里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佛车一靠近,人群如堵,立刻将道路围得水泻不通。僧弥们无法只得将车停下来,让众人围观。   李玄清见百姓如此踊跃,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正待回身坐着喝茶,一瞥眼间忽然看见人群里有两个人跟他打招呼。李玄清走近栏杆定睛一瞧,笑意立刻在脸上漾开了。他张了张嘴,本想喊两个熟人上楼吃茶,但锣鼓声太大,他的身音还未喊出就被淹没了。李玄清无奈,只好笑着冲两人指了指楼下,跟贾夫人告了情由,转身下楼会友去了。   今日茶楼人极多,不但是楼上的雅间,就是楼下的大堂也已经坐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李玄清伸臂拂开人丛,足足用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到了楼下。   可他刚走到门口,街道上的人群却突然乱了起来,喊闹声不绝于耳。他莫名其妙,正想看个究竟,却被一波突如其来的人给挡了回来。   “出什么事了?”李玄清排开众人,拉住一个人问道。   “死人了!死人了!”那人惊慌失措的喊道。   “死什么人了?”李玄清大惊,急忙问道。   那人也不理他,口中只不停喃喃道:“骇死人了!骇死人了。。。唉!”说着话,已经挣脱了李玄清的拉扯,往里面去了。   李玄清一头雾水,但却比刚才凝定了不少。长安人多,往年办佛事,街道拥挤,总会踏死几个人。因而他猜测,刚才莫不是人太多踩死了人?他待人少了些,得了空隙,这才踏出了门。   这时街上已不像刚才那般纷乱了,守城校尉手下的将官荷刀仗剑,已经守在了各个街口开始疏散惊慌失措的人群。见此状况,李玄清略一迟疑,觉得自己还是再次驻足观望为好。恰在此时,洛丽霞带着一干官差在一个官兵的带领下从西街口来了。   “霞妹!”李玄清看见洛丽霞先是一惊,后来想起京城是京兆尹衙门管辖的地界。   “清哥?清哥为何在此?”洛丽霞见到李玄清在此处,也是有些惊讶。   “不止我,义母也在呢!”李玄清说着指了指楼上,回头看洛丽霞带着许多人,又道:“是踏死了人吗?”   洛丽霞若有所思的望了楼上一眼,摇头不答,叮嘱道:“清哥上楼好好照顾义母,此事回去再说!”说罢带着众人离开了。   李玄清见洛丽霞神色凝重,朱元他们也跟着来了,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又想起贾夫人还在楼上,不知惊慌成什么样子,便赶忙提袍上了茶楼。   洛丽霞一干人等赶到案发现场,守城校尉方毅已经等候在那里了。今日佛像游街,他们天不亮就开始排查各处的路口,街道,故而街上发生骚乱之时,他即刻就带人赶了过来。起初,他也以为是踩死了人,可到了现场一瞧,却惊得面色一变。由于死者身份非同寻常,他即刻派兵将几个路口堵了起来,又让人将现场好生看护起来,这才派人报到京兆衙门。   “洛大人!你可来了!“方毅见到洛丽霞急忙迎了上来。   “方校尉!”洛丽霞客气了一句,便赶来查看尸体。   死者年纪二十几岁,身材不高,衣着华丽,看着应该是个富商公子。致命伤口在胸口,依现场情况看来,应当是有人从高处放暗箭,当时死者正在观看佛像游街,故而毫无察觉,一箭致命。   “仵作赶来之前,可有人动过尸体?”洛丽霞问方毅。   “不好说!虽一接到线报,下官就立刻带人赶来,但当时街上人太多,惊慌之下,很难说。”方毅说道。   “发现死者后,校尉可有在死者身边发现什么可疑之人吗?”   “没有!”   这就怪了!看此人的衣着,必定是贵公子无疑,可竟然身旁连个随从都没带,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洛丽霞正在犹疑间,仵作呈上了射杀死者的箭羽。洛丽霞看了看那箭头,不甚了了,转而交给了身旁的方校尉。   “方校尉可曾见过此箭?”   方毅接过箭镞一瞧,立刻神色大变,“此箭乃不是寻常之物!”   洛丽霞眉心一跳,觉得他话中有话,说道:“校尉不必有所顾虑,但说无妨!”   方毅神色犹豫,想了想,谨慎道:“此箭不是平常猎户所用,乃是军中之物。而且看这箭镞上的刻痕,怕是大将军府中之物。”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大将军府跟这死者有何仇恨,竟然不惜当街射杀此人。方校尉见众人都望着他,忙解释道:“其实在下也不敢确定,想是贼人故意嫁祸也未可知。”   洛丽霞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手中的箭镞,又回头望了眼死者,正要询问死者的来历。   东街口忽然传来吵闹声。方校尉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手下一个官兵回说,死者的长随正在跟官兵吵闹,吵着要进来。方校尉点了点头,让人将那长随带了来。   “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喧哗!”方校尉严厉的盯了那长随一眼,厉声问道。   那长随也不理人,见到主人的尸首,一把扯开仵作,扑上去就呼天抢地的大哭,还不准仵作再动他家主人尸首。方校尉见此人如此傲慢无礼,不禁动怒,让人将他拉开,喝道:“放肆!一个无知贱奴,见了本校尉竟敢如此无礼?”   长随眉一挑,怒道:“一个小小校尉,竟敢如此说话!我家主人乃金枝玉叶,岂是你等动得的!识相的快快给我备辆车马,送我等回府,否则后果可不是你等能承担的起的。”   方毅见这长随说话骄横,衣着不凡,留了心,问道:“你家主人是何身份?快快讲来!”   长随从袖中拿出一块铁牌,傲然道:“我家主人乃当今魏国公独子,当今皇后胞弟。你等还不按我说的做?等我回府禀告了老爷,看你等如何跟国公爷交代。”   方校尉和洛丽霞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们虽已想到死者可能出身不凡,但绝没想到此人竟然是魏国公和柳夫人的独子,王皇后之弟王朗。看来此案不凡!   王家长随也不管许多,硬是拉着方校尉要他给自家主人一个说法,还要方校尉亲自将王朗的尸体带回魏国公府,亲自向魏国公请罪。方校尉被他缠的无奈,带着询问瞧了瞧洛丽霞。   洛丽霞是出了名的刚直不阿,管你什么皇后之弟,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按衙门里的程序办事。她告诉那长随,尸体此刻她要带回衙门验看,谁也不能带走。等验完尸首,自然会归还魏国公府。   长随不依,怕回去担责任,仍是吵扰不休。方校尉也怕自己担干系,忙带着长随去魏国公府报信去了。    ☆、第三十五章   一场热热闹闹的佛会,转眼间便成了一次精心策划的谋杀。而刺杀对象竟是魏国公独子王朗,洛丽霞敏锐的感觉到,朝堂又要引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但更让她头痛的事情还在后面,因为凶案发生时,贾夫人站在茶楼上,所以她可能是这场谋杀唯一的证人。洛丽霞知道义母在此案中处在一个十分敏感的位置,她目睹的这场凶案背后牵扯着朝中两股势力,一股是魏国公,一股则是大将军司徒凯。所以,贾夫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事关两大家族的利益纠葛,更有甚者,洛丽霞担心,其中一方会因为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杀人灭口。   考虑到贾夫人的安危,她没有立即问案,而是将贾夫人送回家保护起来,对外声称贾夫人偶感微恙,谢绝一切探视。但这也只是贾夫人暂时的□□罢了,她知道凭魏国公和大将军的遍布京城的眼线,这件事瞒不了多久的。   果然,魏国公府的家丁回去不到半个时辰,魏国公便带着夫人赶来府衙,瞧他们那气势汹汹的架势,洛丽霞知道这一顿闹腾是壁不了了。   “国公爷,夫人!”贾大人和洛丽霞恭敬的接待了这两位不速之客。   魏国公一脸阴沉的盯了贾大人一眼,勉强动了动嘴唇,还礼道:“贾大人打扰了!”   在一旁的魏国公夫人柳氏早已忍耐不住,大声质问道:“贾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得给我们个说法。好好的孩子出门观佛会,怎么一下子没了?听朗儿身边的下人说,人死都死了,衙门还扣着我儿的尸体不放。。。”话说了一半,便已泣不成声。   魏国公面色凝重的瞥了夫人一眼,不耐烦的撇了撇嘴,但终于没说什么。贾大人知道他们此次是来着不善,要是不小心应付,就连自己都会有麻烦。他将二人邀进内堂,又对洛丽霞使个眼色,示意将王朗的尸体抬来。   洛丽霞蹙了蹙眉,上前一步行礼道:“禀国公爷,夫人,现在仵作还在查验尸首,按照办案成法,现还不能将世子的尸身交给两位,还请海涵!”   贾大人没想到洛丽霞会如此说,敢见示意她退下。柳夫人本就是个霸道的夫人,如今竟听洛丽霞不给自己家面子,双眉一竖,厉声说道:“一个小小的京兆尹,竟敢对我等如此无礼!我亲生孩儿被歹人杀害,我和国公还没问你们保护不力之罪,你等倒好,连孩子的尸身也不归还。你们倒是说说,那凶手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竟敢如此袒护于他?”   贾大人见柳夫人动了气,急忙打圆场道:“夫人息怒!尸体没查验完不便归还,这是确实是衙门里的规矩。但。。。”   贾大人话还未说完,魏国公冷哼一声,起身打断道:“贾大人这是何意?衙门百般阻挠我等,莫非真如夫人所说,是想袒护凶手不曾?”   他这句话说的凌厉冷峻,其中还夹杂着威胁的意思,贾大人忙解释说,虽尸体不可当日领回,但国公和夫人还是可到内堂认尸的。魏国公和夫人听了这话,怒气稍减。贾大人碰了碰洛丽霞,让她亲自带两位贵人前去认尸。   洛丽霞心不甘情不愿的领着二人去了后堂停尸房。看到王朗的尸身,魏国夫人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倒是魏国公因为碍于身份,还留有几分理智。他痛惜的看了儿子一眼后,转身问仵作儿子的死因。   仵作恭敬的将验尸格目奉上,一边将王朗的死因解释给他听。魏国公听完仵作的验尸报告,转头问洛丽霞凶器在哪里?他要亲自查看。   洛丽霞叫来衙役将那枚杀死世子的箭镞呈给魏国公过目。魏国公左右端详了一阵儿,沉声道:“洛姑娘,可查出这箭镞的来历?”   洛丽霞一时有些为难,方校尉说这箭镞是大将军府之物,她已派人去查验,那人还未回来禀报,所以不能妄加揣测。只得回说,目前还在查这箭镞的来历。   魏国公哼了一声,盯着洛丽霞道:“洛姑娘说话还真是不得罪人。可我怎么听说,此箭是军中之物,而且还是从司马大将军府中而来?”   听魏国公如此说,洛丽霞当下明白,必定是那方校尉为了将此事撇清,擅自将这箭镞的来历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   她顿了顿说道:“国公爷说哪里话!问案最讲证据,如今这箭的来历还未确实,恕下官不敢妄加揣测。”   魏国公审视了她半天,冷冷道:“好!那老夫就等着,如果到时此物真出于司徒府,希望姑娘到时不要让老夫失望。”说着,回头看了看爱子的尸体,又道:“眼下看来仵作已查验完尸身,老夫现在可以带走吾儿尸身了吗?”   洛丽霞看了看仵作,仵作对她点点头,示意已经查验完毕。洛丽霞也不再说什么,她看出来这两位贵人不带走这尸身是誓不罢休的。   “国公爷轻便!”洛丽霞说。   魏国公傲慢拱了拱手,道了声多谢,唤来府中下人将儿子的尸体领回去了。   送走魏国公夫妇,洛丽霞问仵作可有发现什么新的线索。仵作摇头,他已将尸体仔细查验过了,除了先前那致命箭伤,再无其他新伤痕,或是可疑之处。既然仵作如此肯定,洛丽霞也不再多问,离开了停尸房。   不觉间已是落日时分,洛丽霞处理完公事,抽空去贾夫人的房中瞧她。为了贾夫人的安全,洛丽霞和贾大人商量已经将其住处挪到了后院里,还特地拨了两个官差日夜守在门口看护。   贾夫人有心悸的病症,但一直调养的很好,除了上次在白鹤观发作过一次以外,再也没什么不适。可上午目睹那一场可怕的谋杀后,她这老毛病又犯了,一脸苍白的躺在榻上。洛丽霞进门见她这副憔悴的样子,蹙了蹙眉。   “义母可感觉好些了?”洛丽霞在贾夫人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一脸关切的问。   贾夫人缓缓点头,轻声道:“好多了,刚才厨房送来了药,喝了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洛丽霞看了看贾夫人,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贾夫人猜到了她的心思,和蔼的伸手拉着她道:“想问什么就问。自家人没那么多忌讳!”   洛丽霞犹豫的咬了咬嘴,终于开口问贾夫人早上在茶楼上都看到了什么。   贾夫人虽已猜到她会问这个逃不开的问题,但还是不自觉的拍了拍胸口,仿佛那种骇然的感觉还未散去似的。洛丽霞见她如此,怕家中义母的病情,便想不再追问,起身为其倒了杯热茶定神。   贾夫人接过热茶,喝了一口,似乎觉得心中顺畅了许多。“我看见佛像杀人了!”贾夫人盯着洛丽霞神情诡异的说。   “您说什么?”洛丽霞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霞儿,佛像真的杀人了!我亲眼看见的!”洛丽霞感觉到贾夫人握着的手紧了紧。   “那时我站在茶楼上,载着佛像的车子缓缓的向茶楼移了过来。围观的百姓一见到花车来了,墙似的围了上来,那些僧侣无法只得暂停片刻。当时锣鼓声太闹,我什么也听不见。忽然我见下面有个穿着锦衣的年轻人朝我招手,我仔细看了看那个人,不认识。我还有些奇怪,想着他可能认错了人。谁知,这时玄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原来那人是跟他打招呼的。玄清说要将那位公子邀上来吃茶,便匆匆下楼去了。”   “后来呢?”洛丽霞被贾夫人的叙述所感染,问道。   “后来,我再低头之时。。。我看到,看到。。。”说道此处,贾夫人惊惧的瞪大了双眼,嘴里不断从复着断开的话语。   “看到什么了?”洛丽霞有些焦躁道。   贾夫人抓着洛丽霞的手又紧了一下:“我看到那佛像竟然动了。再后来,我就看见那个锦衣公子倒在地上,他。。。他胸口还插着一支箭。。。他死了!他真的死了!我亲眼看见的。。。”贾夫人似乎已经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了,死死攥着洛丽霞,泪水涔涔的喊道。   贾夫人从来过的是安稳平顺的日子,何曾见过这般景象?洛丽霞怜悯安抚着她,直到贾夫人渐渐睡熟,她才出来。   月亮已经显出了她的骄姿,天气并不冷,但不知为何,洛丽霞还是从头到脚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她低头看了看刚才被贾夫人抓青府手腕,感到火辣辣的疼。   这时,回廊里闪出点点灯光,那光一闪一闪,让人看着头晕。洛丽霞闭眼定了定神,再望向回廊的时候,她认出那个提着灯笼的人正是朱元。   “小姐!”朱元看见洛丽霞三两步便奔了过来,“夫人没事吧?”   洛丽霞叹了口气:“没事!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朱元一边提灯为洛丽霞照路,一边回说,他已问过兵器库的军官了,那□□实这确实是司徒大将军府的箭镞。   “只是。。。”朱元看了洛丽霞一眼,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洛丽霞面色不经意的一变。   “只是那军吏说,库中几个月前丢失了一批新造好的箭镞。丢的好像就是大将军府的那批。为了此事,刑部还派人查了,但一无所获。没法子,兵器库只好又连夜新造了一批。但可是两批箭镞新造的时间太过接近,连他们也分不出来。”   “意思就是说,射杀王朗的箭镞仍旧无法确定来历?”洛丽霞问。   朱元无奈点头:“应该是这样!”   洛丽霞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这确实蹊跷,为何兵器库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在凶案发生前几个月丢了一批箭镞,而且还正好是为大将军府新造的箭镞?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呢?   “朱元!你去查查这个王朗生前跟大将军府的关系如何?顺便打听一下,佛会当日这个王朗的行踪!”   “好!”朱元将洛丽霞送回厢房,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第三十六章   魏国公其实并不信任洛丽霞,因而在领回王朗尸首的当日,他就进宫请旨希望自己亲自全程监督此案的审理,并还要京兆衙门限期破案。   圣上闻得天子脚下竟然有人公然杀害皇亲国戚后,大怒,认为这是凶手无视皇家的威严,公然挑衅,立刻颁诏,准予魏国公便宜从事的特权。魏国公领了旨,隔日便带人来了京兆尹府。   那时,时日尚早,贾大人还未喝完早茶,便听到门人来报说魏国公带圣旨来了。贾大人一听魏国公当面宣旨,就已猜到此事断不会善了。他让侍从取了朝服换上,急忙迎了出来。   魏国公今日脸色比昨日还要差,他也不跟贾大人客气,还未等贾大人跪下,他便噼里啪啦的展开了诏书。皇上在诏书中讲的很明白,恩准魏国公全程听案,并给予其便宜从事之权。贾大人听了一怔,心里略一思忖,之后诏书说什么就一句没听进去。只是好像记得皇上限京兆尹三日之内破案。   魏国公宣旨完毕,盛气凌人的盯着贾大人,冷冷道:“贾大人接旨吧!”   他的口气冷的侵骨,贾大人呼了一口冷气,这才抬手接过圣旨。魏国公离开后,他急忙让侍从叫洛丽霞来。   “大人,出什么事了吗?”洛丽霞进门见贾大人忧心忡忡在房里踱来踱去,不禁问道。   贾大人哀叹一声,告诉她,刚才皇上有圣旨下来了。   圣旨?洛丽霞略一思忖,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想不到魏国公的动作还真快!”洛丽霞喃喃道。   贾大人负手踱到几案边,将那诏书拿给洛丽霞看。洛丽霞展开一瞧,心中也是一怔。皇上给予魏国公便宜从事之权,这不是让魏国公能毫无顾忌的插手案情吗?案子本来可能极其简单,但一旦参与之人掺杂利益纠葛,那就不是一件凶杀案这么简单了。这确实是一个坏消息。她看了看贾大人,问:“那我们怎么办?义父难道真要让魏国公插手吗?”   贾大人何尝不知以私废公的弊端,但这是圣旨,他又能如何呢?他想了想道:“目前此案尚不明朗。刚才看魏国公的反应,他似乎并不能确定箭镞的来历,也自然不会公然为难我们。但接下来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只能随机应变了。”说着他顿了顿,回身看着洛丽霞,不放心的叮嘱道:“但你切莫强出头。这是魏国公和大将军之间的争端,我们只可旁观,知道吗?”   洛丽霞知道贾大人的意思,魏国公的用意很明显,他丢下儿子的尸体不管,立即进宫请旨限期破案,就是在间接向官府施压。他断定官府在三日之内很难破案,到时候为了对皇上有所交代,就必然会将此案唯一的线索,那支大将军府的箭镞呈上去。   魏国公与大将军司徒凯一直不睦,而且司徒凯这个人为人暴戾,曾多次扬言要对魏国公不利。司徒凯手握重兵,朝野上下都对其退让三分,魏国公虽与皇家又亲,但怎奈皇帝器重司徒凯,对大臣只见勾心斗角最是忌讳。因而,魏国公对司徒凯虽恨得咬牙切齿,但也只能忍而不发,这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如今王朗死了,大将军是完全有作案动机的,再说现在还有证物。到那时,魏国公在哭诉一番,皇上心一软,必定会相信司徒凯有杀人的嫌疑。即便皇上不会杀他,但也一定会重重处罚他。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既扳倒了自己的政敌,又不会招来圣上的忌讳。魏国公还真是阴狠!洛丽霞从未关心过朝廷的明争暗斗,可没想到这比她自以为知道的还不堪。她没说什么,借口说去看贾夫人,便悻悻的退了出去。   洛丽霞从贾大人那里出来,便顺道去看望贾夫人。贾夫人精神比昨日强些,只是还心存恐惧,一说到凶案就胸口难受。大夫给她开了些安神的药,但似乎作用不大。洛丽霞又抚慰了一番,这才辞了出来。   朱元从早上起就不见人影,看看日头已经接近晌午,也不知他查案有无进展。皇上给的破案期限只有三日,可如今半日都快过去了,案子还没一点进展。洛丽霞感到莫名的焦灼,她也不回衙堂,信步出衙门,想到事发地再瞧瞧,看能否找出什么新的线索。   昨日街头虽发生过惨案,但好像一点也没影响街面的繁华,熙攘。街头仍旧挤满了前来采买,闲逛的人群,那热闹程度似比昨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洛丽霞定在茶肆周围看了看,这才提袍上楼,坐在了贾夫人当日包的那个包间。   这间房间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街面上的全景,洛丽霞猜测当日佛车从楼下经过时,贾夫人其实只能看到佛像的侧身。她说自己看到佛像动了还杀了人!可这明显不符合逻辑,佛像是死的,怎会动呢?唯一的可能就是凶手在佛像中安插了某种机关,贾夫人因为当时离得远,又是侧面,所以那机关一发射,带动了佛身,贾夫人因为恐惧,很可能将想象的事当作了真相。   但一个关键的问题就出现了。凶手怎么会知道佛车会停在茶楼前,而死者又刚好出现在那里呢?如果说这是意外,可为何周遭再无其他人中箭,偏偏只有王朗死了?而那箭镞还刚巧是司徒将军府中之物。太奇怪了!洛丽霞如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除非那支箭根本就不是从佛像里射出的。   当时街上人极多,大家都在兴致勃勃的看着佛像,所以没人会关注周边的情况。但凶手为了以防万一,所以将佛像中也按了箭镞,以此来混淆耳目,让人以为是佛像自己杀人。那佛像射出的那支箭镞又去了哪里呢?还有凶手射击的地点又在哪里呢?   洛丽霞俯下身子,低头注视着人来人往的街头,想要解开心中的疑问。一侧头间,竟看见朱元站在楼下,向自己招手。她还未反应过来,朱元已经奔上了楼。   “小姐!你在这里干吗?”朱元一手擦汗,一手端起茶杯。   洛丽霞盯了他一眼,避而不答,重新拿了一个杯子,问道:“有什么新线索吗?”   “当。。。当然啦!”朱元双眉兴奋的动了动,“你不是让我查王朗和大将军府有什么过节吗?还真让小姐猜着了,你猜怎么着。。。”   那魏国公世子王朗是个纨绔子弟,平日里不是走马斗鸡,就去花街柳巷饮酒作乐。可艳花看多了,也会想换换口味。三月节游春之时,王朗带着一帮闲客出去郊游。谁想走到半道被一个卖花女冲撞了,手下人见那女子无礼,厉声呵斥,还差点扭送官府。可王朗见那女子长得貌美,就动了心思。   他先是让人买下了卖花姑娘手中的花,又以对其有恩为由,硬是要拿女子陪自己到酒楼喝一杯。那女子不从,王朗就让手下人强行将其带到了对面的酒楼。   那王朗酒后无德,喝醉了便更加放肆起来,逼着姑娘嫁给自己。可那姑娘瞅出苗头不对,推开王朗逃跑了。王朗这下动怒了,他带着手下追上那女子,要强行带回府里做妾。那女子百般争斗,还差点跳了湖。   这一幕可巧被大将军之子司徒雅瞧见了,他救下那女子,将魏国公府的那帮恶奴打了的人仰马翻。王朗仗着自己有点武艺不甚服气,拔出腰刀上去就要杀司徒雅。但司徒雅出生军旅,身手了得,几下就将王朗打得鼻青脸肿,两人就此结下了梁子。   “后来,王世子又多次派人找过司徒雅的麻烦。但都没得逞,听说昨日王世子约司徒雅见面,说要将两人之间的恩怨做个了断。可谁知,他倒先被人杀了。”朱元摊开手说。   “依你说来,这司徒雅也是有杀人动机的!”洛丽霞摸了摸下巴,又问:“他们两人约在哪里见面?”   “就是隔壁街的聚仙酒楼!”朱元起身踱到栏杆旁,指了指隔壁那条街说。   隔壁酒楼?洛丽霞转头望了望里茶肆只有一街之隔的酒楼,心中突然一动。   “走!我们去那里瞧瞧!”洛丽霞也未等朱元,快步下了楼。   此时已是正午,酒楼里坐满了吃午饭的人。洛丽霞说明了来意,老板便亲自带她来到了昨日王朗和司徒雅见面的房间。老板边为洛丽霞开门,边说,昨日一早王世子就派人订下了这个雅间,说是待会儿要在这会见司徒公子。司徒雅是在巳时来的,但当时王朗还未到。老板就先让伙计将司徒雅请上了雅间。   “可一直过了午时,王世子也未露面。”老板说。   洛丽霞听着老板的述说,打开了窗户。佛车是在巳时二刻来到此处的,那么也就是说,当时司徒雅已经在此处了。此处地势高,视野好,完全可将街上的一切尽收眼底。而且,这个房间隔扇隐蔽,是最好的杀人地点。   “司徒公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洛丽霞问身后的老板。   老板想了想说:“应该是午时吧!我记得当时来了很多客人,所以估摸着应该就是晌午了。”   洛丽霞点点头,将这个房间细细的查看了一番,但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莫非自己想错了?司徒雅并不是凶手?   洛丽霞正想的入神,朱元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气得直嚷嚷。洛丽霞一回头见朱元单膝跪倒在柜子边,正暴怒的找罪魁祸首。他伸手摸索着柜底,竟然抽出了一个包袱。   “小姐!”朱元打开包袱,在场众人都是一愣,那竟是一把做工精致的小型箭弩。   洛丽霞拿起箭弩瞧了瞧,忙问老板,昨日可还有别人来过这个房间。   “没有,这是贵宾雅间,除了有钱的公子王孙,普通百姓哪有钱来。再说,这个房间是被王世子常年包下的,除非世子来宴客,否则一般都是锁着的。”老板急忙解释说。   洛丽霞也不再多言,她带了朱元直奔大将军府而来。。。。。。    ☆、第三十七章   洛丽霞和朱元到大将军府门房投了名帖,里面很快出来一个仆役将二人领了进去。   朱元本想着这大将军府不比别处,底下人不刁难一番是不会轻易放行的,想不到竟如此简单,心里倒是有几分讶然。   其实,司徒凯虽为人暴戾,但为人一向明理。他不允许府里的下人仗势欺人,但也不过分苛责他们,反而常常对其晓之以理,因而整个将军府上下一团和气。   仆役将他们带到会客堂,便退了出去。朱元待那仆役离开,凑近洛丽霞小声道:“小姐!你说那司徒公子会承认这箭弩是他的吗?依小的看,说不定他会找个什么借口。。。”   朱元话说到一半,就听外面响起脚步声,不过片刻,一位气宇轩昂,风度卓然的公子走了进来。想来这就是司徒雅了,洛丽霞起身,彼此见过了礼。   “早听说过,京城女捕的名讳,今日一见真是幸甚之至!”司徒雅拱手让座。   洛丽霞也不客气,态度大方的坐了,开口说明了来意。没想到,对方似乎并不惊讶,洛丽霞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这司徒雅早就知晓自己会来一般。见司徒雅不动神色,洛丽霞到不知该如何继续开口了。   司徒雅不疾不徐,气定神闲的审视着洛丽霞。对她所说之事既不表态,也不现惊慌之色,朱洛二人心中满意讶然。过了片刻,洛丽霞终于压制住了满心的疑惑,让朱元拿出那箭镞,问道:“不知司徒公子可见过此弩?”   司徒雅接过□□,瞧了一眼,淡淡回道:“此乃在下的箭弩,不知洛姑娘从何得来?”   洛丽霞见他没有否认,竟一口认了下来,不觉愕然的瞧了他一眼,心中忖度,此人倒是甚难对付。   “此物是在聚贤酒楼雅间之中找到的。”洛丽霞话意淡然,“听说昨日司徒公子曾去过那里。”   司徒雅淡淡一笑,波澜不惊道:“正是!昨日在下和一个相识约好在那里见面,可惜他没有来。有什么不妥吗?”   又一口认了!朱元一脸诧异的盯着司徒雅,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想来公子还不知,昨日佛会之上魏国公世子王朗死了,而杀人凶器就是此弩。另外,我们在现场还发现了将军府的箭镞,公子有什么要说的吗?”洛丽霞摸不清此人的心思,决定还是单刀直入。   司徒雅听了半晌没答话,忽然道:“听姑娘的意思,是怀疑在下就是杀害王世子的凶手了?”   “不敢!只是一切都太过巧合。王世子被人射杀,公子恰好就在现场,偏偏凶器又是将军府之物,这不得不惹人怀疑。”   司徒雅目光凛凛,神情仍旧淡淡道:“在下这只弩早就丢了。不信你们可查问府中的下人。至于那箭镞为何会出现在凶案现场,这就是官府的事了。”   他倒是推得干干净净。”依公子说来,这凶手另有其人咯?“洛丽霞问道。   司徒雅道:“这是府衙之事。在下只是将事实说出,至于其他不能妄自揣度。”   想不到此人如此难打交道,洛丽霞摸了摸下巴,又道:“听说公子此前与王世子因为一个女子,发生了误会。昨日两位之所以约在酒楼就是去了结此事的?”   “没错!”司徒雅再次一口应承,他将两人的恩怨前后说给洛丽霞听,丝毫没有隐瞒。   洛丽霞看司徒雅如此坦然的将此事说出,知道自己遇上了强劲的对手。整件凶案中似乎所有证据都对司徒雅不利,但他仅凭轻箭弩丢失一条,就可将所有证据瞬间推翻。且不论此言是真是假,洛丽霞承认自己手中确实没有指控司徒雅杀人的铁证,再说武库丢失了一批为将军府新造的箭镞,此事要是查不清楚,她也不能就此安心。   “多谢公子坦然相告!打扰了!”洛丽霞见一时问不出什么,便要起身告辞而去。   出了将军府,朱元终于按捺不住,上前问道:“小姐,你说司徒雅说的会是真话吗?”   洛丽霞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她从来没对一个人如此没有把握,故而虽心中满是疑惑,但却拿不出一条有利的证据去驳倒司徒雅。   “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朱元问道。   洛丽霞转头瞧了瞧他,正要答话,却迎面瞧见魏国公府的车驾朝他们这里来。洛丽霞瞧见魏国公府的护卫都仗剑荷刀,气势汹汹,心中一动。   “这魏国公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要去拜访大将军?”朱元侧头望着车驾扬起的尘土,口里喃喃道。   经朱元一提醒,洛丽霞瞬间了然,“朱元!快走!”她甩下这句话,便快步朝将军府奔了过去。朱元不明所以,也赶紧跟了上去。   朱洛二人赶到时,正好看见魏国公护卫官仗剑蛮横的挡开门房,魏国公带着身后的一队兵士神色不善的闯了进去。   “魏国公这是要干什么?”朱元侧头愕然的问洛丽霞。   “恐怕今日双方免不了要兵戎相见了!”洛丽霞蹙眉道。   “兵戎相见?”朱元惊异道,“那我们要不要回避一下!”朱元知道魏国公和大将军都不是吃素的主儿,为了安全起见,觉得还是与小姐回避的好。   洛丽霞没答话,也跟进了将军府。   魏国公气势汹然的闯进将军府时,司徒凯正在后院射击,听下人回报说魏国公带兵丁闯了进来,还扬言要捉司徒雅伏罪,早气得吹胡子瞪眼。他随手操了兵刃,怒气冲冲的赶往前院。司徒凯脾气暴躁,又冲动,家人见他那个样子,知道今日此事善了不了,赶紧去报司徒雅知晓。   但将军府甚大,家人还未赶到司徒雅住处,司徒凯已经赶到了前院,在院中与魏国公正面相遇了。   “王仁佑!你带护卫带着兵刃闯我司徒府究竟要干什么?”司徒凯大声质问道。   魏国公冷哼一声道:“我来捉刺杀犬子的凶犯!”   “胡说八道!姓王的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我杀了你儿子不成?”   魏国公瞥他一眼,傲然道:“犬子正是死在你府中的箭镞下,而且有人看到你儿子当日出现在现场,不是他还有谁?识相的,赶紧退开,乖乖让我带了凶犯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司徒凯听他空口白牙诬陷自己,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大喝一声,仗剑逼近道:“你这是诬陷!你别以为我不知你耍什么阴谋!你一直暗中与我作对,想夺了大将军印据为己有,是不是?老夫万万没想到,你为了扳倒我,竟想出如此卑劣的借口,卑鄙!”   魏国公也动了怒气,厉声骂道:“老匹夫!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你乖乖将儿子交出来便罢了,否则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一摆手,身后护卫都齐刷刷抽出了兵刃。   大将军府的护卫听说有人闯府,早就在廊子下集结了,这是见有人对将军无礼,领军校尉一声令下,便拱卫在将军身边,亮出白刃,与魏国公对峙。   “放肆!老夫乃奉有皇上圣谕,奉旨拿凶,尔等竟敢抗旨吗?“魏国公见对方反抗,大怒喝道。   “少废话!”司徒凯也不客气道:“我乃朝廷重臣,你擅自闯府,还要带兵伤人。你别以为自己是皇亲就可为所欲为。你不是奉了旨吗?拿出来!否则,老夫就要告你谋反之罪!”   司徒凯声色俱厉,分毫不让。魏国公气的浑身发抖,再也按捺不住,厉声道:“给我动手!拿住逆贼统统有赏!”   兵士们本就仗着魏国公有圣旨,后来有听说有赏,几欲争功,亮出兵刃就要进攻。但将军府的护卫都是久经沙场的兵士,他们到底还是有几分惧怕的。司徒凯也不退让,一声令下,身后卫兵就攻了上去。   一瞬间,两方兵士混战,兵刃交击之声充满了整个将军府。   “住手!”两方正打的不可开交,突然一柄剑横扫挡开了两方兵士,接着一个浑厚威厉的声音朗然响起。   众人凝神间,见一个眉目如画,英气勃发的年轻公子挡在了两军之间。   “司徒雅!”魏国公认出了那仗剑之人,咬牙切齿道:“你滥杀无辜,还不速手就擒!想要造反吗?”   “正儿?你来做什么?这里没你的事,待为父收拾了这老匹夫,咱们再作计较!”司徒凯此刻正在气头上,喝道。   “父亲,正儿有话说!”司徒雅回身看了看父亲,横剑朝魏国公行了一礼道:“国公爷,你说我杀了公子,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魏国公哼了一句,冷冷道:“官府在聚仙酒楼发现了你的箭弩,那里的老板也证实你曾去过,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司徒雅波澜不惊道:“如此说来,魏国公认定在下就是凶手了?”   “人证物证俱在,你难道还想抵赖不成?”魏国公斥道。   “满口胡言!王仁佑!你今日要是敢动我儿子一根汗毛,老夫定然扒了你的皮,你信不信!”司徒凯见魏国公诬陷儿子,怒气直往上冲,止不住道。   “杀了人还这般强硬!敢做不敢当吗?”魏国公以言挑之。   司徒凯怒极掣剑就要砍人,司徒雅怕事情越闹越大,赶紧制止了父亲。   “国公爷!我跟你走!”司徒雅凛然道。   魏国公得胜的扯了扯嘴角,讥讽道:“司徒将军,看来你儿子比你识趣多了!”   司徒凯不理他,抓着司徒雅道:“正儿!这老匹夫要害你,你不能跟他。。。”   司徒雅向父亲行了一礼,转头道:“既然孩儿是嫌疑犯,自当去官府说清楚。国公爷是明理之人,更深知我大唐的律法。未经京兆尹公审,刑部复审之人,即便皇上也是无权处置。您说是吗,国公爷?”   他这几句话一语中的,魏国公听了一怔。皇上虽给了魏国公便宜从事之权,但自己只有监督之权,案犯终归还是要归京兆尹衙门审的。如果自己今日一时激愤杀了司徒雅,或是司徒雅无故死亡,即便自己是皇后之父也免不了被刑部问罪。而且,自己今日太过鲁莽,竟带着兵刃闯进朝廷重臣的府邸,如果到时皇上追究起来,也是重罪。想到此处,魏国公如同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气焰也不似先前那般嚣张了。   “好!司徒雅你既认罪,就跟我走吧!”魏国公说道。   “不行!为父信不过这个老匹夫!”司徒凯虽知今日司徒雅势必是逃不过这一劫,但心中仍旧不放心。他知道魏国公为人,阴狠贪鸷,对得罪自己的人绝不会手下留情。司徒雅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绝不会放心将羔羊送入狼口的。   “父亲放心!”司徒雅淡然一笑,而后将目光移向门口,目光灼然道:“孩儿,相信洛姑娘的公正!”   在场众人一惊,纷纷回头,只瞧不知何时,洛丽霞和朱元悄然立在门口,正望着将军府的一场角斗。。。。。。    ☆、第三十八章   落日的余光透过槛窗一点一点的落在阴暗的牢房中,斑驳的暗影中,一个头戴冠玉,眉目如星的年轻男子坐在桌案边。他面前的茶炉中散出一缕缕白气,将对面的那人完全浸润在朦胧之中。   “这牢房,司徒公子还住的惯吗?”沉默中,对面之人忽然问道。   司徒雅笑了笑,举起青瓷茶杯道:“这还多亏洛姑娘照顾。在下在此处住的很是惬意。哦,这茶也甚好,多谢招待!”   洛丽霞徐徐放下手中的杯子,心中对这个司徒公子真是佩服的很。如今自己已是别人的阶下之囚,更可能随时掉了脑袋,可脸上却一点忧虑惶恐之色都没有,反而很是惬意,这倒是真有意思。   司徒雅见洛丽霞下斟酌不语,开口道:“洛姑娘今日降临鄙舍,可是有什么要问吗?”   洛丽霞看了看他,说道:“实不相瞒,魏国公世子被杀一案,鄙人现在遇到了些麻烦。都说司徒公子才智出众,所以想来讨教一二。”   讨教?司徒要饶有兴味的瞧了瞧她,“阶下之囚,姑娘言重了。有什么请尽管问就是。”   洛丽霞也不再绕弯,问道:“对于此案,我想听听司徒公子的看法。”   “哦?”司徒雅眉间一跳,似乎有些惊讶,但又似乎有些欣喜,淡淡道:“姑娘是在问一个有可能是凶手的人对案件的看法吗?姑娘就不怕在下说谎话骗你吗?”   “你不会!我相信!”洛丽霞正色道。她是想赌一把,整个案子里司徒雅是关键人物,似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但每当这时候,洛丽霞就开始变得谨慎起来。她知道,当所有现象都同时指向一个方向,而没有其他的异议,这就意味着很可能自己的推断是错的。   洛丽霞并不知道司徒雅这个人的真面目究竟如何,但从为数不多的接触中,此人从容理智又深藏不露的性子,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威胁。尤其是每当他直视自己的时候,洛丽霞更觉得那双睿智的眼眸仿佛一把利刃,能直透她心底的秘密。这对于一个捕快是危险的,如果对方早已把你看透,那你再怎样掩藏都无济于事。   因而,洛丽霞决定直面司徒雅,她一直相信,不论对手再狡猾,隐藏的再深,他自己的言行一定会出卖自己的,因为这种人向来很自负。而自负正是一个人的大忌。   来牢房见司徒雅之时,洛丽霞已想好了各种可能性,但司徒雅的表现却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他不疾不徐的放下杯子,淡淡道:“既然姑娘这样说,在下这几日倒是想到了一个线索。还记得佛会当日那尊放有舍利的佛像吗?王朗遇害后,我将整件事前后思忖一遍,觉得此事乃是一箭双雕之计。王朗那个人狂妄自大,又仗着自家的权势到处欺男霸女,故而恨他的人不止一两个。这些人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凶手偏偏要在佛会那天动手?又为何要用将军府的箭镞呢?在下虽对此人看不惯,但绝没有到了杀他的程度,就算我要杀人,也没有狂妄到用印有将军府标记的箭镞,这不是公然挑衅魏国公和他背后的皇族吗?”   “就算我真的狂妄到如此地步,那我也不会挑佛会这么个日子。当然是人越少下手越好,杀人之人生怕别人发现,难道还会自己站出来让人公然指认吗?所以,我推想,王朗之死只不过是个意外,而凶手真正的目的则是那尊佛像。”   佛像?听到此处,洛丽霞脸色突然一变。她先前一直将视线过多的放在杀害王朗的手法上,完全没有想过此种可能。   “公子的意思是,凶手是为佛像而来?”   司徒雅摇头道:“说的准确点是为了舍利而来。”   “舍利?怎么说?”   “那舍利乃玄奘去天竺取经之时,从那里带回来的唯一一件珍宝。此前它一直被供奉在大相国寺内的浮屠之中。据说,这舍利子是佛祖真身,有起死回生之效。从带回来至今,就一直有人觊觎此物,可大相国寺中有武功高强的武僧保护,贼人一直不得手。日前为了庆祝佛祖的华诞,圣上特意下旨,要将佛像送往洛阳,让那里的百姓也瞻仰佛光。佛会那日来看的人极多,如果贼人趁此下手,不是很好的时机吗?”司徒雅说。   没错,如果司徒雅推断属实的话,这确实是非常好的盗宝机会。可大将军府箭镞出现在现场又是怎么回事?而且,凶手还恰好利用司徒雅和王朗的恩怨。洛丽霞觉得,王朗之死更本不是意外,或者这是个案中案?   从牢房出来,洛丽霞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大相国寺看看。   大相国寺在玄武门内御道北二里之处,门楼宏伟庄严,一派皇家气象。洛丽霞跟朱元在门僧处报了姓名,很快知客僧便出来将两人请进了方丈室。   此时是晚课时分,主持慧远禅师还在经堂之中,洛丽霞他们不便打扰,暂时由知客僧陪着叙话。那知客僧估计是上了年纪之故,说话啰啰嗦嗦,像念经一般,弄的旁边的朱元呵欠连天,洛丽霞无奈,又不能失了礼数,一个劲儿的斜眼瞪他。   朱元尴尬的挠挠头,勉强直了直身子,但瞌睡虫还是不住在他眼皮上打架。其实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但两人都觉得好像过了很久。这时晚钟响了起来,两人这才觉得精神为之一振。   知客僧起身说诵经已毕,让他们在此等候,说着话便迎了出去。果然,很快走廊里就响起了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走了进来。   众人行礼坐下,慧远从容问道:“不知二位施主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洛丽霞将来意说了,并补充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望禅师行个方便!”   慧远一听舍利之事,脸色倏然而变,沉吟道:“施主所说,可有什么证据吗?”   洛丽霞摇头,这事她只是猜测,哪里有什么确凿证据。   “那恕老衲失礼了。这佛祖舍利甚是宝贵,而且当日佛会之后,就锁在了佛塔之中。再说,舍利塑在佛像底座之中,游街当日又有众僧侣小心护持着,因而老衲可保证绝无此事!”慧远说。   洛丽霞顿了顿,她也知今日来得唐突。舍利丢失目前只是猜测,而且还是本案嫌疑人的猜测,自己竟然想都没想就冒然前来。万一这一下招了贼人的道,那她岂不是悔之晚矣?   “打扰了!”洛丽霞歉然道,“下官一时猜测之事竟来打扰禅师清修,还请恕罪。”   慧远摆手笑道:“无妨无妨!施主也是为了怕国宝有个闪失。不过,如若施主对此事甚是挂怀,明日就是佛像送往洛阳之日。届时,老衲会打开佛像诵经祈福,二位自可来观礼。”   “那就打扰了!”洛丽霞起身行礼和朱元告辞而去。   车马辚辚穿过长安繁华喧闹的夜市,洛丽霞感到车中闷热异常,抬手打起帘子,漫无目的的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从大相国寺出来后,不知为何她心中突然有种不可名状的烦腻感。她自问自己一直是个沉着冷静的人,可今日竟毫无戒备的相信了司徒雅的说辞,竟然差点让方丈打开佛塔。万一司徒雅是故意这样说,好引贼人趁机盗取舍利呢?又或者,这一切都是司徒雅的诡计。他故意跟自己套近乎,好让自己钻进他早已设好的圈套之中。。。。。。   想到这些,她懊恼的握紧了拳头。   “小姐!你觉得司徒雅说的是真的吗?”突然朱元在旁边问道。   “什么?”洛丽霞一愣,她刚才一直想心事,完全没听清朱元说了什么。   朱元埋怨了一句,又问了一次。   洛丽霞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司徒雅那个人太让人捉摸不透,在为见到舍利之前,她也很难下结论。    ☆、第三十九章   洛丽霞和朱元到达大相国寺时,诵经祈福仪式还未开始。但前来观礼的百姓早就密密麻麻的将整个广场围住了。   二人挤在人丛中,满眼全是攒动人头,哪里还能看见寺门前的景况!朱元有些焦急的四处张望着,一瞥眼间,看见东南角上有个高台,他拉了拉洛丽霞的衣角,二人穿过人潮艰难的登上了高台。   台子位置有些偏,不能正面看到寺前的情况。但这也比一直挤在人群里看人的后脑勺强。洛丽霞往外探了探,见寺中朱门紧闭,里面似乎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此时已是辰时一刻了,为何还不见动静?洛丽霞心中有种莫名的不安。忽然,寺门轰的一声开了,旋即两个身穿黄色缁衣的僧人走了出来,躬身在门边站定。很快,又有两队同样服饰的僧快步走了出来,他们都一字排开,双手合十,想是在等待着什么重要的人物。   寺中大铜钟的轰隆声蓦然响起,伴随着烟雾缭绕的香气,七八个身披□□的中年僧人咚咚敲着木鱼,唱着佛歌从烟雾中走了出来。   看到此情此景,先前还喧闹不堪的人群一下静了下来,都虔诚的双手合十,静心等待着主持和佛像降临。不一会儿,门内鼓乐喧天,慧远带着两个长老级的老僧飘然而至。慧远在门前站定,慈善的扫了一眼场中的百姓,念了声阿弥陀佛,接着便席地而坐开始开坛讲经。   众人见老禅师坐了,都恭敬的或跪或坐的听着禅师讲经。洛丽霞他们离得虽远了点,但老和尚中气充沛,他们听的清清楚楚。贾夫人信佛,跟着夫人日子久了,洛丽霞知道这是在讲释加牟尼未成佛前,投身饲虎的故事。   讲经完毕,慧远起身行礼,旋即礼乐之声再次响起,这时一辆载着佛像的车子朝广场这边赶了过来。众人听到马车声都纷纷转头张望,只瞧一尊全身纯金打造的佛像赫然而来。   佛车停在寺门前,老和尚接过佛徒递过的浸过水的香叶,在佛像四周散了散。圣水洒过后,先前那八个敲着木鱼的僧人很快走上前,排成一行绕着佛车念经。这个过程很长,持续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   洛丽霞等的有些不耐烦,但她也不敢稍稍将目光移开,好像生怕自己一转头,那佛像就会丢了似的。终于,木鱼唱经声渐渐低了下来,敲鱼僧人退了下来,慧远躬身上前,不知念了几句什么,便摆手让早已候在两边的僧人打开佛座。   佛祖舍利马上就要现身了,在场众人都摒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盯住佛座,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瞬间。但那僧人就跟故意似的,动作慢吞吞的,看着朱元差点奔下台子自己上阵。   终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佛座啪的一声和佛身分离,接着里面藏有的一个锦盒露了出来。慧远小心的将锦盒拿出来捧在手上,洛丽霞看见那锦盒之上似乎贴着符条一类的东西。慧远小心的解开封条,又将盒扣慢慢打开。   不知众人怎样,洛丽霞那一瞬只觉得嗓子干巴巴的,仿佛一颗心就卡在里面。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大出意料之外。只瞧慧远灰着一张脸,又惊又不可思议的盯着锦盒,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出了什么事?众人都疑惑的望着慧远。只瞧慧远神经质的大笑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仰面栽了下去。砰!那锦盒整个摔在地上,瞬间粉碎。中间也不知谁喊了一声“佛祖舍利不见了!”   这一幕太过戏剧化,众人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很快就乱了起来。洛丽霞和朱元见事情不妙,急忙往慧远和佛车那边走。但人群受了惊四散纷乱,二人被人潮推来搡去,寸步难移。后来,好在朱元力气大,硬是生生挤出一个缺口,二人这才得以近前。   大相国寺,方丈之中。   寺里的僧医已经进去好些时候了,也不知慧远禅师情况如何。洛丽霞和朱元垂头丧气的靠在廊子上,焦急的等着房中有人出来。   “小姐,你说那老禅师不会就此一命呜呼吧!”朱元转头问洛丽霞。   “大概是只是急火攻心!”洛丽霞喃喃道。刚才慧远晕倒,惶急之中她给老禅师搭脉,虽脉象有些浮,但应该问题不大。不过,这也难说,她自己只是粗通医理,最终还是要大夫说了算。   “这样说来,那司徒雅说的就是真的喽!”朱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道。   洛丽霞没作声,不管司徒雅是故意还是无意,反正现在都没关系了,重要的是被视为国宝的舍利丢了。这件事现在大概已经闹的满城风雨了,很快圣上就会知道此事,到那时只怕整个大相国寺都会有麻烦。   如果真像司徒雅说的那样,有人觊觎国宝。可这舍利子一直存放在佛塔之中,还派有专人保护,个个环节应该都很严密。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还是真如司徒雅所说,其实舍利佛会那日就已然丢了。。。。。。   洛丽霞正茫无头绪,这时方丈室开了,一个小沙弥出来请洛丽霞他们进去,说是老方丈已醒,此刻正等着他们。   二人跟在沙弥身后进了方丈室,慧远禅师已经能好多了,不过脸色仍旧不好。看到他们进来,忙挣扎着要坐起来。服侍的小沙弥只好拿了个靠枕给他撑着身子。   慧远请两人坐下,这才叹口气道:“昨日两位来告知舍利可能被盗之事,老衲还不相信,不想这竟是真的。这下,老衲还如何向圣上交代啊。。。”   “既然事情已然如此,禅师也不要过于挂怀。”洛丽霞安慰道,“只是按禅师所说,这舍利保存一向严密。哪个环节最有可能出错呢?”   慧远迟疑的摇了摇头,眼神一片茫然,嘴里不断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   洛丽霞与朱元对视了一眼,又道:“那日佛会结束之后,禅师可亲自验看过那舍利子还在不在?”   “没有!那佛像之中的机关只有为数不多几个僧人知道,其他人根本打不开。所以,那日佛会之后,老衲见佛像完好无损,自然也就没有疑心许多,就将佛像锁在了塔里。”   “是您亲自锁的吗?”   “是!那佛塔因为有贵重之物,老衲一直不放心其他人,所以就自己拿着钥匙。其他人根本无法进去。”慧远说。   “那今日开塔取像之时有什么异常吗?”洛丽霞摸了摸哑巴问道。   慧远再次摇头,据他说,今早取像也是他亲自开的门。取出佛像后,他就一直让武僧护卫着,也没有任何不对劲儿。不过,他还是叫来了今早参与此事的武僧和长老们。   洛丽霞一一询问,但他们的证词都大同小异,没有什么破绽。看来在此处应该问不出什么,她和朱元在寺里副主事的带领下来到了佛塔之中。   这是座七层佛塔,离地数十丈,塔顶上金盘灵刹,光彩夺目。每当阳光晴好之时,塔顶上青色琉璃瓦能光耀整个长安城。一进塔,迎面就供着一座骑着白玉象的佛像,佛像整个身子完全用金玉雕刻而成,做工精巧,简直难以名状。   朱元惊讶的张开嘴,赞叹连连。副主事微笑着看了二人一眼,领着他们上了二楼。   “两位施主,这就是平日摆放金像的地方!”副主事边走边说。   洛丽霞抬头扫了扫整间屋子,除了供奉佛像的佛龛灯火辉煌外,屋里其他部分都十分暗淡。不过,打扫得倒是干干净净,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洛丽霞和朱元分头在屋中查看了一番,这佛塔外面宏丽,内里狭小,而且十分封闭,如果没有钥匙,外人确实很难进来。这也就是说,佛像应该不是在此处丢的。   二人转了一圈,见暂时无果,只得先辞了副主事出来。可他们刚出门,就见一个小沙弥带着梅七慌慌张张的迎面走了过来。   “出什么事儿了?”还未等洛丽霞开口,朱元老远就问梅七。   梅七干着嗓子回道:“大人不好了,魏国公来了!他此刻正在衙门里,说是要将司徒雅提到刑部审呢!”   “你说什么?”洛丽霞一惊,“贾大人已经开堂审过了吗?”按照规矩,一般是京兆尹先审,如果刑部有异议方可再审。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除非。。。。。。   “没有!大人根本还未开堂审案,魏国公就风尘仆仆的带人来说,有皇上口谕,特请刑部单独审理此案!”梅七说。   事情真是越来越糟了!洛丽霞气得捏紧了拳头,带着二人飞奔衙门。。。。。。    ☆、第四十章   自那日带兵闯入将军府,铩羽而归之后,魏国公每每思之,心中都恨恨不已。再加上柳夫人每日在他耳边哭诉斥责,说他胆小怕事,堂堂魏国公竟然连区区一个将军之子都奈何不得,难道儿子就白死了不成?   这些话正戳中了魏国公的软肋,他勃然大怒,一气之下差点将整个书房都砸个稀烂。柳夫人知道国公爷的气性偏狭,她怕自己再说下去反倒弄巧成拙,也不敢再说,忙忙的离府进宫找当皇后的女儿哭诉去了。   魏国公发了一通脾气,心中并未宽解多少,反而对大将军和司徒雅更加恨之入骨。他暗自发誓一定要让司徒雅为儿子偿命不可。可司徒雅目前在京兆衙门,那贾大人和洛丽霞又不肯听自己的,要置其于死地实在棘手。除非,让刑部亲自过问此案。想到此处,他精神为之一振。那刑部的刘大人乃是他的得意门生,当年要不是自己将其举荐给皇上,姓刘的现在还是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呢。   魏国公得了这个计策,便趁夜坐轿去往刑部尚书刘志恒的府邸。刘志恒听说魏国公亲自登门,吃了一惊,急忙随家人前来迎接。   “国公爷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让人过来说一声,学生亲身到府便是。”刘志恒惶恐道。   魏国公斜眼看了看一旁侍候的仆役,刘志恒会意,摆了摆手,那两个仆役便识趣的退了下去。魏国公见那仆役退下了,立身一躬,要刘志恒救他。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刘志恒到先唬了一跳,忙起身扶起询问缘由。魏国公将自己儿子被害,凶手逍遥法外,自己无可奈何之情添油加醋的告诉了刘志恒。刘志恒是个精明人,他很快就领会了这位国公爷的真正意图。他这是要让自己做冤大头啊!   司徒大将军和魏国公有什么过节,朝野上下心知肚明。现在司徒公子又射杀了王世子,这仇恨更加不共戴天了。魏国公要报仇情有可原,可他刘志恒可不想平白得罪大将军府。这个案子他先前也听说了,其中颇多蹊跷,未必就是司徒雅所为。魏国公一心想治死司徒雅,自然不管什么真相不真相,只要到时候能有一份能置其于死地的供词在手就罢了。其余的一切还不都是自己再遮掩吗?再说,万一东窗事发,魏国公拍拍屁股就可全身而退,自己呢?他刘志恒只是个没依没靠的京官,到时候大将军再借此发难,这替罪羊他是当定了。   魏国公说完之后,刘志恒略一思索,笑道:“国公爷对学生有恩,如今公子不幸而亡,下官自当尽力。只是今日为时已晚,这样吧,明日一早学生就立即下令提审司徒雅,如何?”   魏国公知刘志恒这是有意推脱,但他吃定这小子不敢得罪自己,也不再说什么,趁着夜色回府去了。   第二日上午,刘志恒到刑部下了拘票,便差人去京兆衙门提人。魏国公得了消息,怕京兆衙门不肯轻易放人,也收拾了一下,带人跟差人前后脚到了衙门。   贾大人听说刑部要提审嫌疑犯,正踌躇犯难,后来又见魏国公也亲自来了,心知大事不好。他一面拖延时刻,一面派人火速赶往大相国寺通知洛丽霞。   洛丽霞接了梅七的报告,一刻也不敢耽搁,着急忙慌的回了衙门。她刚进府衙大院,就看到两个差人押着司徒雅从牢门往门口来,他们身后魏国公正洋洋得意的跟贾大人不知在说什么。   “怎么回事?你们要做什么?”洛丽霞上前拦住两个官差问道。   一个官差拿出一张诏令,不客气道:“这是刑部刘大人的手谕!我等奉命将案犯押到刑部大牢提审!无关者让开!”   “不行!此案还未经京兆尹审问,如何就能随便提走!不许走!”洛丽霞厉声道。   那官差见来人妨碍他们执行公务,脸一沉道:“你是何人,胆敢康明不成?让开!”说罢,上前就要动手。   “干什么!”朱元没好气的将那人挡开,吼道:“此乃圣上御赐女捕,尔等怎敢如此无礼!”   此时,贾大人正和魏国公往外走,正巧看到这一幕,怕双方闹事,急忙喝道:“不得无礼!二位官差是奉命办事,你们都让开!”   “可是,大人!这案子一直是京兆尹在办,刑部如何能不打招呼就接手此案?况且,这案子有了新的案情,更不能将案犯随便带走。万一路上出了闪失,那当如何?”洛丽霞连珠炮似的正色道。   “放肆!一个小小女捕竟敢口出狂言!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说老夫会半路对案犯不利吗?”魏国公怒声质问。   “这下官就不得而知了!”洛丽霞怒气往上冲,早没了恭敬语气。   “什么!反了你了!你信不信,老夫现在就能摘了你这项上顶戴!”魏国公喝道。   “国公爷不说,下官也早不想干了!请吧!”洛丽霞挺直身子傲然道。   “你!来人。。。”魏国公大怒,不信就治不了这个以下犯上的小女子。   “慢着!”贾大人竖眉喝退将要上前的护卫,转脸笑道:“国公爷何必跟一个小辈计较。这孩子年轻不懂事,得罪国公爷之处,请您看在下官的面子上就不要计较了。”说罢,转身对洛丽霞厉声道:“还不快退下!要不是国公爷为人宽和,你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还不回房闭门思过去!”   洛丽霞心有不甘的张了张嘴,还待争辩几句,可看贾大人对她频使眼色,只得沉默不语。她不是不知贾大人在回护自己,也不是不识好歹,可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国公爷请!下官送你!”贾大人不再理睬洛丽霞,对魏国公说道。   魏国公爱听阿谀奉承之言,刚才贾大人这一番恭维之词,他心中很是受用。又听贾大人将洛丽霞喝骂一番,就更高兴了。再说,目下将司徒雅押往刑部要紧,没空理会这点小事,也就不在意了。   洛丽霞愤然的看着司徒雅被押走,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深知魏国公定然会公报私仇,那这司徒雅的性命还能保得住吗?   别人为了自己发生冲突,甚至差点被罢官,可这些,并没有让司徒雅英俊的脸上出现一丝波澜。相反,他带着几分玩味之色盯着在场众人的一言一行,好似在悠闲的欣赏一场精彩绝伦的百戏。他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进了刑部之后的命运,更别提害怕了。   他神色坦然,冷傲,似乎在场之人并不在他眼中。只是转身之时,他清冷的目光恰好撞上了洛丽霞,他对她别有意味的笑了笑,高大的背影随之消失在府衙门口。   这微笑来得如此怪异,让洛丽霞隐隐感到不安。他要做什么?或者,他早料到了一切?洛丽霞怔怔的望着门口,思绪似乎也随着沉在了日光中。可这种沉想没持续多久就被府衙外的哄闹,呵斥,兵刃交割之声给打断了。   又出了何事?洛丽霞心中一沉。她正要移步,只瞧朱元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   “怎么了?”洛丽霞紧问道。   “大将军亲自带人来了!魏国公和将军府的护卫差点打起来。。。”朱元大喘气道。   “我出去瞧瞧!”洛丽霞忙往外走,却被朱元一把拉回。   ”不用了。。。大将军是来宣旨的。“朱元说,“他已向皇上请旨要全程听审,皇上已下旨此案就由咱们大人全权审理呢!”   “真的!”洛丽霞没想到事情竟如此反转,心头一喜。   “可不是吗。。。哎呀,热死人了!真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朱元又擦了擦额头,他话还未说完,只瞧大将军和贾大人并肩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被释了绳索的司徒雅,但魏国公却不见了踪影。   这也难怪,本来想着能惩治杀子的凶手,可谁想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硬生生将自己的如意算盘打碎,魏国公如何不气。只是他想破头也想不到,此事还是他的得意门生刘志恒大人一手促成的好事。   那晚魏国公回去之后,刘志恒当下就派人去向大将军报信,说魏国公欲使刑部提审案件。大将军一听就知大事不好,连夜进宫恳请皇上让他旁听此案的审理过程。还顺便推介了贾大人,希望京兆尹能全权处理此案。   大将军深知满朝文武都以王家为马首是瞻,如果审案之人是魏国公手下之人,那司徒雅断然没有活路。贾大人一直以刚正不阿闻名朝中,他也对其为人甚是敬重,所以由贾大人来审案是在合适不过了。皇上为了此案也是焦头烂额,每日不是皇后就是魏国公夫人柳氏前来哭诉,硬要皇上斩了司徒雅。可司徒雅是大将军独子,又是难得一见的将才,皇上爱才,实在不忍杀了他。这下听大将军举荐贾大人,皇上觉得肩上顿时轻松不少。京兆尹铁面无私,名声在外,皇上都要让他几分。这要是真审出些什么,自己正好可顺水推舟,乐的两不得罪也就罢了。有了这层想法,皇上很快便答应了。   那大将军得了圣旨毫不含糊,带了护卫就气势汹汹的来到了京兆尹衙门。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正好撞见魏国公押着司徒雅出来。他得了圣旨理直气壮,不让魏国公带走儿子。魏国公执意要走,这两下里自然产生了冲突。不过,好在大将军救子心切,没有被怒气冲昏头脑,及时喝住了护卫,当场给京兆尹宣了旨,这才刹住了魏国公的嚣张气焰。    ☆、第四十一章   大相国寺佛祖舍利被盗的消息,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城。一时间谣言四起,人们纷纷传言这是不祥之兆,是上天给大唐带来的警示。更有甚者传说,大唐不久就要改朝换代了。当今圣上宠信武氏,而武氏乃天生不详,她的出现就是亡国之兆。   流言像雪片似的涌向长安,人们已经无从知道这些谣言的始作俑者是谁。但恐惧、不安却像瘟疫一样蔓延发酵着,给每个人心上都罩上了可怕的阴影。   贾大人听着朱元报告城中的各种流言,眉头的褶皱忽然变得深了许多。但这还不是最让他闹心的,接下来洛丽霞告诉他的事,让他彻底知道了案子的严重性。   王朗被害不是个别歹人的别有用心,而很可能是一个精心策划了很久的阴谋。他意识到,凶手的初衷并不在杀人,而在于盗走国宝,让全程百姓陷入恐慌,从而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洛丽霞口气忧虑,眼神茫然的盯着贾大人问。   贾大人沉吟不语,他现在也没有好的应对之策。不过,他想了想说道:“舍利被盗之事,此刻先缓缓,目前最重要的是稳定城中百姓的心。看来,我得即刻进宫一趟,等见了皇上再做定夺。”   他话音刚落,外面的差役就进来说,皇上急昭贾大人进宫商讨舍利丢失之事。贾大人不敢耽搁,交代了了洛丽霞几句,便急匆匆的进宫面圣去了。   贾大人去后,洛丽霞将整个案件一一在脑中过滤,但仍旧没有头绪。她心情有些烦躁,这是很少有过的。通常这种情况的出现,无不预示着案件已经走到了死胡同。她起身走到窗台边,随手摆弄着台子上的盆栽,想让自己烦躁的心静下来。但结果事与愿违,她似乎比刚才还要忧心忡忡。   这时,她想起了司徒雅,想起了今日他面对魏国公时的奇怪表情。她决定去见见司徒雅,这个人很神秘,但也总能让她豁然开朗。   正午的阳光溶进阴暗的牢房之中,洛丽霞进去时,司徒雅背对着她,正站在日光下。洛丽霞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颀长的身姿沐浴在阳光下,却兀自有一种潇洒,从容之态。房中很安静,洛丽霞不想打破这种安静,她静静的立在司徒雅身后没吭声。   过了良久,司徒雅浑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怔了怔,开口道:“看来刚才一场风波对司徒公子并未产生什么影响!”   司徒雅转过身,淡淡道:“是吗?姑娘这么认为!”   洛丽霞挨着桌子坐下,抬头见他仍旧一副从容之态,不禁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魏国公回来?也早料到了刑部会提审你?”   司徒雅审视她良久,见她愁眉深锁,眼中满是不满和怀疑,徒然笑道:“其实,这也不难猜,不是吗?魏国公认定我是杀王朗的凶手,务必会想尽各种办法置我于死地。所以,刚才之事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这样说来,自己刚才做的一切,不就是可笑之极吗?洛丽霞心中顿时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愤然之感,但她向来冷静自持,故而硬生生的将怒气压制住了。   司徒雅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他表情复杂的看了看洛丽霞,眼波闪了闪,转口道:“听说你去了大相国寺?情况怎么样?”   洛丽霞漠然的看了看他,本想缄口不言,不让他得意。但自己此刻不就是为了案情而来吗?如果效法小儿女之态,这倒显得小气了。于是,她将自己在大相国寺的一切都告诉了司徒雅。   不过,末了她又道:“你的猜测不无道理。但至于佛祖舍利是在何时被盗,目前还疑点重重,所以不能那么快下结论。”说罢,洛丽霞疑虑重重的盯着司徒雅。   虽然司徒雅关于佛祖舍利的猜测被证实,洛丽霞也不是不肯定他推理能力,但这一切都太过巧合,她还是不能不对其有所怀疑。   司徒雅沉默半晌,皱眉道:“看来此案是一早就精心策划好的。凶徒的目的不是杀人,也不是盗取舍利子,而是有更惊人的目的。”他并没有说出那个敏感的词,但他知道洛丽霞心中已经有数。   两人相对默坐,但心中却想着同一件事,一件足矣动摇国本的大事。突然,牢门卡擦一动,朱元着急忙慌的走了进来。   “小姐!出事了?”说着,朱元走上前附在洛丽霞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洛丽霞听后目光徒然一沉,起身迅速离开了牢房。   大相国寺的所有僧人都惊恐的立在寺中的大殿前,衙役梅七正忙碌着询问这几日他们各自的行踪。就在刚才,寺里的一个沙弥在翻动菜园时,从土里挖出了一具面部腐烂尸首,经本寺僧人辨认衣饰,可以肯定死者乃是寺里的戒律院长老慧觉。   衙役一接到报案就第一时间赶来了,但目前还未有什么发现。梅七邹眉露着口供,心中烦腻,这些僧人大概被吓坏了,说话时都前言不搭后语,弄得他将供词重新涂改了好多次。   “你能不能想好了再说!”终于,梅七被一个说话乱七八糟的小沙弥给惹怒了,他没好气的指着鼻子骂道。   那小沙弥看着不过十几岁,长得呆头呆脑的,而且胆子也小,梅七本来嗓门就大,现下被他这么一咋呼,小沙弥更加结结巴巴的说不出来了。   梅七无奈,摆了摆手:“下去!下一个!”   正在这时,洛丽霞和朱元走了进来。梅七放下笔,赶紧迎了上来。   “情况怎么样?”洛丽霞边走边问道。   “尸体是种菜的僧人锄草时发现的。发现时面部已经腐烂不堪,但经寺中僧人辨认,死者乃是戒律院长老慧觉,此刻仵作正在验看尸体。”   说着话三人已经来到菜园,因为天气开始炎热,尸体已经有了气味,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肉质腐烂的臭味。洛丽霞扫了一眼现场,这才接过朱元递上的面罩来查看尸首。   仵作告诉洛丽霞,此人至少死了有五日,颈部伤痕明显,显然是被人从后勒死的。   “而且,死者全身上下有不同程度的淤痕,十指溃烂,应该是生前曾受过虐待。凶手极其残忍,根据伤痕大小推断,死者生前手指上应该被钉过铁钉之类的东西。”仵作说着不禁吸了一口气。   是谁会如此残忍会虐杀一个老和尚?洛丽霞摸了摸下巴,问梅七道:“死者生前可与人结过怨?”   梅七茫然,正待唤人询问寺中僧人,恰巧副主事来了,替梅七回答了这个问题。   据副主事说,慧觉生前虽对人严厉,常常不苟言笑,但从未与人结过怨,更别提什么仇家了。   “你们是最后一次见到慧觉师父是什么时候的事?”   副主事想了想道:“好像从金佛游街那日之后就再没见过慧觉师父。”   金佛游街那日?那不就是王朗遇刺之时吗?洛丽霞略一思索,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佛会那日,慧觉师父在花车队伍里吗?”   “正是,慧觉师父那日是左护法,一直跟着佛车。”主事僧答道。   慧觉那日一直跟着佛车?可这不对啊!按照仵作的说法,慧觉至少死了有五天,可佛会明明是四天之前举行的。如此说来,慧觉佛会那日就已经死了,那他是如何参加□□的呢?难道是幽灵?   不,这绝不可能!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想到此处洛丽霞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既然不是鬼,那么只有一种解释,那天出现在佛会之人根本就不是慧觉。   “那佛会当日的慧觉和平日有什么不同呢?”洛丽霞又问道。   主事僧摇摇头,唤来了那日一同□□的武僧。但武僧并未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那日大家都在忙着照看金佛,更本没顾上看慧觉有何异常之处。   看来再缠磨也问不出什么,洛丽霞让那武僧下去了。   洛丽霞顿了顿,问出了心中另一个疑问,既然寺里有僧人失踪,为何没人报官呢?   主事僧说,慧觉一向喜欢独来独往,常常不打招呼就出去云游,所以他突然消失,寺中之人并未在意,还以为他又去哪里云游去了。因而也并未想起报官。   看来案子越发复杂了,洛丽霞叹了口气回到了衙门。   烛影深深,洛丽霞默然独坐,心中不免生出许多惆怅之感。虽然贾大人回来说,圣上将办案期限延长到了七日,但这并未能减轻她心里的负担。眼下,此案日渐复杂,可凶手至今仍旧逍遥法外,官府甚至连他的影子都没抓到。难道还要如此被牵着鼻子下去吗?   洛丽霞懊恼的晃了晃头,感觉脑子现在一片混乱。这时,义母贾夫人的丫鬟来说,夫人有急事要见她。   这么晚了,义母找自己有何事呢?洛丽霞看了看阴沉的天色,离开了房间。。。。。。    ☆、第四十二章   静寂之中的院落带着几分孤冷的味道,洛丽霞仰头望了望透出云翳的昏月,一股莫名的惆怅徒然爬上了心房。   刚才吃过晚饭,贾大人将洛丽霞唤到了书房。他忧心忡忡的告诉洛丽霞,佛祖舍利丢失带来的震动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先前的预想。因为一直潜伏在暗中的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假借着这次的失窃事件大做文章。如今佛祖降罪之说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再不想出对策稳定局势,恐怕随时都有可能因此而引发民变。   更糟的是,刚刚有前方斥候带回的线报,北部边境的突厥大军已开始暗中悄悄集结,想来如果京城发生什么异变,他们定然会趁机长驱直入,到那时整个大唐必然会陷入一片战火之中。   情况竟如此严重?洛丽霞吃了一惊,忙问道:“那义父此次进宫,朝廷可有什么对策?”   贾大人摇头:“朝堂之上现在已经吵翻天了。有人说,应该立刻赐死武氏,以此谢罪。可你想,武氏乃圣上最宠爱的妃子,他怎么肯?再说,这根本就是隔靴搔痒。这事明显是针对圣上而来的,即便赐死了一个妃子,凶徒还会有别的借口。”说着,贾大人心力交瘁的叹了口气。   “那其他人怎么说?”洛丽霞问道。   “还能怎么说?都是些无稽之谈,不说也罢!这些人都是白吃皇粮俸禄,平日溜须拍马,巧舌如簧。可一到关键之时一点忙都帮不上,只会在那里耍嘴皮子!”说起那些朝臣,贾大人就一肚子气。   贾大人平日稳定持重,喜怒不形于色,洛丽霞从未见他情绪如此激动过,看来此事真是迫在眉睫。   “后来,圣上竟然听信那帮小人的挑唆,明日要去大相国寺进香告罪,你说这可如何是好?”贾大人抿了口茶,继续说道。   “这案子来得蹊跷,恐怕就是凶徒想以此来逼圣上出宫。如果进香过程中出了意外怎么办?义父就没劝劝吗?”   “怎么没劝!”贾大人啪的重拍了一下桌子,“可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就盼望圣上这次进香真能稳住民心吧!”   “但愿如此吧!”洛丽霞望了望满腹忧虑的义父,两人相对苦笑。   案子在渐渐便的复杂,洛丽霞好几次觉得自己就要看见凶手了,但每次总是刚到关键时刻,凶手就莫名的消失了。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是她能力有限,还是自己一开始就错了。。。一开始就错了。。。想到此处,洛丽霞山中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小姐,到了!”洛丽霞正自沉思,一直走在前方照路的丫鬟回身提醒道。   洛丽霞抬头怔怔的望了望眼前的门窗,思绪这才被唤了回来。   她刚进门,贾夫人就一脸的惊恐的迎了上来。   “义母,出了何事?”   “霞儿!”贾夫人神情诡异的拉住她,低声道:“我刚才做了个梦。我梦见那个金佛要杀我,就像那日它杀人那样,追着要砍我。你说,我是不是被神灵盯上了,它们要杀我。。。”说到此处,贾夫人疑神疑鬼的望着窗外,眼神惊恐的瞪着茂盛的树丛,仿佛看到了什么恶灵。   洛丽霞被贾夫人反常的表现吓了一跳,她转头望了望外面。院中除了被夜风吹动的枝影,什么也没有。   “义母!您只是做了噩梦。没事的,睡一觉就没事了!”洛丽霞安抚了几句,将贾夫人带到床上,让她躺下。   但贾夫人刚躺下,又突然直起了身子,她全身发抖,颤着手指指着外面喊道:“真的!有鬼!他们要杀我!你看,他们来了。。。来了。。。”   洛丽霞无奈,只得走到窗前,又佯装望了望,回道:“你瞧!只是树影哪里有人?”   是吗?贾夫人奔下床将脸紧紧贴在窗子上,瞪眼望了半天,不住的打着冷战。   “真的没人!没人!”贾夫人看了半天,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洛丽霞轻声安抚着她,又试图重新将其带到床上歇着!但目光掠过窗边的一刹那,洛丽霞突然瞥见院中的树丛中闪过了一抹寒光。   有人!她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屋顶就呼啦啦一阵响,接着一个黑影破空窜进了屋里。   那刺客身法极快,几乎是眨眼间便来到了二人面前。贾夫人大惊,惊愕的张大嘴,还未喊出一声,一柄长剑已然朝她咽喉刺来。洛丽霞反应灵便,一把推开贾夫人,回身一脚踢向刺客。但那刺客在空中翻了个身,又刺出一剑。   霎时间,只听呲嚓,洛丽霞的手臂被砍中,而那刺客衣袖被洛丽霞扯了下来。洛丽霞皱了皱眉,一脚踢翻桌子。   院中的守卫听到屋中传出动静,急忙奔了进来。刺客见刺杀失败,砍伤几个侍卫,破窗而出。   “给我抓活的!”洛丽霞大喊道。   “是!”梅七命两个侍卫保护洛丽霞和贾夫人,带人追了出去。   有梅七他们几个擒凶,洛丽霞放心的很。她和丫鬟将吓晕的贾夫人抬上床榻,贾夫人缓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但显然是刚才受了太大的刺激,贾夫人的犯了旧病。洛丽霞他们又是请医生,又是煎药,一直忙到二更天,贾夫人病情才稍微好转了些。   洛丽霞心中记挂刺客的事没有回房,而是径直来到了班房。但朱元并未带回刺客,带回的是尸体。   “死了?”洛丽霞看见一具壮汉的尸体,诧异道。   朱元点点头,情绪失落的告诉洛丽霞,这刺客好像根本没想活着逃走。见衙役追得急,咬破了口中的□□。   “都是我的错,我早该想到的。”朱元自责道。   洛丽霞安慰似的拍了拍朱元的肩膀,转口道:“有什么发现吗?”   “小姐,你瞧!”朱元上前揭开布单,指了指刺客的左臂上一个类似蛇形的刺青,“我们发现了这个刺青,据卑职猜测这应该是某个组织的标记。”   “哦?”洛丽霞俯身仔细瞧了瞧,而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姐,我们要不要查查这个组织?”朱元问道。   “不必,此人行事如此隐秘,我们定然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洛丽霞摸了摸下巴。   “那我们该怎么办?”   洛丽霞微微一笑,目光定定的望了望苍穹:“或许,有一个人会告诉我们答案。”   “谁?”   “司-徒-雅!”洛丽霞沉声一字一顿道。    ☆、第四十三章   听见洛丽霞说出司徒雅的名字,朱元怔了怔,忙问道:“小姐莫非怀疑这刺客跟司徒公子有关?可这不对啊,司徒公子乃一介贵公子,平日里结交的都是些高门贵人,怎会跟这刺客有关联?”   洛丽霞没答话,让朱元跟着她,两人一同又折回了书房。洛丽霞润开墨汁,写了个帖子交给朱元,让其连夜送进宫去。朱元见洛丽霞神神秘秘的,有心探问一下,但想到洛丽霞一向不喜自己多嘴,便不再言语,去马厩拉出一匹马披星戴月的去了。   朱元去后,离天亮还有一两个时辰,洛丽霞此时心中通明毫无睡意,便吹熄了灯烛摸黑坐在书房里等。   曙光乍现,远处的高山都被浸在玫瑰色的霞光中,洛丽霞揉了揉被光亮刺痛的双眼起身往房自己住的厢房走。衙门里的人一向起得早,路过廊子的时候,负责为贾大人照顾金丝雀的仆人老洪已经开始喂鸟了。老洪看见洛丽霞问了声好,便又低头去逗鸟。   那雀儿沉寂了一夜,此时看见朝阳有些兴奋,脖颈子随着老洪的手势灵活的转来转去,喉咙里还不时发出清脆的鸣叫。   洛丽霞听那雀儿叫的活泼,精神徒然为之一振,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回到房中,侍女端来了热水,她洗了把脸,隔夜的疲劳似乎疏解许多。   这时,门磕巴一响,朱元风尘仆仆的进来了。   “小姐都办妥了!”   “好!”洛丽霞应了一声,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你一会儿吃了早饭去一趟李公子那里,就说我要见他。”   朱元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圣上要御驾亲临大相国寺的消息一早便传遍了长安城中的大街小巷,百姓们吃了早饭,纷纷走上街头等着。但为了皇上的安全着想,长孙无忌建议圣上的车驾从御道走,不必经过人员混杂的街头。   可皇上不答应,他此次去佛寺进香就是为了稳定民心,向大唐的百姓宣示自己的诚心,如果因自己贪生怕死而失去了与民亲近的机会,那这次出行大可不必。圣上是个执拗之人,长孙无忌知道自己劝不住,只得多加人手保护御驾。   辰时三刻,圣上的车驾浩浩荡荡的开往大相国寺,一路上街道两边夹满了前来一睹圣颜的老百姓。圣上并不避讳,不顾身旁侍卫的提醒,掀起窗帷跟人们热情的打招呼。这一举动,让从未见过圣颜的人们受宠若惊。如果之前他们还对这个大唐帝国的主人颇有微词的话,那么此刻眼前这个宽容和蔼,俊朗英武的年轻人已经让他们开始心生敬意了。   在老百姓的心中,皇上一直是一个既遥远又冷漠的代号,可如今一个亲切的,活生生的人出现在眼前,百姓们才猛然觉悟,原来自己一直在这样一个人的统领之下。他看起来那么年轻睿智,那么朝气蓬勃,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宠信一个女子而置自己的国家于不顾呢?有了最直观的感受,他们心中的猜疑渐渐融开了。   御辇来到了大相国寺门前,慧远禅师亲自接驾。皇上见这位昔日的忘年交因舍利被盗而愁眉不解,他心中不忍,便宽慰了几句。慧远感激的谢过圣恩,躬身将圣上和各位公卿大员让进了大雄宝殿。   天子进香,一切闲杂人员都退了下去。大殿之中只留下了宰相、慧远还有一直跟在圣上身边的黄门总管高升,其他人都在殿外守着。   慧远亲自将香烛点燃递给圣上,圣上念了声佛恭敬的接了过去。可他刚走到蒲团边,一阵凉风从侧面刮来,旋即一枚闪着白光的东西朝圣上飞来。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圣上已经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在场众人大惊,急忙唤门外的侍卫。然而,等侍卫闻讯赶来,那刺客已经不知去向。   京兆尹衙门,书房。   李玄清来了已经有一会儿了,但衙役说洛丽霞手头有事得等一会儿。李玄清了然的点点头,摆手先让他下去了。但他天生是个坐不住的人,没一会儿功夫,他就忍不住起身在屋中踱起步子来。   他正等的无聊,这时洛丽霞进来了。   “霞妹!你可来了!”李玄清欢然道。   洛丽霞请他坐了,郑重的盯着他道:“清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   李玄清从未见她如此正色过,不禁惊了一跳,忙问什么事?   “义母说,你佛会那日遇到了两位相识,那两个人是谁?”洛丽霞道。   “一个是魏国公家的王朗王公子,还有一位是司徒将军之子司徒雅。”李玄清一本正经道。   “司徒雅?”洛丽霞虽心中已然有了些许想法,但听到司徒雅的名字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李玄清诧异道。   “你真能确定那就是司徒雅?”洛丽霞问道。   她这样一问,李玄清皱了皱眉,不很肯定道:“应该没错。为兄与那司徒公子虽然不甚熟稔,但应该不会看错。”   这不可能!司徒雅当日明明在聚贤酒楼,怎么又出现在佛会现场呢?除非他有□□!不过,这绝不可能,一个人是绝不会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的。照此想来,一定有人眼花认错人,或者有人在说谎。   洛丽霞顿了顿,又问道:“清哥,你觉得自己佛会当日见到的司徒雅和以前见过的他有什么不同吗?或者,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司徒雅与王朗平日一直不睦,可那日两人却举止甚是亲近,当时我还纳闷呢!”李玄清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洛丽霞心中明白了几分。   这时,李玄清突然问道:“霞妹,我听说杀王朗的凶手还未找到,你有什么线索了吗?”   “已经有些眉目了,不过还差一点!”洛丽霞笑道,“清哥,义母这两日一直念叨你呢!你不如去瞧瞧她,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好吧!”李玄清本想再跟洛丽霞聊两句,哪知人家先下了逐客令,只好悻悻地去了。   京兆尹,牢房。   司徒雅瞧着对面一脸冷峻的洛丽霞,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她这样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已经有两盏茶的功夫了,但仍旧没有开口的意思。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你。。。”司徒雅刚要开口,不料却被洛丽霞硬生生打断了。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司徒雅不解的望了她一眼:“姑娘所说是何事?”   洛丽霞从衣袖之中掏出一卷纸放到桌上:“你瞧瞧吧!”   司徒雅展开纸卷,见纸上画着一个怪异的蛇形标记,不解道:“姑娘这是何意?”   “你不认识这个标记吗?这是昨晚刺客在刺杀我义母时刺在手臂上的标记。”   “贾夫人?这是为何?”   “因为我义母可能在佛会当日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所以凶手要杀她灭口。”洛丽霞紧盯着司徒雅,是笑非笑道。   “不该看到的?”司徒雅仍旧一脸茫然。   “对!”洛丽霞负手站在窗前,淡淡道:“不该看到的。不过,她自己却并不知晓。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你还不对我说实话吗?其实,有人当日在王朗身边看到了另一个司徒雅,可你当时明明就在酒楼之中。那是谁说了慌呢?还是根本就有两个司徒雅!”说到此处,洛丽霞目光凌厉的盯着他。   洛丽霞的责难好似并未影响到司徒雅,他镇定的望着洛丽霞,平静道:“我知道了。好吧,我承认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因为我讨厌王朗,一心想除了他,所以才会想到这一连串的诡计。”   “你说谎!”洛丽霞有些激动,嗓子不经意的颤了颤,“看你刚才的反应,你根本就不认识这蛇形标记。可你也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对吗?”   “不是!我。。。”   “他在哪里?带我去!”洛丽霞缓缓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司徒雅目光抖了抖,重新恢复了镇定。   “不!你懂的!你想保护他,可你知道他干了些什么吗?他们要刺杀圣上好自己取而代之。现在圣上就在大相国寺,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而且,此刻边境上的突厥大军已经压境了,只要城里一传出圣上遇刺的消息,他们随时都可能长驱直入直捣长安。如果你现在不说出凶手的行踪,你知道后果的!”   “不,这不可能!他向我保证过的,他不会。。。不会的。”司徒雅似乎完全被所听到的消息惊到了。   “如今你面前只有两条路,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着看吧!”洛丽霞重重叹了口气,朝牢门走去。   “等一下!”司徒雅犹豫了一瞬,捏紧拳头叫住了洛丽霞。   洛丽霞回头平静的望着他。   “我知道他在哪里?不过,你能让我一个人去吗?”司徒雅问道。   “好!”洛丽霞没有丝毫的迟疑。   “多谢!”司徒雅感激的望了望洛丽霞,沉声道。   二人静默一瞬,洛丽霞打开了牢门,亲自将司徒雅带了出去。    ☆、第四十四章   司徒雅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竟一点消息也没有。朱元焦躁的在廊子里转来转去,心里一个劲儿的埋怨洛丽霞。   他并非是担心自己受到牵连,而是担心洛丽霞的处境。且不说司徒雅可不可靠,要是此事给那个可恶的魏国公知道了,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呢。洛丽霞因魏国公世子被杀一案已多次跟魏国公发生过龃龉,那日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直言顶撞他。那个老走子一张老鼠脸,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忠厚之人,万一因司徒雅之事告小姐个渎职之罪,那可不是罢官那么简单的。   “啊!真是要命!要命!”朱元此时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炸开了。   此时,恰巧洛丽霞走了过来,她见朱元抓耳挠腮的样子,觉得甚是有趣,不禁笑问道:“你又去看百戏了?”   朱元不解其意,怔怔回道:“什么?”   洛丽霞道:“你这小子既没去瞧百戏,为何像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的。”   朱元无语,心想都这时候了,小姐还有心思开玩笑。他停下步子满脸忧虑道:“小姐,你说这司徒雅还能回来吗?”   “为何回不来?难道老虎会吃了他不曾?”洛丽霞打趣道。   朱元苦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司徒雅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他该不会趁机溜之大吉了吧?”   洛丽霞抬手摸了摸下巴,正经道:“有这种可能!”   朱元一听脸都灰了,结结巴巴道:“不,不会吧!我说什么来着,你就不应该放他走。小姐别看他一副贵公子的派头,温文尔雅,好像还挺正直的。要我说这种人才可怕呢!他肯定是装出这种样子骗我们。怎么办。。。”说到此处,朱元眼睛一亮,拉着洛丽霞郑重道:“小姐!趁这事还没人发觉,你快逃吧!剩下的事就让朱元给你顶着!”   瞧朱元大义凛然的样子,洛丽霞觉得既好笑又感动,拍了拍他安抚道:“你放心!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之事?他定会回来!”   “小姐,人心隔肚皮啊!你可不能偏听偏信,再说要是魏国公知道了。。。”见洛丽霞不听劝,朱元急的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魏国公当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洛丽霞决定放司徒雅的那一刻就知道了。当然,她也不是如何相信司徒雅,只不过她想赌一赌。她猜准司徒雅不会轻易说出凶徒的下落,所以与其强逼倒不如攻心。   司徒雅的城府有多深,她猜不到,但她知道此人乃是个自信坦荡之人。他绝不会为了个人而置家国大义于不顾,这是个优点也同样是个缺点。因此,她才会将突厥大军压境和皇上身处险境之事告知他,逼他做出最后的选择。   当然,洛丽霞也深知此事风险重重。如果司徒雅自私一次呢?这样不仅她和大将军的人头不保,就是整个大唐亦有可能陷入无边的灾难之中。人心难测!她从第一天开始做捕快就已知晓,但她还是想赌一赌,赌司徒雅不是个自私寡情之人。   “小姐!你想什么呢?”朱元见洛丽霞半天不支声,以为是被自己陈说的厉害关系给吓住了。   “没事!魏国公想来尽管来好了!”洛丽霞轻松道。   小姐从来就是这么不怕死!朱元心中呐喊,知道多说无益。可他也不能就此让小姐胡闹下去,老主人临终之时嘱咐朱元好好照顾洛丽霞。他可不能让小姐身陷险境。思来想去,他猝不及防的扛起洛丽霞就要飞奔着去马厩。   “朱元!你小子,疯了。。。”洛丽霞没料到他来这一招,先是一愣,后来才想起挣扎。   “小姐莫怪!我不能让你有危险,那样我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朱元一边走一边嚷道。   二人正上演一场撕扯的好戏,这时梅七来了。他瞪眼惊诧的看着这两个人,一时呆在了那里。   朱元也没有要放下洛丽霞的样子,转身问他:“出什么事儿了?”   梅七这才收回张大的嘴巴,回道:“大人,魏国公来了。嚷着说要拿你呢!”   朱元一听,这可了不得了。他嗖的转过身就要往马厩跑。可已然来不及了,魏国公已经带着护卫从廊子上冲了过来,堵住了去路。   朱元心中暗叫一声,正没奈何,摸了摸腰间的佩刀打算拼命。不料当头着了一计重拳,头顶传来洛丽霞冷峻的声音。朱元无奈只好放下洛丽霞,但随即抽出佩刀护在身旁。   “发生了何事?国公爷竟如此慌张!”洛丽霞行了一礼,不紧不慢道。   魏国公也不理她,转头冷喝道:“还不赶快拿下这个私放人犯的小贼?”身后侍卫得了命令,迅速围了过来,内中有两个黑脸侍卫更是要上前捉拿洛丽霞。   朱元怒眼圆睁,狠霸霸一把挡开两人,不许他们靠近。   魏国公双眉竖起,喝道:“放肆!你想造反吗?”   朱元正要搭话,洛丽霞喝住,让其退到一边,说道:“国公爷捉人总要有个罪名吧!下官还待也是圣上亲封的官员,无缘无故就来拿人!莫不是连圣上也不放在眼中吗?”   “你!”魏国公没想到洛丽霞竟用皇上来压他。他强自压住怒气,冷冷道:“好!你不是要罪名吗?私自放走朝廷杀人要犯算不算?”   “哦?”洛丽霞淡淡道,“国公爷说的是谁?下官不知!”   “好一句不知!”魏国公笑道,“那你敢不敢跟我去趟牢房,看看司徒雅还在不在!”   “好啊!”洛丽霞仍旧波澜不惊道。   魏国公正等着这句话,他一脸狡诈的瞧了瞧洛丽霞,心想这次就不信老夫治不了你!   “那就走吧!”魏国公得意道。   朱元扯了扯洛丽霞,想要阻止她!牢房明明就没人,她此刻去不是羊入虎口吗?没想到,洛丽霞一点慌张之态也没有,反而笑着拍了拍他,由侍卫押着跟魏国公朝京兆尹大牢而去。   可他们刚走到门口,贾大人就慌慌张张的赶了过来。魏国公以为贾大人又要护洛丽霞,冷冷的盯了这老匹夫一眼。没想到,贾大人却惊慌失措的告诉他,皇上在大相国寺遇刺了,现下生死不明。魏国公登时如同被雷劈了一下,脸如土灰。他吩咐侍卫押上洛丽霞,忙不迭的赶往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上下此时一片混乱。皇上在寺里遇刺,凶手还没抓住,要是到时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全寺的僧人都得跟着陪葬。主持慧远呆若木鸡的定在廊外,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   御医已经进去快有一炷香的时间了,可里面还没传出动静。莫不是。。。想到此处,慧远脸上的冷汗不住的往下流。进香前,他在寺里的各处都一一查过了,本以为已经万无一失了,哪想到还是出了纰漏?这可怎么办?   这时,知客僧派来的小沙弥进来报说,魏国公和京兆尹贾大人来了。慧远连忙起身,一边抬手拭汗,一边快步迎了出去。魏国公见了慧远也免了往日的俗套,一上来就问皇上的伤情。但里面除了宰相和御医外,谁也进不去,所以慧远根本就答不上来。   魏国公撇了慧远,径直走到门边询问黄门总管高升。高升客气的拜见过魏国公和贾大人,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魏国公急的没法子,在回廊上像没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   忽然,门开了,御医刘大人走了出来。众人见他出来,纷纷为了围了上去,但都被魏国公蛮横无礼的一把推开,自己上前询问。刘大人没答话,扫了扫在场众人,而后走到贾大人面前说,圣上要见他。   魏国公一脸惊诧,如果要交代后事,那也是他这个国丈最应该进去,怎么反倒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京兆尹?可接下来,刘大人又说出了一个人名,这更让魏国公闷了。圣上竟然点名要见洛丽霞,一个小小的女捕?   “刘大人!你是听岔了吧?圣上怎会相见他们!劳烦你去禀报圣上,就说王仁佑求见!”魏国公不甘心的说道。   刘大人不敢推诿,应了一声,带着两人进去了。   魏国公左等右等,半柱香很快就过去了,可里面还没传出话来要召见他。他气的脸色涨红,先前的沉稳早就不见了。   这时,长孙无忌柳大人带着贾大人和洛丽霞出来了。魏国公以为这回要召见自己了,赶紧迎了上去。然而,却得知一个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皇上刚才薨逝了!   众人听见这个消息仿佛五雷轰顶,都难以置信的盯着紧闭的房门。慧远更是吓得摊在地上,他知道自己的死期不远了。一时间,全寺上下,大到百官,小到寺僧都哭天抹泪,如丧考妣。魏国公跌坐在地上,只觉得喉咙发涩。他觉得一切都完了,虽则圣上薨逝,他女儿会是正宫太后,但毕竟皇位不是他们王家的,到时新皇帝的荣宠还会是这般吗?   当众人还陷在彻骨悲伤之时,贾大人对洛丽霞使了个眼色。洛丽霞会意,带着朱元悄然离开了现场。   洛丽霞是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的,就在刚才圣上亲自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她。   “小姐!我们要去哪里?”当两人策马飞奔之时,朱元一脸迷惑的问洛丽霞。   洛丽霞笑笑不语,一路策马来到了城门口。   此时快到正午,来往于城门间的贩夫走卒络绎不绝。洛丽霞和朱元将马交给迎上来的卫兵,径直上了城墙。城门校尉段珪璋见洛丽霞突然到来,忙不迭的迎了上来。洛丽霞与他客套了两句,告诉他此次自己是奉圣命前来抓奸细的。   “奸细?”段珪璋和朱元听了都是一惊。   洛丽霞点点头,让段珪璋传下命令,密切注视来往于城门间的人。因为此中很可能就是混有通敌叛国的奸细。段珪璋见洛丽霞如此郑重,不敢怠慢,即刻发令仔细搜查过往行人。   正午的阳光毒的很,火辣辣的照晒这人们的头和脸。朱元他们已经在这里盯了半个时辰了,可一点收获也没有。朱元仰头看了看火红的日头,转身让洛丽霞去门房里避一避。这种天气,连他们这种大老爷们儿都受不了,何况像洛丽霞这样的女子。   洛丽霞没说话,她紧紧的盯着城门,心里有种预感,那人很快就会现形了。   果不其然,突然城门方向涌来了好十几辆载满货物的马车,那领头的是个胡人。车子一到城门口就被拦下来了,一个卫兵上前要搜查。可那胡商好似听不懂汉话,一个劲儿的在那里皂罗。但卫兵仍旧坚持要看货,不肯放行。那胡商着了急,又嚷又吼,叫来一个会说汉话的伙计跟卫兵起了争执。他们的吵嚷声引来了众多看热闹的百姓,很快城门边便围上了一圈人。   洛丽霞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段珪璋会意,赶忙让人过去处理。恰在此时,洛丽霞一瞥眼看到一个身穿僧衣,头戴斗笠的人鬼鬼祟祟的溜过人群,趁着众人吵闹间出了城。   “快!带人跟我来!”洛丽霞飞也似的奔下楼梯,远远的跟住了那人。朱元问段珪璋借了几名侍卫也随后跟了上去。   那头戴斗笠之人健步如飞,好似足下乘着云一般。洛丽霞不敢跟得太紧,又怕跟丢,只得加快脚步。但女子的脚力毕竟不敌男子,很快两人落下了一大截。洛丽霞回头见朱元他们还未跟上来,只得咬了咬牙,又提气追了上去。   不觉间,来到了一处庄子,那人转眼间便不见了。洛丽霞在远处站定,探头望了望这庄子,见里面高门紧闭,一点声音也没有。她斜刺里绕到庄子后墙,脚一点地翻进了庄院之中。    ☆、第四十五章   这庄子外面看不出什么,但里面却别有洞天,曲廊环绕,楼阁重檐,看着甚是气派。洛丽霞正待不知所措之时,突然从廊子里走出两个婆子。两人手上端着酒菜,一边说笑一边往东边去了。洛丽霞见四下无人便悄悄的跟了上去。   两个婆子转过一个亭子,又穿过栽满柳树的小径,不会儿便来到了一处敞厅。洛丽霞见身旁枝叶茂密便隐在了树丛中。只瞧两个婆子上了厅摆好了酒菜,这时三个人出现在了视线中。   洛丽霞觑眼一望,吃了一惊。因为她看到了司徒雅,不!准确点说应该是两个司徒雅,他们身后还跟着刚才那个穿僧衣的人,只不过斗笠已经不见了。   只听那僧人恭敬道:“公子,李治已经死了!是属下亲自动的手!”   那个跟司徒雅长得很像的男子笑了笑,夸奖了他几句,又转头对司徒雅说道:“怎么样,大哥?那个皇帝如此没用,你说小弟不该取而代之吗?说到底,天下有能者居之!我只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罢了!”   司徒雅没作声,将一杯淡酒缓缓送入口中,问道:“你打算怎么做?你已经杀了三个人,难道还不够吗?”   “不,不够!大哥,你我好歹也是将门之后,怎能如此胆小?为了成大事,杀几个人算什么?你瞧着吧!我还要踏平整个京城,我就是要让父亲看看,他这个小儿子也不是无能之辈。”   “阿绍!你难道真的跟突厥人勾结?”司徒雅勃然变色道。   司徒绍笑而不语,缓缓将自己的酒杯注满,这才抬头道:“你放心!那群家伙想要什么,小弟不是不知!只不过现在还用得着他们而已!”说罢他抬头笑笑,又道:“兄长一直呆在牢中,想不到对这外面的事到是知道的清楚。让我猜猜,是那个女捕告诉你的吧?”   “不是!你别瞎猜,这事跟她无关!”司徒雅否认道。   司徒绍诡异的笑了笑,说道:“其实,那个小娘儿们挺有意思的,长得也不赖,只可惜人却精明了点。”   司徒雅猛然扭住司徒绍的胳膊,冷冷道:“别动她!要不然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司徒雅很少发火,此刻他眼神冰冷,让人不寒而栗。司徒绍再放肆,毕竟对这个文武双全的哥哥还是有几分敬畏的。他笑着试着抽了抽胳膊,说道:“你急什么?难道你喜欢她不成?”   “别胡说!”司徒雅松开手,又恢复了先前的镇定。   司徒绍意味深长的盯着他,半晌道:“你放心,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我保证不伤她一根汗毛。”   “你想如何?”   “帮我!”司徒绍正色道,“我知道禁军首领一向跟你交好,你只要帮我难道调兵的令牌,到时候咱们两兄弟共享天下,如何?”   司徒雅顿了顿,还未答话,突然一个人窜进了屋中。司徒雅抬头一瞧,那人竟是洛丽霞。   “你做梦!”洛丽霞冷然盯着司徒绍说。   洛丽霞突然出现,让屋中之人都吃了一惊。司徒绍讶异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瞧了瞧她的装束,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笑问道:”阁下,想必就是洛丽霞洛姑娘了吧!”   明知故问!洛丽霞不耐烦的扭了扭眉,“是又如何?”   司徒绍审视着她,冷冷道:“好大胆的女子!你知不知道,凡事在我这里不请自来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去!”   “阿绍!”司徒雅起身喝道。   “好啊!那就试试吧!”洛丽霞抽出腰间的佩刀,打算决一死战。   司徒绍阴恻恻的一笑,将酒杯往地下一掷。只听一声脆响,旋即五六名黑衣杀手已经冲进了敞厅之中。   “阿绍!别冲动!”司徒雅拦在洛丽霞身前,警惕的注视着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大哥!她能来这里,说明我们的计划已经被她识破了。我不能留下这个活口,给自己找麻烦!”   “司徒绍!现在收手还来得及,难道你一定要连累大将军才甘心吗?”洛丽霞问道。   “呸!大将军!什么大将军!他就是个伪君子!”司徒绍喊道。   “阿绍!住嘴!”司徒雅厉声喝道。   “我偏要说,我就是要告诉全天下让他们知道,他们这个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了攀附权贵,停妻再娶,还硬生生逼死了发妻!就因为我们的母娘是个歌女?多可耻的理由!他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我看见了,那时我就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要让他看看一个歌女的儿子是怎么亲手毁了他辛苦打下的万里江山的!”司徒绍眼睛发红,神情中带着病态,让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你想怎么样?告诉你!杀了我你也走不了,御林军很快就要来了!”洛丽霞厉声道。   司徒绍微笑着看了看自己的手上的扳指,轻声道:“杀了那个女人!”   杀手们听见主人的命令,一齐攻了上来。司徒雅刷刷连攻数剑,将杀手们都照在了剑光之下。那边洛丽霞也挥刀砍伤了几个人。两人背靠背,都冷静的应付眼前的困境,没有丝毫惧怕。这时,只听啪啦一响,敞厅的屏风后又出来一波黑衣杀手,他们很快填充先前同伴的空位,重新将洛丽霞他们围在垓心。   “阿绍!你到底想怎么样?”司徒雅厉声道。   “很简单!就是我刚才拜托你的事!你想想吧!如果在下一波人杀来之前,你还没注意,那你身边的女人就死定了!”司徒绍咬牙切齿道。说罢,又一摆手,那波目露凶光的杀手再次攻了上来。   雅洛二人左右开弓,但洛丽霞武艺不甚精熟,很快便支持不住,肩膀和腿上都受了伤。司徒雅见她陷入困境,一脚踢开围在自己身边的敌人,赶去帮洛丽霞。但他们刚打散一波,立刻又有新敌人赶上来,饶是司徒雅再厉害也渐渐坚持不住。   “怎么样?大哥,想好了没有?”司徒绍高声问道。   “你先放她走!我们再重长计议!”司徒雅说道。   司徒绍冷哼一声:“你当我是傻瓜吗?给我杀了那女的!”   司徒雅见形势对己方越来越不利,一脚踢飞身前的桌子,拉着洛丽霞就往院子里跑。但那杀手毫不放松,一路紧追着。二人穿过回廊,跑到前院,刚要破门而出。可不知从何处又来了两拨黑衣人。他们个个手握长刀,目光凌厉的围了上来。   司徒雅苦笑道:“看来我们今日是逃不出去了!”   “那就拼死一搏,如何?”洛丽霞脸上毫无畏惧之色,朗声道。   司徒雅点头,再次冲了上去。   “好个冥顽不灵!给我统统杀了!”司徒绍见司徒雅这般景况,知道他不肯向自己低头,故而心中怒火骤起,连手足之情也不顾了。   眼看着敌人越来也多,洛丽霞和司徒雅都已精疲力竭,马上就要束手就擒了。这时,院门砰的大响一声,朱元带着一队军官杀了进来。那些军官个个都是久经战阵的战将,故而不一会儿司徒绍的人马便已溃不成军。   司徒绍见大势已去,带着那僧人急忙跑向后院,想从便道逃离。但他们还未出角门便让朱元带人截了下来。司徒绍不想受辱,竟拔出身上的匕首自尽了。结果,朱元生擒了那假僧人。   司徒雅见到弟弟的尸体,半晌无语,只是呆呆的看着。末了才喟叹一声,跟着众人离开了庄子。   凶手既已擒住,皇上也没必要再假死了。等司徒雅他们到了大相国寺,洛丽霞将经过悉数禀告,圣上这才红光满面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魏国公先前听闻噩耗,已然成了一只丧家之犬。此刻听闻这一切都是圣上定下诱敌的计策,瞬间又恢复了仪态。   当他听闻真凶是司徒大将军的另一个儿子时,立即理直气壮的要皇上下令严惩司徒大将军治家不严之罪,甚至还想要趁机革了他的官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皇上不好徇私,只得准奏。   “皇上圣明!”魏国公得意道。   贾大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跟着慧远将圣上送出了寺院。   一场雨水过后,长安的天气又开始炎热起来。朱元耷拉着脑袋坐在廊子里乘凉,但院子里却一丝风都没有。   “好热呀!”朱元有气无力的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心静自然凉!”此时,洛丽霞正坐在亭子里独自个儿自娱自乐的下着棋。   “我也想啊!”朱元苦着脸道,“可就是静不下来嘛!”   “不如来下盘棋如何?”洛丽霞指了指棋盘道。   算了吧,朱元打了个寒颤。那回下棋不是被小姐杀个片甲不留,他可不能再上当!朱元瞧了眼洛丽霞,想转开话题,问道:“小姐!我一直都搞不明白,那个王朗究竟是怎么死的?还有你为什么会在佛殿之中找到舍利子呢?”   洛丽霞放下棋子,伸了伸腰,说道:“其实很简单。我们都被王朗和司徒绍给骗了!”   洛丽霞告诉朱元,不管是王朗当场中箭还是他们在聚仙酒楼发现□□,都是凶手的障眼法而已。那王朗喜爱玩乐,总想制造点什么与众不同的事情出来。司徒绍正是抓住了他这个弱点,撺掇他在佛会当日演一场中箭的好戏。   “你是说,其实王朗并没有当场死亡?”朱元惊道。   “没错!我们都以为箭是从酒楼射出的,我甚至还想会不会是从佛像里面射出的。其实都错了,是王朗自己找了没箭头的箭镞假装中箭。你想,当时人那么多,一听到有人中箭,惊慌失措间,谁还会细看。所以,王朗很轻易就瞒了过去。可熟不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司徒绍趁着人群慌乱之时踱到佛像身前,看似因害怕而躲避。其实是靠着佛像的掩护射出了藏在身上的箭弩。”   原来如此!朱元瞬间了然,怪不得贾夫人会说是佛像杀人,原来是这样啊!   “那佛祖舍利的事呢?”   “这是司徒雅故意误导我们。我猜当王朗一遇害,他就已经猜到凶手就是司徒绍。他为了保护他,才想着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哪想到司徒绍居然将计就计,真的潜进大相国寺,杀了一个知道如何开启那机关的老僧,盗走了舍利子,还将它藏在了佛座之下。”   “那你是怎么知道那舍利子藏在何处的呢?”朱元不解道。   “笨呢!”洛丽霞嗔怪道,“我不会问被抓住那个假僧吗?”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真是笨呢!呵呵。。。“朱元讪笑着拍了拍头。   “行了!我饿了,我请你去张老头那儿吃馄饨怎么样?”洛丽霞边往外走边招呼道。   朱元愣了愣,很快跟了上去,不会儿两人都溶进刺眼的日光中。。。。。。    ☆、第四十六章   烈日干巴巴的炙烤这从京城通往山阳的道路上,此时已是初夏时节,天气闷热难受,故而路上很少有行人赶路。   这时,只见夹道的树林中尘土飞扬,随即一辆薄帷马车便向山阳的方向驶来。   赶车的是个年纪约莫二十上下的年轻汉子,他身穿栗色单衣,一边赶着马车,一边还不时擦着额上的汗水。从早上到现在,他们已经赶了十几里路了,但却没瞧见一间茶肆。汉子舔了舔干瘪的嘴唇,觉得嗓子眼儿都快冒烟了。他扶了扶额上的便帽,探头望了望前方。忽然,只瞧一个红底白字的酒望子跳入了眼帘。   那汉子一阵欣喜忙回头对身后喊道:“小姐,你瞧前面有一家酒肆。这么热的天,我们正好能停下来歇歇脚!”   汉子话音刚落,车里发出窸窣之声,不一会儿,车帘被人挑了起来,接着一张白皙秀美的脸探出了车外。   “好!朱元,反正山阳已经不远了,咱们在那歇歇脚也无妨!”   “好嘞!”朱元吆喝一声,马车飞也似的朝那家酒肆奔去。   没错!来人正是洛丽霞和她的最佳跟班朱元。佛会杀人案件之后,魏国公因洛丽霞多次顶撞于他,故而一直怀恨在心。当他参司徒大将军之时,顺便捎上了洛丽霞。魏国公给洛丽霞定的罪名是以下犯上,无视大唐律法,私放罪犯。   可那大将军的势力在朝中根深蒂固,又有功于国家。所以,皇上只是让他在家中闭门思过了几个月,又找了个别的借口将其官复原职。至于洛丽霞,她这次不仅破获了舍利被盗一案,还救了皇上的性命,于公于私皇上都觉得不能降罪于她。可魏国公那里也不好交代,正在左右为难之际,洛丽霞却主动提出要解职回老家省亲。   皇上知她是因魏国公之故才想回乡,于是便准了她的请求,但却并未允其解官,而是给了她三个月的休沐之期,让她回乡探望。洛丽霞便和朱元连夜收拾好了东西,辞别了贾大人夫妇,第二日便往老家山阳来了。   长安到山阳有三日的路程,洛朱二人一路风餐露宿,到第三日午后这才赶到了山阳县地界。一路舟车劳顿,洛丽霞觉得比办案还要幸苦十分,再加上天气炎热,因而不觉间便在马车里睡着了。这一睡就忘了时辰,直到刚才朱元洪亮的声音传来,洛丽霞才清醒过来。   长夏幽静,又是午后,故而酒肆中并没有什么客人。大概是因为天气太过炎热,因而店里的酒博士也是懒懒的,给洛丽霞和朱元端上一壶茶水,几样点心便坐到店旁的大树下乘凉去了。   “我真是不明白小姐,你这次从歹人手里救了圣上,那可是立了大功。可你倒好,却偏偏要回乡探亲,还拒绝了圣上赏给的十几亩良田。你都没见那魏国公得意的样子,还以为咱们真怕他呢?”朱元一边喝茶一边愤然道。   “好啦!”洛丽霞往朱元嘴里塞了一块糕点,拍拍手道:“功成身退你懂不懂?再说,咱家又不是没有好地,要那么多做什么?”说着洛丽霞狡黠笑了笑,又道:“莫不是你怕将来娶媳妇儿之时,我没有好地拨给你不成?”   朱元天不怕地不怕,但一见了姑娘就羞得满脸通红。洛丽霞知道他这个毛病,一有机会就打趣他。果然,朱元一张白脸瞬间染上了红晕,憋着气说不出话来。这模样甚是有趣,洛丽霞看得只想发笑。   “我不跟你说了!”朱元憋了半天,这才勉强吐出这句话。   洛丽霞低头一笑,没吱声。二人解了渴,付了钱,又等车继续赶路。   落日熔金,朱洛二人到达洛家旧宅之时天已然晚了。洛家老家人秋伯三日前接到洛丽霞要回家的书信,故而今日一大早就等在了门口。但一直等到晌午也没见他二人的影子。这时听见门前车马喧闹之声,快步迎了出来。   “小姐,你们可回来了,让老朽好等啊!”说着,秋伯激动的热泪盈眶。   洛丽霞自从被贾大人认作义女后,每年除非是祭奠先人,否则很少回来。今年洛丽霞公务繁忙,上月祭祖也未回来,只是捎回了几样贡品还有给秋伯的礼物。秋伯以为今年见不到小姐了,小姐是他一手带大,他如何不想呢?可此时见洛丽霞精精神神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他眼眶一酸,不自觉的就掉下泪来。   洛丽霞见秋伯如此心中也不好受,搀着这位老家人着实安慰了一阵,并告诉他皇上准了自己三个月的假,所以这回可以好好陪陪他老人家了。   “真的?”秋伯破涕为笑,“这圣上真是圣明!我就说,小姐劳苦功高,他们咋能看不见呢?”   “秋伯您说的是!”一旁的朱元插话道,“可咱们小姐却一点不领人家的情!五十亩良田啊!小姐竟然拒绝了圣上的恩赐,你说傻不傻!”   “这是真的?”秋伯听朱元这样说,忙回头问一旁的洛丽霞。   洛丽霞没好气的瞪了朱元一眼,只得点点头。   秋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却反手给了朱元一计,笑骂道:“你个臭小子!咱小姐是什么样人,你不知道?她这是清廉,这才是为官该做的。你才进了衙门几天就财迷了!看我不打你!”   朱元头上吃了一计,嘿嘿笑着没说话,抱着一大摞行礼往厢房去了。   晚上,秋伯叫儿子和媳妇置办了一大桌好菜给洛丽霞和朱元接风。洛丽霞和秋伯的儿子五子从小一块儿长大,处的像兄妹一般,故而众人也不拘礼一并坐下喝酒聊天。朱元喝了酒,话变得更加多了。他绘声绘色的给众人将洛丽霞破获案件时的惊险场面,听的秋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就连五子夫妇也吓得脸色刷白。   洛丽霞知道朱元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也不制止他,在一边笑着听他添油加醋的糊弄人。   不觉间,月影西斜,众人都带了几分醉意。秋伯考虑到洛丽霞他们舟车劳顿,故而及时截住了朱元的话头,众人这才散了席面各自回房安歇。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秋伯说这两日河边的鲤鱼长得好,一早就带了竹竿要去钓两条给洛丽霞他们尝尝鲜。洛丽霞听秋伯要去钓鱼,也来了兴致,跟朱元拿了篓子跟着秋伯来到了渭水边。   远山如岚,绿水似带,一条长河波光粼粼,一碧万顷,卷着波浪消失在天际尽头。此情此景,宛如一幅水墨,看得三人不觉心头大喜。秋伯给竿子上吊了饵,三人便静静坐在河边等候鱼儿上钩。   这渭水中鱼类丰富,常常有渔人前来撒网钓鱼。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三人坐了半天,只秋伯钓了两条锦鲤,洛丽霞和朱元竟一无所获。   “这可怪了!难不成这鲤鱼咬钩也看人?”朱元转头欣羡的看着秋伯篓子里的肥鱼,负气似的摆了摆钩子。   洛丽霞笑着摇了摇头,仍旧端坐不动。   日头渐渐升高,秋伯钓了满满一篓子鱼,回头再看洛丽霞和朱元,两人仍旧战绩平平,篓子空空如也。秋伯笑着提起篓子,催他们回去,说是这鱼要赶着新鲜赶快处理,否则就不好吃了。洛丽霞他们没钓上一条鱼心中不甘,没法子秋伯只好先回去了。   细风吹动着两人头上的斗笠,洛丽霞仍端坐着耐心等鱼儿上钩,可朱元这个没耐心的家伙早就神游太虚去了。   “啊呀!有了!有了!”这时洛丽霞突然叫起来。   “有了?有什么了?”朱元头一歪猛然惊醒,大惊失色的问洛丽霞。   洛丽霞一边拉钩子,一边喊道:“我好像钓到鱼了!快来帮忙!”朱元抬起袖子擦了擦口水,跑上前帮洛丽霞拉竿子。可那条鱼似乎很大,两人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将其拉出来。但拉出来一瞧,两人立即像泄了气的皮球。   这哪里是鱼,分明就是一副烂了底的皮桶子。洛丽霞和朱元觉得甚是扫兴,鱼也不钓了,各自提起篓子准备回家了。   这时,旁边的堤岸上却传来一个声音:“月下是何人,钓鱼清江滨。浦沙明濯足,山月静垂纶。于中还自乐,所欲全吾真。而笑独醒者,临流多幸苦。”   洛丽霞和朱元寻着音声转头一瞧,见不知何时,一个都戴蓑笠的青袍人正端坐在离他们不远之处。那人见两人回过头来,他也带笑瞅着二人。   朱元迎着日光仔细将那人端详了一阵,突然眼睛一亮,对洛丽霞说道:“那。。。那不是司徒公子吗?”   司徒雅?洛丽霞一惊,也眯着眼往对面瞧。只见司徒雅已经提着鱼竿朝他们走过来了。三人见过礼,洛丽霞奇道:“司徒公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司徒雅除下斗笠,笑道:“这河东的鱼好,在下闲来无事常常来这里小住几日。姑娘呢?”   洛丽霞还未回答,朱元就抢着道:“原来司徒公子不知?咱家小姐出生河东洛家,这次是圣上特意准了三个月的假回乡探亲的。”   洛丽霞嫌朱元多事,嗔怪的瞪了朱元一眼。但朱元假装没看到,笑嘻嘻的望着司徒雅。   “原来如此!”司徒雅点头,“那在下改日定当拜访才是。”   “好啊!咱们的庄子就在那片柳林后,公子穿过林子便可看见!”朱元完全无视洛丽霞对他使眼色,热情的对司徒雅说道。   “哦?”司徒雅瞧了瞧一脸不情愿的洛丽霞,说道:“那真是太巧了,在下离姑娘住的不远,就在这渭水西岸尽头处便是。”说着指了指对面不远处的一处庄子。   洛丽霞知他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只好尴尬的应付了几句,这才和朱元离开。   回去的路上,洛丽霞没好气对朱元道:“你干嘛要跟司徒雅说我们的住处?难不成你真想让他上门?”   朱元挤了挤眼,笑道:“小姐,怕什么?多一个选择不是挺好吗?”   “你小子是不是疯了!什么多个选择?”洛丽霞气的揪住了朱元的耳朵。   朱元疼的直告饶,洛丽霞这才松开了手。   朱元呲牙咧嘴的揉了揉发红的耳朵,又道:“小姐,那司徒公子哪里不好?虽说李公子不错,但你不喜欢他不是吗?难不成你真要一辈子做老姑娘?”   “你还说!”洛丽霞又伸出手瞪眼威胁道。   朱元吓得赶紧捂住耳朵,这才乖乖的闭了嘴。   午后暑气毒,洛丽霞吃多了鱼,坐在廊子里跟秋伯一边搭话,一边乘凉。不觉间,她竟靠在藤椅上睡着了,等醒过来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正要回房,这时朱元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洛丽霞定睛一瞧,来人竟是司徒雅。只瞧他一脸悠闲,从容的跟在朱元身后,手中还拎这两条鲤鱼。   “司徒公子?”洛丽霞诧异,没想到他说话算话还真来了。   司徒雅笑着见过礼,说道:“今日钓着了好鱼,不知姑娘可有好酒招待?”   “怎么没有?”朱元接过司徒雅手中的鱼,说道:“咱们正好从京城带了去年春天酿制的桃花酒,公子今晚可有口福了。”说着瞧了瞧手中的锦鲤,又道:“我这就让秋大哥拾掇出来。”   这该死的朱元!洛丽霞没好气的瞪着他,但也无可奈何。她正要请司徒雅入座,谁想院中又进来一个人。洛丽霞见到来人又是一惊。   “清哥?你怎么来了?”原来来人正是洛阳第一才子李玄清。   李玄清正要搭话,忽然瞥见了站在一旁的司徒雅,惊诧道:“司徒公子怎么来这里了?”   洛丽霞将在河边钓鱼偶然远见司徒雅的情形说了,又请二人坐下说话。   月光初上,亭子里已经摆上了刚刚蒸熟的青鱼,旁边还配着开了封的桃花酿。洛丽霞、司徒雅、李玄清三个人端坐在亭子里正喝酒谈天。   洛丽霞问李玄清为何会出现在山阳。李玄清告诉他,自己跟这山阳县的县令王木青是好友。七日前,王县令写了封信邀他前来参加作诗大会,诗会三天前就结束了。但这山阳风景甚好,故而留下来盘桓两日。   “中午碰见五子兄,说是你回来了,我就过来了。”李玄清说着溜了司徒公子,说道:“没想到司徒公子也在山阳,那怎么应邀参会呢?”   “邀是邀了!”司徒雅一边倒酒一边说道,“可是在下诗文不如阁下,故而不敢在高人面前卖弄。”   李玄清本来对司徒雅无故出现在此处甚是在意,可眼下听见有人夸他,不禁喜上眉梢。接下来的时间,李玄清都在跟司徒雅谈诗论文,洛丽霞无奈只好在旁边默不作声。   不知怎的,后来两人话题竟转到了关于世间怪力乱神的问题。   司徒雅笑着抿了一口酒,说道:“关于鬼神在下是不相信的。世上即便是再怪诞之事,在下都相信一定会有它相应的解释。“说着转头对洛丽霞道:“姑娘办了那么多的案子,应该对此深有体会吧!”   洛丽霞笑着点了点头,显然赞同他的说法。李玄清见司徒雅这样跟洛丽霞套近乎,心中依然不悦,又见洛丽霞竟同意他,更是动了气,一心想驳了他的说法。   他想了想说道:“也不尽然!在下这里有一件事,你们就未必能解释得了!”   “哦?”司徒雅来了兴致,问道:“怎么说?”   李玄清好似故意,半晌不说话。末了,抿了口酒,这才缓缓说道:“你们不知吗?这县衙之中有鬼。。。”    ☆、第四十七章   听李玄清说县衙有鬼,司徒雅和洛丽霞都是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李玄清得意似的瞧了瞧二人,这才娓娓道来。   山阳地方民风虽然淳朴,但这里也是巫祝之风泛滥的地方。因而,每年到鬼节,山阳都会举行大型的祭鬼活动。百姓崇尚妖鬼,这对朝廷的统治很不利。故而,朝廷几次派人前来整治,但奈何此风已经深入山阳百姓的骨髓,根本禁不住。派来的官员怕这样强制下去会引起民怨,于是上奏朝廷建议暂缓,不如让当地的官员稍加归置,只要不闹的过分,保留这风俗也未尝不可。   当时正值先皇病危,也无人再关心此事,因此朝中处理此事的官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山阳信巫祀鬼的风气。   转眼已是新皇永徽四年七月,山阳又迎来了一年一次的鬼节。新任县令刘宝玖刚上任还不满三个月,他年轻气盛,不过二十来岁,正是风华正茂要大干一场的年纪。上任之前,他对山阳的风物人情做过一番详细的了解。所以,他知道此次鬼节对自己的重要性。故而,离鬼节还有一个月之时,他便派人请来山阳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乡绅商议此事。   这些人见刘县令对此次祭祀活动竟如此重视,不免受宠若惊,要知道此前几任县令对此都持规避态度,像刘县令这样主动关问的还真不多见。故而,大家又惊又喜,将自己所知无不倾囊相授。   有人建议今年搞个盛大的灯会,更有人说应该将祭祀仪式从鬼庙改在渭水边。   “为何要改在水边?这有什么说法吗?”刘县令奇道。   原来山阳祭祀巫鬼从前就是在河边举行的,到那天住在鬼庙的大巫会亲自来到河边祭祀,还会往河中投放无数的礼物,以求水鬼大仙保佑山阳来年风调雨顺,百姓丰衣足食。   “那为何后来会在鬼庙举行?出了什么问题吗?”刘县令询问道。   “大人不知!在河边举行祭祀,非得要将活人生祭,水鬼大仙才会满意。否则,水鬼大人就会生气,到时候主祭那个人就会遭遇不测。”内中一个姓唐的乡绅说,“只是朝廷严令禁止滥杀无辜,因而此后的祭祀就改在庙中了。”   “原来是这样啊!”刘县令点点头,同时脑中出现了一个好主意。他可不信什么水鬼诅咒的胡说八道。   因而,刘县令不顾众人的劝阻硬是将祭祀改在水边举行,还特意请来了庙里的大巫,他自己则做了主祭。   鬼节那天河边风平浪静,一派祥和。山阳的百姓都赶来看热闹,刘宝玖见如此多的人来捧自己的场,心中甚是得意。他摆摆手让众人安静,亲自将一个白发纵横、满脸褶皱的女巫请了出来。   这就是山阳最受人尊敬的大巫湿婆,湿婆二十岁时受天命掌管祭祀,如今已有四十个春秋了。她用蜡黄的双眼瞅了瞅刘县令,问他今日的祭品是什么?她以为县令如此大胆,竟敢破坏朝廷屡次三令五申不许人祭的政令。但出乎意料的是,刘县令竟然让人抬出了一个木刻的,差不多有一人高的人像来。   “大人莫非要用木人祭祀水鬼大仙?”湿婆神情诡异的盯着刘县令问道。   “正是!有何不妥吗?”刘宝玖问道。   “不妥,不妥!”湿婆摇摇头,“请大人恕罪,这事老生做不来!如果不用活人祭的话,水鬼大人会发怒,到时候不止山阳的百姓,即便是您自身都会遭遇可怕的事!”   听着老巫如此危言耸听,刘县令淡淡一笑,他根本就不相信什么鬼啊,神啊的。他这次之所以如此行事,是有另一层想法的。山阳巫风盛行,朝廷屡禁不止,派来的官员也都铩羽而归。可他刘宝玖就不信这个邪,他定要杀了一杀这里的晦气,让朝廷瞧瞧自己这个七品小官的能耐。正是因为有了这层想法,他才在会想出木佣祭祀的方法。   “大巫无需顾虑,出了事让水鬼老爷来找我好了!请吧,时辰就要到了!”刘宝玖说道。   湿婆还待推辞,但刘县令决不让步,她没法子只好如期举行了祭祀。   整个祭祀过程举行的很顺利,一点异常也没有。这让先前一直对此事持反对态度的人都放宽了心。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本来说好,晚上的灯节由刘宝玖亲自主持的,可是到了时辰,随从却哪里也找不到他。   该不会是遇见什么熟人,一时高兴忘记了?随从又去刘县令相识的人家去挨家挨户的找,可今晚是灯节,几乎全程的人都去街上看灯了,每家每户的屋子里都黑灯瞎火的,哪里能找的到?   眼看月亮升起来了,庆典马上就要开始了,可刘大人到底身在何处呢?随从一路跑回县衙,又叫了几个衙役一起找。可直到灯会结束,也没有发现刘县令的身影。   刘大人突然失踪,县衙上下一片人心惶惶。该不会是真的应了大巫的话被水鬼带走了吧?衙役们吓得冷汗直冒。   眼看着一天很快过去了,刘县令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仍旧没有半天踪影。可谁知,这晚三更时分,一个巡夜的衙役竟然在后衙发现了一个已死刘大人的黑影,那黑影顺着后院移动着,一下子消失在了树丛里。   会不会是刘大人回来了?衙役如此想着,便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乌夜沉沉,四周没有一点动静,更没有人。衙役到了刘大人消失的地方,但却没有半个人。   衙役怀疑是自己眼花了,正要转身。突然,他身后刮起一阵凉风,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当他慢慢回过身时,眼前的景象足以让其终生难忘。   只瞧院中不远的廊子里站着一个黑色的人,透过昏黄的月光,那人的轮廓显现出来,那是一个脸颊干瘪,眼发幽光的人。他直瞪瞪的盯着衙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那衙役胆子很大,他吞了口唾沫,颤颤巍巍的问道:“你。。。你是谁?”   那人生情凄苦的笑了笑,没有回答。衙役此时胆子大了些,他提起灯笼慢慢朝那人影照去。   “啊。。。”衙役认出了那个人,那正是他们找了一天一夜的刘县令,只不过此时他七窍流血,连面孔都诡异的扭曲着。   “自那天晚上开始,县衙后院就总是闹鬼。人们都看见过那东西,也都说那就是已失踪的县令刘宝玖,但至今为止,还没有发现他的尸首。”李玄清看了看面前的两位听众,做了如下的总结。   “依李兄说来,那还真是刘县令的阴魂咯?”司徒雅不以为然的说道。   “肯定不错!好几个人都看见了,而且人们还说他是因为得罪了水鬼大仙才招致如此下场的。”李玄清肯定道。   “洛姑娘,你看呢?”司徒雅转头问洛丽霞。   “清哥,你是说,刘县令的尸首至今还未找到?”洛丽霞问李玄清道。   “是啊!”李玄清端起酒杯喝干了杯中残酒,“继任县令王木青也曾尝试找过,但都一无所获。”   “唔!”洛丽霞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这倒是件奇事。”   不觉间,月影西斜,三人又喝了一阵酒,这才散了席。离去时,司徒雅还好,李玄清已经醉的东倒西歪了。洛丽霞有心留他住一夜,但他嚷闹这要回县衙,没法子只好叫朱元和秋五将他连夜送回了王木春那里。   李玄清昨日饮了太难多的酒,故而一向早起的他今日却没了动静。他正睡得香甜,突然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谁呀?”李玄清嘟囔了几句,又翻身睡去了。   来人见他不理,那敲门声更急了几分。李玄清被闹得没法子,只得披了件衣服,趿拉着鞋过去开门。   “李公子,大事不好了。。。”李玄清一打开门,来人就没头没脑的大声嚷道。   “出什么事儿了?”李玄清揉了揉睡眼,认出此人乃是县丞苏万友。   “我们家。。。我们家大人他,他昨夜死了!”苏县丞大惊失色道。   “啊!”李玄清也顾不得仪态,胡乱穿好衣衫,急忙跟着苏县丞走了。   自从回到山阳,这里一连几日都是大晴天。这日洛丽霞吃过早饭,正在院中的亭子里读书,这时司徒雅挥着折扇悠闲自在的走了进来。   ”姑娘真是好雅兴,读什么呢?“司徒雅进来,掀起衣袍坐了下来。   洛丽霞将手中的册子拿给他看,边倒茶边说道:“只是闲来无事,随便翻翻。司徒公子看着精神如此好,倒不像是昨夜喝过酒的。”   司徒雅低头翻着册子,那是一部由晋朝干宝编写的《搜神记》。   “想不到姑娘竟也对这鬼神之事感兴趣!”他笑着说。   “是啊!”洛丽霞淡淡回道,“真相往往就隐藏在这诡异的表面之中。我一直觉得,这世间没有解不了的谜题,往往是因为人们太过执迷于其中,因而看不透事情的本质。”   “嗯,不错!”司徒雅笑着端起茶杯,“姑娘的想法倒是很别致。”   别致?洛丽霞诧异的看了看司徒雅,还从未有人这样称赞过她。   说着,司徒雅的视线聚在了旁边的棋盘上,“早听说姑娘棋艺精湛,还曾师承于京城第一棋圣上官明老先生。不知在下可有荣幸请姑娘下盘棋呢?”   他倒知道的详细,洛丽霞笑着点了点头。她酷爱下棋,在京城时还能跟贾大人时常切磋一下,可回到了山阳就没人对象了,只能自己下着玩儿。想不到司徒雅正提出这种要求,她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两人铺开棋盘开始对弈。   炉子上的茶水咕嘟咕嘟的冒着白气,洛丽霞和司徒雅已经下了快小半个时辰,但却仍旧未见胜负。洛丽霞自认棋艺不差,但跟司徒雅交手后,才发现此人心思狡狯,往往能出其不意,攻她个措手不及。   正在她捏着棋子游移不定之时,忽然李玄清冒冒失失的奔了进来。洛丽霞见他神情慌张,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清哥?你怎么了?”洛丽霞忙站起来问道。   “霞妹,你可得帮帮我,出大事了。。。”李玄清上前死死的拉着洛丽霞说道。   “出什么事儿了?”洛丽霞心里一沉,问道。   “王县令,他昨夜不明不白的死了。。。而且,他的死状就像前任县令刘大人的鬼魂一样,是七窍流血,突然暴毙的。”   “李兄此话当真?”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司徒雅走过来问道。   李玄清先前太难过慌张,根本没瞧见院子里还有一个人。   “司徒。。。司徒公子?”李玄清张了张嘴,将后半句话生生的咽了下去,这才郑重点头,对洛丽霞道:“你快跟我去瞧瞧吧!现在恐怕只有你能找出真凶了。”   洛丽霞点点头,叫上朱元和李玄清、司徒雅,去了县衙。。。。。。    ☆、第四十八章   银月挂天,漆黑的院落听不到一点喧嚣。   山阳县令王木春坐在桌前,正津津有味的读着前几日赛诗会上抄录的诗歌。这时,衙外打更人的更声传入了耳中,他合上册子,推开窗户看了看月牙,这才发现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是该休息了!”他带着笑意缓缓关上窗户,走到桌前擎一盏灯烛,打算回房安歇。   忽然,一阵冷风破窗冲入屋中,连那烛火也跟着晃了几晃。   怎么回事?刚刚自己明明关好了窗子,难道没关严?王县令狐疑的走到窗前,探头瞧了瞧外面。   没人!到处都黑灯瞎火的,即便是打更人的音声此时也听不见了。王县令放心下来,暗笑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他将烛台放在一边,又轻轻的将窗户关了起来。   可当他正要转身之时,一直放在窗台的那盏灯却噗的一声熄灭了。   发生了何事?王县令突然觉得浑身一凉,再举目扫视整个屋子,见对面的角落里似乎有某种亮晶晶的东西在盯着自己。   是幻觉吧?王木春心中这么想着,但书房的整个氛围还是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是谁?阿三?”王木春试着向前挪了几步,口中唤着贴身仆役的名字。   没有回答!但不知为何,他还是能感觉到屋中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眼花了吧!”王县令鼓起勇气说了一句,便快速往门边噌去。然而,还未等他成功噌到门口,一个黑影向门的方向飘了过来。   那黑影整个隐没在黑暗中,但王木春还是能透过黑暗看到他那双亮闪闪的眼眸。那眸子紧紧的盯着他,带着某种邪恶和鬼气。   ”你是谁?来人呢!”王木春顾不上许多,转身试图夺门而出。可奇怪的是,任凭他怎样晃动那门,门都没有丝毫要开的意思。   怎么回事?难道有人从外面将书房锁上了?王木春再次死劲儿的晃动那扇门。但一切都是徒劳,门死死的粘住了,像是被某种超自然的东西吸住了一样。   “你要干什么?你是谁?”王木春放弃了最后的努力,因为他觉得那寒气在渐渐逼近自己。   没有回答!那黑影只是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是笑非笑的盯着这只试图逃生的猎物。   “别过来!”王木春几步跨到书桌前,慌张的从一个抽屉里找出了一柄匕首。   只瞧黑暗中寒光一闪,王木春手中已多了一柄防身的武器。但黑影似乎并不害怕,它仍旧在向着王木春移动着。   “你再过来,我就杀人了!”王木春惊恐的大喊道,同时不由得往后退缩。   “嘿!”那黑影似乎发出一声响动。很快,一缕软软的东西嗖的一声向王木春手中卷来。   “啊。。。你,你是。。。”接着那匕首亮出的一抹光亮,王木春看到了黑影的真容。但很快他就再也开不了口了。   银月倒挂天际,打更声再次响起,但县衙的书房内早已被血腥味弥漫。   洛丽霞四人赶到县衙,县丞苏万友早已等候多时。他跟诸人见过礼,便将他们带到了案发现场。   “王大人的尸体是今早他的贴身仆役阿三发现的。”苏万友边走边说道,“王大人平日里起的早,可今天不知怎么,都日上三竿了还未见动静。正好衙门有些事情要处理,小人就让阿三去看看。谁知竟发生了这种事。。。”   “现场没人动过吧?”洛丽霞听苏万友说完,问道。   “哦,没有!大人放心,一发现尸体小的就派人看管起来,没人能接近尸体。”   说这话,五人已来到王木春遇害的书房之中。   洛丽霞侧头打量了一下,见房中陈设整齐,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是。。。只是怎么会有一股怪味?   “苏县丞!仵作来了!”这时,守在门口的衙役叫了一声。   “洛大人您看。。。”   “叫他进来吧!”洛丽霞对苏万友点点头。   王木春的尸体仰面倒在一把桌椅中,七窍留有已经干涸的血迹,瞪着血红的双眼,死状甚是恐怖。   “朱元四处看看!”洛丽霞查看过王木春的尸体,转身对朱元说。   朱元会意,开始四处查看。   朱元他们忙着勘探现场的空挡,司徒雅却被王木春尸体前书桌上的书册吸引了注意力。他顺手拿起翻了翻,原来是前几日赛事大会时参赛人所作的诗稿汇编。   这王县令果真是个雅人,临死前竟然都在研究诗歌,司徒雅嘴角弯了弯。他放下书册,正当转身,忽然瞥见地上有一团黑色的东西。   此时,洛丽霞正立在几案边,手中还捏着王大人生前用过的茶杯。   “王大人生前有饮酒的习惯?”洛丽霞闻了闻那白瓷杯,转头问候在一旁的苏万友。   “不曾听说啊!可能偶尔喝一点,小人不是很清楚!”苏万有回道。,“小人已经派人去唤阿三了,他一直照顾王大人,想来最清楚不过。”   洛丽霞点头,正待搭话。   “洛大人!你来一下!”突然司徒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怎么了?”洛丽霞走过去问道。   “你瞧!”说着,司徒雅伸开手掌,那手掌上竟然有一缕黑发。   “这是。。。”洛丽霞疑惑的盯着司徒雅。   “在王大人书桌边找到的。”司徒雅道。   洛丽霞仔细看了看这缕发丝,又瞧了瞧王大人的尸体。   “王大人发髻整齐,难道。。。难道这是。。。”洛丽霞抬头看了司徒雅眼睛一亮。   司徒雅点点头,“应该没错!”   洛丽霞摸了摸下巴,这屋里平日里除了王大人,大概就是他的贴身侍仆进来的最勤。但这屋子看着洁净,想来是每天打扫的,如果不是王大人自己的,那么就是凶手留下的。可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凶手怎么会留下发丝呢?奇怪,真是奇怪!   “大人!”洛丽霞正自沉思,这时仵作在一旁说话了。   “如何?”   “请大人恕罪!按照王大人的死状,卑职判断应该是中毒而亡。可奇怪的是,大人体内并无中毒的症状,所以小人也不敢断定王大人到底是如何身亡的。”仵作邹眉说道。   “哦?”七窍流血,却体内并无中毒症状,这倒是奇了!洛丽霞顿了顿问道:“如果剖开尸体是否能查出真正的死因?”   “是可以试试!但卑职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查出。”仵作含糊其辞道。   “那就姑且一试吧!”洛丽霞点点道。   仵作应了一声,让人将王木春的尸体抬往后衙去了。   “霞妹,有什么发现吗?”先前李玄清被王木春的死状吓坏了,此时见尸体被抬走,这才敢上前。   “不好说!”洛丽霞摇摇头说道。   “该不会真是前任刘县令的鬼魂杀了王大人吧?”李玄清惊恐的望着洛丽霞,一字一顿道。   “哦?”洛丽霞眼眉一跳,“清哥为何会这样说!”   “这不是明摆着吗?身上没有伤痕,又是被吓死的。我觉得肯定是鬼,一定是鬼!搞不好就是刘县令死不瞑目,来报仇了!”李玄清越说越激动,最后连脸色都变了。   来报仇?经李玄清这么一说,洛丽霞心里咯噔一下。当初听李玄清说刘宝玖失踪之时,她就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如今刘宝玖下落不明,继任县令又莫名其妙的死了,这两者不会有什么关联吗?   整个书房静的可怕,刘县令幽魂索命之事如同一种符咒深深的套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上,尤其是在衙门每个人的心上造成了可怕冲击。   “大人!”众人正惊疑之际,突然一个声音叫道。   众人都惊了一惊,忙转过头一瞧,原来是刚才派去叫阿三的那个衙役。   “怎么了?阿三呢?”苏万友见那人身后没有阿三的影子,问道。   “阿。。。阿三。。。不见了。。。”   什么?在场众人又是一惊。。。。。。    ☆、第四十九章   王木春的贴身仆役阿三突然失踪这件事似乎对洛丽霞没造成什么可怕的影响,从县衙回来洛丽霞竟然仍能自在的下棋自娱。   对此,朱元简直又惊又奇,虽然小姐常常批评自己没心没肺,但朱元这时真觉得,其实一直以来洛丽霞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人呢。但这话他只能憋在心里。然而,他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憋了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虑。   “小姐,你好像对阿三失踪之事并不挂怀。难不成你也觉得王县令是被前任县令的鬼魂杀死的?”朱元凑到洛丽霞面前咕哝道。   洛丽霞淡淡的瞧了他一眼,却没有立即答话。她轻轻的将棋子落下,又左右端详了一下棋盘,突然问道:“你说我这盘棋是输了呢?还是赢了?”   什么?洛丽霞的问题提得太过突兀,以至于朱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下棋。”朱元小声埋怨道。   洛丽霞不理他,硬是要他回答自己的问题。朱元没法子瞧了瞧棋盘,心不在焉道:“看样子是输了。黑棋一方再有一子就要吃掉白棋了。”   “现在呢?”洛丽霞又将白子落下,笑着问朱元。   “咦?”朱元惊讶的盯着棋盘,那黑棋明明看着就要要获全胜,不料白气只是随便一下子竟然又让这盘棋活了过来,真是奇了。   看着朱元目瞪口呆的样子,洛丽霞笑道:“明白了没有?有时候,这下棋跟破案一样。要着眼全局,不要局限于一子的得失。”   听洛丽霞这样说,朱元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等!”   “等?”朱元不解道,“万一那凶手再次作案杀人呢?”   “应该不会。这次的凶手似乎很有意思,专门挑县里的一把手下手。反正此刻朝廷还未派来新的官员,所以应该无事。“洛丽霞淡淡道,说完视线又转到了那盘棋上。   朱元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到后院找秋伯聊天去了。   县衙命案已经整整过了两天,可那里再没有一点动静。朝廷虽下了文书让洛丽霞全程督办此案,可新派官员仍旧没消息。洛丽霞也不急,她整天不是下棋就是读书,偶尔司徒雅来坐坐,但所聊的也不过就是山阳县的一些风物人情,朱元觉得两人就像商量好了似的,竟绝口不提那案子。   这日一早,朱元帮秋伯办了柴火,正要拿起鱼新腌制的鱼去晒,突然李玄清失魂落魄的闯了进来。   “李公子?”朱元上前一把扶住踉踉跄跄的李玄清,将他扶在一边坐下,“出什么事儿了?”   李玄清一把拉住朱元,语无伦次的喊道:“快。。。快,我要见霞妹!”   朱元见李玄清如此情状,心里咯噔一声。李玄清虽然平日里胆子是小了点,但一向自持稳重,他可从未见其如此失态过。莫不是出了什么严重之事?   “可小姐今早去河边散步还未回来,我这就给你去找。”朱元叫来秋伯照顾一下李玄清,自己则急忙奔向河边找洛丽霞去了。   今年渭河少雨,故而那水位也下降了许多。早晨空气好,洛丽霞一路信马由缰,不知不觉间已离开庄子好远。等她抬头发觉时,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鬼庙。   山阳百姓信巫鬼,因而这鬼庙的香火一直很盛。此时只不过刚过辰时,来庙里进香的人还不多。洛丽霞从小也随母亲常来这里进香,可自从到京城后已经好几年不来了。她抬头留恋的望了望庙前牌坊上的那个金字牌匾,不觉间竟走了进去。   清晨的庙宇很是冷清,庙门大开着,但里面却一个庙祝都没有。想来还未到时辰吧,洛丽霞走到案前,顺手捏了三炷香,在油灯前点燃,拜了三拜,便恭恭敬敬的□□了香炉中。   “施主这么早来上香,可是有未了的心愿?”这时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洛丽霞一惊,急忙转过身,见一个身穿黑色衣袍,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正警惕的盯着自己。   “原来是大巫!”洛丽霞行了一礼。   那大巫湿婆眯起眼睛审视了一会儿眼前的女子,也施礼道:“原来是洛老爷的女公子,小人有礼了。”   洛丽霞之父生前与这湿婆交好,故而洛丽霞很小之时,这湿婆就常常出入洛家,所以两下里是见过的。   “女公子是何时回来的?”湿婆一边将洛丽霞请进后殿,一边问道。   “回来已有两三日了。大巫一向可好?”   “好好!但毕竟老了,岁数不饶人了。”湿婆一面请洛丽霞坐下,一面倒茶道。   “哪有!大巫看着身子还很硬朗。听说几个月前,您还亲自主持了鬼节祭祀活动,可见这身子没什么问题。”洛丽霞端起茶杯轻轻道。   “嗯,女公子原来是说那件事啊!唉,真是遗憾的很,想不到那日竟送了刘县令一条命啊。”湿婆感叹道。   洛丽霞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这才缓缓道:“话说回来,这究竟是怎么一会事?难不成刘县令当真被水鬼大仙诅咒了?”   “本巫当初就告诉他,如在渭水边祭祀非得人祭不可。可刘大人自作聪明,这才送了一条命。可叹,可叹啊。”   “可据说,刘大人的尸体一直还未找到,也许没事也未可知!”洛丽霞笑道。   大巫别有意味的睨了洛丽霞一眼,说道:“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刘大人得罪了神灵,水鬼大仙发怒将其杀死,这不是明白着吗?否则,那刘大人又为何偏偏会在鬼节当晚失踪呢?依本巫说,他定是被水鬼大人唤走了。”   洛丽霞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没说话。这时,有人进来禀报说,前殿有人要拜见大巫。湿婆让洛丽霞宽坐片刻,跟着来人离开了。   茶过三巡,可湿婆仍旧没有要回来的迹象。洛丽霞犹豫了一阵儿,不知该不该起身告辞。忽然,前殿走廊上脚步轻响,很快一个同样身穿黑袍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女公子,大巫大人恐怕一时回不来,所以让妾代为道歉。“那黑衣女子轻启朱唇道。   “无事。既然大巫有事,那在下改日再来拜访也是一样。”洛丽霞起身道。   “这。。。”那女子似乎有些犹疑,“女公子不防再等等,想来大人很快就会回来。”   洛丽霞知道她是怕待会儿湿婆回来责怪自己,笑道:“我看这样吧。请你给我拿些笔墨来,我给大巫留个字条。”   那女子一听登时大喜,说道:“大巫的书案就在隔壁,请女公子移驾。”   洛丽霞随着那黑衣女子来到了隔壁的一个小房间,抬眼一扫果然见里面有个小小的书案。黑衣女为洛丽霞研好了磨,洛丽霞新裁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写好后交给了黑衣女。   “有劳了!”洛丽霞淡淡道。   黑衣女小心的接过字条,行了一礼。   可就在洛丽霞将要起身之际,她一瞥眼忽然瞧见桌上有本册子,看着甚是眼熟。她拿过来仔细一瞧,不禁哑然,原来这本册子跟在王木春书桌上发现的一模一样。   “原来大巫平日也对诗赋感兴趣。”洛丽霞说道。   “是啊!大巫一直很喜欢作诗。您不知道,这县里每回举办作诗大会,大巫都是座上宾呢。”黑衣女颇为骄傲的说。   “原来如此。”洛丽霞翻开册子,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跳入了眼帘。刘宝玖?这上面竟然有他的名字?   洛丽霞定了定神,随口道:“这看起来像是去年的册子。前任县令刘大人常来庙里吗?”   “是啊!刘大人也喜欢作诗,因而会常常来庙中跟大巫大人探讨一二。不过,可惜了,听说刘大人那日鬼节之后就失踪了。”黑衣女颇为感慨似的说。   “去年鬼节,大巫应该也参加了吧?”洛丽霞将书册搁到一边,装作心不在焉道。   “没有!大巫大人向来不喜欢这些,所以那日我们都去了,只有大巫大人一个人在庙里。”那黑衣女子说。   看着天色不早,洛丽霞没再说什么,起身告辞而去。   山阳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此刻天空却布满了铅灰色的乌云。洛丽霞从庙里出来,正沿着河堤往回走,抬头间见一个人影向她这边赶来。   “小姐!可找到你了!”来人离得老远就冲洛丽霞挥手。   “怎么了?”洛丽霞看朱元汗流浃背的样子,走上去问道。   朱元擦了一把汗,火急火燎道:“李公子来了。。。看着状态不对头,说要见你。”   “哦?走,回去瞧瞧!”洛丽霞丢下一句,匆匆走跟朱元走了。   李玄清已经等了洛丽霞大半个时辰,此时他慌乱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秋伯正坐在一边跟他说话。眼看着天阴了一大片,秋伯想起了自己晒在院中的鱼,急忙拿了一块油布下到了院子里。   可他还未盖上鱼干,夹着雨滴的冷风已经吹进了院中,那油布更是不听使唤呼啦啦的扯个不停。正巧朱元和洛丽霞回来,这才帮秋伯将鱼干盖好。   “秋伯,清哥怎么样了?”洛丽霞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身边的秋伯。   “应该没什么事儿了。他就是吓着了!”秋伯笑道。   说着话,三人已进入了房中。李玄清见洛丽霞回来,急忙迎上来叫道:“霞妹,为兄昨晚真的遇见鬼了。。。”说着话,身子又开始不由自主的抖起来。   洛丽霞听了眉头不由自主的跳了跳,给李玄清倒了杯热茶,这才淡淡道:“不急,慢慢说。”   李玄清接过热茶小心的揣着,这才缓缓的开始讲述自己昨夜的遇鬼的经历。。。。。。    ☆、第五十章   夜气渐重,迷迷蒙蒙的将整个内宅包裹起来。自县令王木春遇害后,李玄清就心有悸悸,整宿整宿的不敢睡觉,即便实在熬不住睡着了,也会从梦中惊醒。   今夜又是漫长的一夜,李玄清枯坐灯下,疑神疑鬼的盯着窗外树枝的黑影,仿佛那黑影会随时破窗而入。本来他完全可以搬到洛家去住,洛丽霞也多次跟他说过。但李玄清爱面子,不想让人说自己胆小,故而他很爽快的拒绝了洛丽霞,结果就弄到今日这步田地。   院中静的让人心发慌,李玄清不敢在多看窗外一眼,索性爬上床榻,将头埋在被子里,哆哆嗦嗦的祈求黎明的到来。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太过劳累,不知不觉间,李玄清竟在被子里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呼呼的起了风,银杏的枝桠随风啪啪的摇动着,看着还有几分诡异。   不知为何,李玄清突然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瞧了瞧,见屋里黑洞洞一片。他全身一怔,自己明明记得刚才上床之前灯还亮着,怎么会突然灭了呢?该不会是。。。该不会是那种东西真的来了吧?想到此处,李玄清不由得觉得头皮一紧。   他不敢吱声,紧紧的将被子按在了头上。可过了好久,也没有什么异样的动静。李玄清战战兢兢的将被子拉开一条小缝儿,觑这眼睛往外窥探着。但什么都没有,除了窗外不时刮着窗格子的树枝。   或许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李玄清掀开被子,借着月光在屋中扫视了一番。等他看见桌上的灯烛时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烛捻在自己熟睡中是烧掉了,害得他差点吓破胆,还真以为是鬼来了呢。   他微笑着伸手摸起放在一边的火石,想要再次点燃灯捻,可就在这时窗台似有重物敲击窗格子的声音。李玄清顿时身子一僵,连迈步的力气仿佛都没了。他胆战心惊的竖起耳朵,静待着那可怕的声音。很快,那声音又传入李玄清的耳中,只是这回似乎比上次击的还要重些。   李玄清嗓子一睹,连半个声音也说不出来了。他挪着步子靠近窗台,小心翼翼的捅破一层窗户纸,旋即猫着腰将脸贴在了上面。外面的一幕让李玄清终身难忘,他看见了一个满脸是血的黑衣人正望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啊-”李玄清想叫,但恐惧之感到了喉咙便怎么也发不出来了。他只能惊恐的瞪着那个鬼影,看着那鬼影在惨白的月光下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然后朝通往后院的回廊移去。李玄清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亦或者是好奇心在作怪,他愣了愣神,旋即轻手轻脚的开了门悄悄尾随着那影子。   可那影子到了后院一棵树下便隐没了踪影,李玄清在夜雾中等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但那鬼影却再也没有出现。那个人会是谁呢?难道就是前任县令刘宝玖的冤魂?那他为何要找上自己呢?李玄清满脑子疑问,但最终还是恐惧战胜了好奇心,他头也不敢回的跑回了房间,就这样失魂落魄的硬撑着等到了天亮。   “清哥你是说,那鬼影到了树下就消失了?”洛丽霞等李玄清叙述完他自己的惊魂故事,问道。   “是!我跟到大树下,那影子就再没见到。”李玄清心有余悸道。   “那你事后有没有问衙里见过鬼影的人,他们见到的影子跟你昨夜所见是一样的吗?”   “没有。”李玄清否认道,“不过,我想应该就是那个影子。披头散发,七窍流血,应该没错吧?”   洛丽霞半晌没答话,只是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   在场众人听完李玄清的昨夜惊魂也沉默不语。此时,外面的雨渐渐大起来,不一会儿庭院之中就积起了几个水坑,那径旁的花瓣被急雨打落,正浮在水坑上一圈圈的漾开了去。   “砰砰!”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谁呀?”秋伯咕哝了一声,打破了静寂。他瞥了朱元一眼,朱元心不甘情不愿的取了把伞过去开门。   朱元去后不久,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渔人走了进来。众人诧异的盯着来人,一时无语。直到来人进了屋中除下斗笠,众人这才看清,那人竟是司徒雅。   “怎么了?”司徒雅觉得屋中气氛怪异,又见众人脸色凝重,不禁讶然,   “没事。司徒公子请坐!”洛丽霞抬手请道。   司徒雅将渔具放到廊子里,这才挨着洛丽霞坐下。李玄清见他如此,心中不快,俨然将昨夜发生的一切抛之脑后,侧头道:“司徒公子真是好雅兴,下这般大的雨还出门。”   司徒雅笑了笑道:“公子不是也一样吗?”   “你!”李玄清哼了一声,故意说道:“我与霞妹乃是未婚夫妻。丈夫到妻子家来有何不可?”   司徒雅也不生气,淡淡道:“此言差矣。未婚夫妻又不是真夫妻,在还未成亲之时还是要避嫌才是。否则,外人会说闲话的。”   李玄清怒气冲冲的瞧了他一眼,冷冷道:“那公子频繁到一个女子家中又当如何?”   司徒雅笑道:“在下与洛姑娘乃是君子之交。朋友间惺惺相惜,常来拜访有何不可?”   “你。。。”李玄清彻底被激怒了。   洛丽霞见二人之间火药味越来越浓,赶紧岔开话题道:“看司徒公子刚才的样子,想来是去河边钓鱼了吧。”   司徒雅点头道:“正是!不料还未钓到,这天就变了。在下全身湿透,故而想问姑娘讨杯热茶喝。”   秋伯见他如此说,也不等洛丽霞吩咐自去后厨烹茶去了。   喝了热茶,众人都觉得心情似乎好些许多。眼看庭中雨渐渐止住,洛丽霞抬头瞧了瞧外面的天色,这才回身道:“雨停了!清哥,我们到衙门去去瞧瞧。”说着又转向司徒雅道:“如果司徒公子没事也一起吧!”   李玄清根本不想让司徒雅跟着掺和此事,再说要是让其知道昨夜的窘状,还不知道要在洛丽霞面前搬弄什么是非诋毁自己呢。   “这恐怕不妥吧?”李玄清阻止道,“司徒公子忙的很,我们怎么能占用他的时间呢?”   司徒雅见李玄清如此说,已经猜到他的意思,笑了笑道:“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回去确实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奉陪了。不过,姑娘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找在下就是。”   “也好!那就先谢过了!”洛丽霞说道。   司徒雅点了点头,告辞而去。   油亮的水珠挂在新濡湿的绿叶上,天空青的如同水洗过般。洛丽霞一行人站在县衙后院的那棵杨树下,李玄清正絮絮聒聒的说着话。   “就是这儿?我清楚的看到那鬼影到了这棵树下就没影了。”   洛丽霞一边听李玄清絮叨,一边在树边走来走去。末了,她转头道:“将这周围的地都给我挖开。”   朱元应了一声,拿着铲子开始挖土。   由于刚下过雨,地上还很潮湿,朱元每挖开一块土,里面都有新鲜的泥土味飘来。洛丽霞站在边上仔细的盯着新翻出来的土壤,但里面什么也没有。   “再换另一边试试。”洛丽霞见没什么发现,对朱元说道。   朱元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又开始挖另一片地方。这回还没挖多深,就听见朱元惊喜的叫了一声。   “发现什么了?”洛丽霞和李玄清赶上前问道。   “好像是个油布包!”朱元放下铲子,边徒手挖去边缘的湿泥,边回道。   那油布包好像在地下埋了好久,朱元费了些功夫才挖出来。   “小姐,你瞧!”朱元将油布包交给洛丽霞。   洛丽霞扯去上面的细绳,麻利的解开了外面的油布。等里面的东西呈现在眼前,李玄清不禁失声叫了起来:“是。。。是,账。。。”   在他快要喊出最后那个字时,洛丽霞制止了他。李玄清惊疑的望了望四周,识趣的闭了嘴。   县衙人多眼杂,洛丽霞将油布重新包好,又叫朱元将土填好,这才回了庄子。   “霞妹,这是什么?”李玄清盯着洛丽霞手中的册子问道。   洛丽霞将册子翻了翻,邹眉道:“这是山阳县三年前挠洪灾时,朝廷拨给的赈灾银两的使用细目。据账册显示,这些银两根本没有拨给灾民,而是被人侵吞了。”   “什。。。什么?竟有这种事?”李玄清惊得目瞪口呆。   “是啊!我猜昨夜那个所谓的鬼影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才引你去的。”洛丽霞又道。   “你是说,刘县令很可能是知道了这本账册的事,才会被人杀了的?那也就是说,是冤魂显灵了吗?”李玄清这时了悟道。   洛丽霞见李玄清那副害怕的样子,不禁好笑道:“也许,那刘县令的鬼魂觉得你甚是不错,所以才想要你帮他洗脱冤屈吧。对了,我好像听说他生前也是个爱诗之人,恐怕就是这点让他选中了你吧。”   李玄清一听此言,吓得脸色又是一变:“不,不会吧!其实,我的诗也没那么好吧。”   “这可就不知道了。”洛丽霞故意道。   “你的意思是,他还有可能来找我?”李玄清身子一冷,疑神疑鬼的望了望背后。   “说不准!”洛丽霞点点头。   “有可能!”朱元赞同道。   “啊呀!霞妹,你们可得救救我呀。”李玄清大惊失色道。他可不敢保证那只鬼会不会一时兴起让自己和他作伴。   朱元见李玄清吓得那个样子,终于忍不住了,纵声大笑起来。洛丽霞也一口将刚喝到嘴里的茶喷了出来。见二人如此,李玄清才知这两人是有意拿自己打趣。   他嗔怪的望了二人一眼,正色道:“我都快担心死了,你们还有闲心笑。”   二人见李玄清真的生了气,这才勉强止住了。   过了半晌,朱元缓缓道:“小姐,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洛丽霞出神的望着远方,淡淡回道:“请君入瓮!”    ☆、第五十一章   听洛丽霞如此说,朱李二人都是一惊。但二人还未来得及细问,洛丽霞已走到几案边蘸了浓墨,疾笔龙飞,不会儿便在在细润的笺纸上写好了一封短信。   “朱元,你去司徒公子那里跑一趟,将此交给他。”洛丽霞将纸轻轻折好,交给了朱元。   “这。。。”朱元下意识的瞧了瞧身边的李玄清,见他死死盯着纸笺,脸色大变。   但洛丽霞似乎对这一切浑然不觉,见朱元愣在一旁,奇怪道:“怎么了?”   朱元赶紧摇了摇头,又满怀歉意的看了看李玄清,这才埋头出了门。李玄清盯着朱元消失的方向,满怀期待的看着洛丽霞,满以为她会给自己个满意的交代。可他等了老半天也没等来哪怕是洛丽霞的一句问候。因为此时,洛大捕快正全身心的誊录那本账册,完全无视李玄清此人。   李玄清见她如此,又急又气,但他是个极爱面子的人,平日里又自负的很,所以自然拉不下面子主动跟洛丽霞搭话,只在一旁生闷气。   时间过的很快,等洛丽霞搁下笔,合上抄录好的册子时,日影已经西斜。她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抄录好的册子用油布包包好,这才抬头惊讶的发现,原来李玄清还在一旁端坐着。此时的他看着身子有些僵硬,脸色也不大好。   “清哥?你没事吧?”洛丽霞讶然问道。   “唔!”李玄清硬邦邦的应了一声,很快便没了下文。   洛丽霞虽觉得他有些奇怪,但眼前她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所以也不如何在意。她走到李玄清面前讲油布包交给李玄清,让他带着这个布包即刻回县衙。   “记住!尽量呆在屋里,夜间不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理。”洛丽霞又嘱咐道。   见洛丽霞说的郑重,李玄清不禁一颤,忙问:“该不会今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吧?难道。。。难道会威胁性命?”   洛丽霞神色凝重的看了李玄清一眼,点头道:“歹徒随时会取你性命。但你放心,一切我自有安排,只是你千万记住我的话,不要贸然行事。”说着略一思索,又抬头嘱咐道:“如果万一情况危急,你极速将手中的布包抛出去,料想它定会救你一命。”   “。。。好!”李玄清战战兢兢的将布包揣进怀里,又回头望了洛丽霞一眼,这才缓缓转身离开。   白天刚下过一场急雨,到了夜晚,气候湿冷,连雾气都变的浓了些许。   内衙厢房内,李玄清独自一人坐在灯下,忧虑的盯着眼前的布包,心中满是忐忑之情。洛丽霞说今晚会有人来取走这布包,如果她所言不差,那么自己很可能已经被卷入了一场阴谋之中。只是为何那鬼影要引自己寻到这东西呢?是想借自己的手沉冤昭雪,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李玄清深深的叹了口气,再也坐不住,便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夜长得可怕,如今已过了亥时,可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恐怕那歹人不会来了吧?李玄清又坐回杌子上,给还未冷去的杯中重新续上了热茶。   然而就在此时,他似乎突然问道空气中飘来一股幽香。哪里来的香气?是幻觉吗?李玄清满腹疑虑的皱着鼻子又闻了闻。这回他确定了。那闻着像是一股似檀非檀的味道,虽则淡淡的,但仔细一辨还可闻出。   怎么回事?他略一思忖间,那香味渐渐的浓了起来。李玄清顿时觉得头晕晕乎乎的,看什么东西好似都在梦中一般。他立刻感觉不对头,挣扎着想要起身,但还未抬脚就如面团一般跌在了杌子里。   正在他无可奈何之际,突然灯烛噗的一声灭了,接着他似乎看到眼前有一个黑影在慢慢朝自己移来。李玄清大惊,想要出声,但口齿已经不灵便了,喉管似乎也失了声,嘴大张着却喊不出声。   他下意识的瞧了瞧面前的油布包,想起了洛丽霞嘱咐自己的话。可他此刻手足酸软,哪有力气呢?怎么办?眼看那黑影越来越近,很快李玄清觉得自己似乎感觉到了它的气味。   那黑影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对着眼前的猎物怪异的笑了笑,接着黑暗中闪过一抹寒光。李玄清直瞪瞪的看着那寒光像自己刺来,一瞬间似乎连害怕都忘了。   这时只听门板呼啦一响,旋即一个人破门而入。还未等李玄清反应,那人便与黑影打了起来,黑暗中不时飞溅出淡淡的火星,接着李玄清便听到有一人闷哼了一声,显然是受了伤。他努力瞪大双眼想要确定是谁受了伤。但眼前一片花白,更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只听一阵重物倒地之声传来,李玄清再定睛间,屋中的柜子已横在了离自己不远处。他试着伸了伸手,可是仍旧动不了。正在他惊疑之际,又是一声闷哼传来,接着一个黑影似是倒在了门口。   朦胧间,又一个黑影来到了李玄清面前。李玄清以为那人是来杀自己的,心脏突的一跳,仰面栽倒不省人事了。   李玄清醒过来之时已经是次日一早了,他摸着剧痛的脑袋,一时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等他看到朱元那张笑脸时,这才猛然记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你。。。朱元?我没死?”李玄清惊惊然的看着自己喊道。   “李公子,你当然没事了!”朱元倒了一杯水给他,又继续道:“不过,要是我再晚到一步,那就悬了。”   “说的是,这多亏了你。“李玄清说道,刚说完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那。。。那歹人可捉住了?”   “放心吧,他此刻正在大牢里呆着呢。”朱元笑着抬头道,”不过你倒是猜猜这人是谁?”   听朱元如此说,李玄清猛然一惊,“莫不是咱们认识的人?”   “是啊!就是咱们衙里的苏万友苏大县丞。”   “你说什么?苏万友。。。怎么会呢?”李玄清惊讶的连嘴都快合不拢了。   朱元耸耸肩道:“谁知道呢!小姐此刻正审他呢。”说着忽然想起了一事,问道:“在我赶来之前,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公子没有按照小姐的话掷出油布包救自己呢?”   李玄清哀叹着摇了摇头,将昨晚自己闻到香气,手脚动弹不得的话一股脑都告诉了朱元。朱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要他要好休息,起身离开了。   他刚要往牢房去就见洛丽霞款步走了过来。   “小姐,问出来了吗?”朱元迎上去问道。   洛丽霞摇了摇头,淡淡道:“苏万友口紧的很,什么也不肯说。你那边呢?清哥醒了没有?”   朱元点头道:“已经醒了,他还告诉了我一件事。。。”接着,他将昨夜发生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洛丽霞。   “哦?”洛丽霞听完眉间一跳,“你是说,清哥闻到了檀香的味道?然后就动弹不得了?”   “正是!而且,李公子还说他闻到那味道后,眼前就朦朦胧胧一片,什么也看不真切了。”   怪不得!洛丽霞伸手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这时,二门上的班役进来回说门口有一个自称是司徒雅的人要见洛丽霞。   “请进来!“洛丽霞摆了摆手。   班役应了一声去了,很快司徒雅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县衙厅堂之上。   “情况怎么样?”洛丽霞请司徒雅坐下,一壁倒茶一壁问道。   “有收获!只是现在证人未醒,只怕还得等些时候。”司徒雅从容道。   “人此刻身在何处?”   “放心!她此刻就在我府中,很安全。”司徒雅溜了洛丽霞一眼,旋即便将自己昨夜的行装告诉了洛丽霞。   洛丽霞那日去了鬼庙之后,回来便觉得那里似乎不大对头。故而当天便给司徒雅写了封短信,让他替自己去查查。司徒雅接到信笺,当晚便去夜探鬼庙。   那鬼庙不甚大,只有两进大门。他悄悄从后墙翻进了庙中,伏在屋檐之上,伺机而动。刚开始时,一切似乎都很平常。那湿婆一直神态平静的端坐于鬼仙之前,微闭着眼眸,口中还念念有词,看样子像是在祷告。快到子时,湿婆祷告完毕,让人捻熄了灯烛,又亲自检查了各处的门窗这才安心归寝。   湿婆回房之后,原本在门口侍候的两个侍婢也都提灯回了后院的厢房。结果,一时间整个鬼庙淹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司徒雅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动静,料想也许无事,便有了归意。   可谁知就在此时,湿婆屋门吱呀响了一下,旋即一盏昏暗的灯烛便出现在司徒雅的视线中。透过摇曳的烛光,司徒雅看到一个满脸油光,皮肤蜡黄的老妇走了出来。那老妇睁着蜡黄的眼珠,疑神疑鬼的往四周瞥了一眼,见到处悄无声息这才款步转上回廊,不会儿便消失在黑暗中。   司徒雅伏在高处一直跟着那昏暗的烛光,只瞧那烛光竟停在了庙中的后门上。老妇小心翼翼的将门来开一道侧缝,很快一个人影便闪了进来。看那身形,司徒雅判断那人应该是个年约三十几岁的男人。   那老妇见了来人扯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摆手让男子跟着她。男子点了点头,回身轻轻的关上了门,这才快步跟了上去。眼看灯光越来越远,最后那两个黑影便消失在了一处偏殿之中。   司徒雅等了一阵儿,见四下再无人影,便翻身越过屋脊轻轻的落在了偏殿的屋梁之上。他轻声解开一块青瓦往里探去,见殿中只点了一盏青绿的油灯,但那老妇跟男子却没了踪影。   司徒雅料想此殿中定然还有机括,便悄悄落到殿中,四下摸索。这时,那偏殿中的香案突然动了动,司徒雅一惊,急忙闪身躲在神像时候。再探头望去,只瞧那香案缓缓的移开了,下面竟露出一个地道来。   正犹疑间,只瞧上来两个年约四十几岁的婆子,那两人探出身子望了望外面,见没动静这才小声催促身后道:“快快。。。轻点轻点,庙里的人都睡了,你们想作死吗?”说着已经来到了地上。她们话音刚落,只瞧两个五大三粗的黑衣女人抬着一个人跟了上来。   先前那两个婆子鬼鬼祟祟的拉开偏殿大门往外瞧了瞧,见四下无人,这才回身招招手让那两个黑衣女人跟着自己来。司徒雅见此事蹊跷也悄悄尾随她们而去。   一行四人绕过廊子来到了后院,其中一个婆子指了指一开地方,开口道:“埋在这里吧。”话落,去柴房拿了两把铲子交给了抬人的黑衣女人。   那两个黑衣女人恭敬的接了铲子,开始在地上挖起来。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两人挖好了一个浅坑。抬头望着面前的婆子,说了几句什么,看样子应该是在请示什么。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动作麻利些,要是出了差池,仔细你们的皮。”一个婆子厉声斥道。   那两个黑衣女人恭敬的应了一声,从坑里爬上来,而后抬起那人将其放入了坑中。   “动作快些!干完好睡觉!”先前那婆子催促道。   黑衣女人小心答应着,拿起小铲子开始填土。不会儿,那人便被黄土淹没了。那婆子左右看了看,点了点头,领着三人一径去了。   洛丽霞见四人走远,这才翻身来到埋人之处。他见那些人忘了拿铲子,便拿过一把轻轻的将土挖开了。   此时,月光透过树影照了下来,他低头一瞧,见此人竟是个年轻的女子。那女子看着年岁不大,穿着一袭白衣,长相清秀,但不知为何头上却又老大一片血迹。那血迹即便是现在还未干透,一滴滴的深入了土壤之中。   司徒雅走上前瞧那女子,见那女子似乎还有微弱的呼吸。于是,他将其拖了上来,又重新盖上土壤,这才离开。   “只是那女子撞伤了头部,没有两三日恐怕难醒。”司徒雅说着呷了口茶道。   “原来如此!看来这鬼庙里却是有鬼!”洛丽霞蹙眉道。   司徒雅点头道:“而且还是只大鬼!”   “只是不知那男子究竟是何身份!”洛丽霞抬头望着司徒雅道。   “从未见过。”司徒雅淡淡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此人跟那湿婆甚是相熟,恐怕就是她诗友中人。”   洛丽霞波光闪了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来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第五十二章   司徒雅正和洛丽霞叙话,这时班役又进来禀报,说是外面有一个婆子来衙门报案。洛丽霞和司徒雅满腹疑虑的对视一眼,让即刻将人带进来。   班役应了一声,很快领着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婆子走了进来。   “你是何人?要报什么案?”洛丽霞审视了那婆子一眼,问道。   那婆子行了一礼,说自家事前任县尉武长白家的,昨日她家小姐一夜未回,派人将亲戚家都挨个找了一遍也不见踪影。她家夫人担心女儿出了意外,故而前来报官。   “你家小姐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洛丽霞问道。   “昨日是我家舅老爷的寿辰,因夫人身子不适,便让小姐代她前去贺寿。奴家陪着小姐巳时出门,本想着提前赶去帮忙。可谁知昨日是六月节,街上人多,也不知怎么的小姐就不见了。奴家着了急,将整条街都找遍了也不见踪影。没法子只得前去舅老爷家瞧,心想也许小姐自己去了也不一定。可到了舅老爷家一问,小姐并未去。奴家吓得心惊,将小姐丢了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舅老爷。舅老爷连忙派人去找,可是找了一整夜也没找见。夫人身体不好,现在也卧病在床,还请大人定要帮我们找到小姐,否则奴家怎么跟死去的老爷交代啊。”那婆子一边拭泪一边哀诉道。   昨日失踪?洛丽霞顿了顿,宽解道:“你先不要伤心。我且问你,你家小姐失踪之时,你们可在街头遇见过什么可疑的人或事吗?”   那婆子低头想了想,答道:“也没什么特别之事。哦,对了,奴家和小姐经过西楼之时好像看见门边站着两个黑脸婆子,她们对着小姐指指点点的,不知再说些什么。可是,当时我们赶时间,也没有特别在意。”   “你还记得那两个婆子的样子吗?”   武家婆子摇了摇头,说当时是匆匆一瞥并未看真切。洛丽霞蹙了蹙眉,正待想说什么。司徒雅冲她摆了摆手,问那婆子道:“那两个婆子可是身材五大三粗,身穿一袭黑衣吗?”   听闻此言武家婆子眼睛一亮:“正是,好像就是如此装束。”说完,她疑惑的瞧了司徒雅一眼,像是诧异司徒雅怎么会知晓此事。   司徒雅转头冲洛丽霞点头,淡淡道:“正是昨夜那埋人之人。”   洛丽霞心下了然,又问那婆子她家小姐是否与人结怨。   婆子说,结怨倒是没有。只不过她家小姐貌美,此前本县大户梁中元一直垂涎小姐的美貌,还唆使媒人上门提亲,要娶武小姐做他的二夫人。   “那时老爷还活着,就小姐一个女儿,怎能舍得她去做小?所以坚决不同意,还将两架的媒人赶出了府。从此,这梁中元就和老爷结了仇。那梁中元也不知动用了什么关系,这件事不久老爷就被罢免了县尉之职。老爷气不过找他说理,可不知为何回来就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   “那后来,梁中元又来过武家吗?“洛丽霞沉吟道。   “老爷去世后也闹过几回,可是小姐抵死不从。那梁家也就无可奈何,不久这事也就过去了。”   原来如此。洛丽霞了然的点了点头,让她先回去,等找到人就派人通知武家。那婆子行了一礼,又由先前的班役带着出去了。   武家仆妇走后,司徒雅转头问洛丽霞道:“你不告诉武家小姐已然找到,可是还有什么顾忌?”   洛丽霞淡淡一笑,问道:“你倒是猜猜?”   司徒雅睨了她一眼,轻摇折扇道:“你是想顺藤摸瓜,查出背后真正的凶手?”   “正是!”洛丽霞说道,“昨夜我们发现了一本账册。上面清清楚楚记着三年前渭河水患,朝廷赈灾银两的去处。”   “哦?”司徒雅一怔,“有什么不对吗?”   “据账目显示,那银子根本没有用于赈灾,而是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拿着赈灾的幌子私吞了。”洛丽霞说道。   “你是说,这两任县令无故身死之事都跟这件事有关?”   “你能想得到吗?这本账册居然是县衙里的鬼魂帮我们找到的。”   司徒雅听罢微微一笑,缓缓道:“只怕是人借鬼的幌子所为吧。不过,你觉得这本账册有多少可信?”   “不知道!”洛丽霞诚然道,“不过,不管是真是假,光有账册还翻不了案,除非那鬼魂手里还有人员名单或是新的证据。否则,这件事恐怕也就此不了了之了。”   司徒雅略略思索了一下,抬头道:“这事你不必操心。虽则没有物证,但并不代表我们没有人证。我这就去渭河附近的村子走走,想来定能问出些端倪。”   洛丽霞淡然一笑:“那就有劳了。”   自司徒雅去后,洛丽霞已然等了两天。可她未等来司徒雅的好消息,倒是等来了朝廷的一封诏谕。诏谕中说派往山阳的县令此刻已经在路上了,大概还有两三天的时间就会到了。在此期间,朝廷希望洛丽霞全权处理县中大小事务,直到新任县令上任。   “小姐,朝廷怎么说?”朱元见洛丽霞看完诏谕面无表情,猜不透其中原委,急忙问道。   洛丽霞将诏谕交给朱元,微笑道:“说是给我三个月假,可这还未满十天,就又被朝廷征调着去管理县衙了。若是如此,咱们干脆回京城好了。”   朱元看毕笑道:“这还不是树大招风。小姐声名在外,只怕到了哪里又不得闲。”   洛丽霞笑着没答话,抿了口茶问道:“李公子怎么样了?”   朱元耸耸肩答道:“还能怎么样!李公子从小养尊处优,从未经历过如此可怕之事,还差点丢了性命。已经病了两日了,不过大夫说只是惊吓过度,过两天就没事了。”   洛丽霞点点头,起身道:“这两日忙着衙门里的事也没顾上清哥,是该看看他了。”说着已然到了门外。   可两人还未出远门,就迎头遇见了刚风尘仆仆赶来的司徒雅。洛丽霞忙将他请进屋中,问他可有什么消息。司徒雅喝了一大口茶,这才回道:“此事确实如此。那渭河边的村民根本不知赈灾银两之事,而且我这次还听了些别的情况。”   “哦?”洛丽霞忙问是怎么回事。   司徒雅告诉她,渭河边土壤肥沃,但洪灾也不断。三年前,河口决堤,田地靠近河边的村民都遭了灾。这里数一个叫成阳峪的村子受灾最严重,据那里的村老说,田地被淹后,他们村里颗粒无收,本来一心盼着朝廷拨粮赈灾,可谁知等了几个月都不见动静。眼看村里的人快饿死了,没法子他们由里长带着去向县令请愿,要求开仓放粮。可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再等几日,等朝廷的诏令一到立刻赈灾。   就这样又等了数日,可县里还是没有动静。正当他们想要再次进县请愿之时,突然来了一帮放粮的人。村民们又惊又喜,谁料想要得到粮食是有条件的。   说到此处司徒雅顿了顿,洛丽霞忙问是什么条件。   “凡是领粮的人家都要将自己手里的地抵押给来人。”司徒雅说道。   “这不是趁人之危,敲诈勒索吗?”洛丽霞说道。   “正是如此。”司徒雅点点头,接下去又道:“村民们此时已断粮三日了,为了得到粮食活命,他们商量了一下,只将村中一少部分田地抵押了出去。本想着这样就能既保住性命,来年也不会挨饿了。可谁知,他们换来的粮食根本不足以充饥。因为来人要的是他们全部的田地。后来,没法子他们只好将手中剩余的地也抵了出去,变成了佃户。”   “如此巧取豪夺,村民们就如此心甘吗?”   “怎会如此。事后他们也告过状,但县里以村民们当初自愿为由驳回了诉状。他们没法子只得忍气吞声。可谁想,那放粮大户对他们极尽盘剥,村民们辛辛苦苦干了一年营生,到最后得到的报酬还不足以糊口。于是,他们又想着去郡里告状,可这次同样被驳了回来,几个领头之人还被关进了大牢之中。”   “是这样!”洛丽霞蹙了蹙眉,思忖片刻又问道:“这放粮大户是谁?”   司徒雅放下茶盅缓缓道:“此人正是梁中元。”   什么?洛丽霞听了一惊,又是梁中元,看来此人不简单呢。   “此人究竟是什么背景?为何会这般有恃无恐?”洛丽霞问道。   司徒雅说,此人之父生前乃是河东郡守,而且还是魏国公的门生。正因为有了这层关系,梁家在河东根基稳固,凡是来这里上任的官员都要先去拜见梁郡守,即便是他后来退职在家也是如此。三年前梁郡守过世,梁家整个落在了梁中元手中。听闻此人心狠手辣,智勇双全,家中还豢养了不少打手。那些打手有不少是军中退伍的军官,骁勇彪悍,所以本地不管是县令还是百姓根并不敢招惹。   “那梁中元不仅侵吞土地,而且还跟市井的商家征收重税,如果敢不给,就会给他的手下打的断手断脚,再也无法营生。故而,这里各行的行头都不敢得罪于他,每月一到时候就主动纳贡,梁中元就像这山阳的土皇帝一般。”司徒雅又继续道。   洛丽霞听司徒雅说完半晌无语,忽然问道:“听说这河东的驻防长官是大将军的老部下,不知如果要现调二百兵卒司徒公子可有办法?”   按大唐律法,只有一县之主有权在紧急时刻向朝廷上奏调兵驻防,而洛丽霞虽是四品官员,但毕竟不是一方长官,故而绝没有此权。可眼下新任县令还有数日才到,她怕此案突然发生什么变故,故而想趁对方还未防备之时先下手缴了梁中元,以免后患。   司徒雅深知此意,他略一思索,说道:“调兵只怕不行,不过向其借几十人倒是可以。”   “那也足够了!”洛丽霞若有所思道。   两人正说着话,朱元忽然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司徒府的一个仆役。   “出了何事?”司徒雅转头问自家的仆役道。   那仆役告诉他,先前他带回家的那个受伤的女子醒过来了。司徒雅和洛丽霞相视一眼,随着仆役去了司徒府。    ☆、第五十三章   洛雅二人赶到司徒府,那武家小姐已然醒了多时,此时正斜靠在靠枕上喝丫鬟端上的汤药。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忙抬头觑看。不会儿,只瞧一个俏丽的女子和一个英朗的公子走了进来。   武小姐见二人神色已经猜到了几分,故而也不用仆人介绍便要挣着下床行礼。洛丽霞忙一把扶起,仍叫旁边的丫鬟扶着躺好,这才开了口道:“相比姑娘就是已故县尉武长白家的小姐吧。”   此前,武小姐虽向司徒府中的下人们打听了自己获救的经过,可万料不到面前的年轻女子竟一口道出了自己的身份,诧异之余,心中更生疑惑,只怔怔的审视着洛雅二人。末了,才淡淡道:“夫人认得小女?”   夫人?在场众人听她唤洛丽霞为夫人都是一怔,随即了然,知道她是见司徒雅和洛丽霞一同前来,故而误会了。丫鬟忙笑道:“这位是京兆府的洛大人,可不是公子的夫人。”   武小姐自知失言,急忙道歉。洛丽霞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忙偷瞄了司徒雅一眼,只瞧他神态自然,好似并未在意。见他不以为意,洛丽霞这才松了口气,倒是身在一旁的朱元笑的差点憋出内伤,只因小姐在场也不敢放肆,只得起劲抠自己的大腿。   这时,丫鬟搬来了几个杌子,一行人坐下,洛丽霞细细打量了那女子一眼,见她杏眼桃腮,虽在病中却还是掩饰不住那一抹清丽。洛丽霞问她身子可感觉好些了。武小姐轻轻点了点头,但因刚才自己闹了一场乌龙,面上有些不自在。   洛丽霞瞧出了她的心思,笑道:“姑娘不必介怀,我与司徒公子咋然同来,任谁也会误会的。不过,这且不提。姑娘前几日究竟在鬼庙出了何事,又为何会受伤呢?”   见洛丽霞问她受伤之事,武小姐脸色一白,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司徒雅见状知她是见屋里人多不好启口,便递个眼色让房里的丫鬟婆子们都退了出去,自己和朱元也起身就要离开。   “公子留步!”武小姐见状急忙制止道,“公子乃小女救命恩人,小女还有什么是能瞒过恩人呢?再说,这两位乃是公门中人,想来若是燕婷说了,定可帮我们武家主持公道。只是。。。只是。。。”   洛丽霞知她心存顾虑,忙说道:“燕婷姑娘有冤只管说出来,在下官位虽不高,好歹也是正四品捕快,即便不行,上头还有大理寺,刑部,再不济还有当今圣上,你还怕什么?”   司徒雅也在一旁道:“洛大人都这般说了,姑娘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只管说就是。想来那人再厉害,难道还能凌驾于国家律法之上吗?”   武燕婷见众人如此说,这才下定决心,将自己的冤屈说了出来。   “六月节那日是我母舅的寿辰,故而我一早带了乳母便赶往府里去帮忙,可谁知,那日人多,我们被挤散了。我正没奈何处,突然不知从何处蹿出两个黑面婆子。她们不分青红皂白拉着我就走,还捂着嘴不让喊。我心知情势不对,便疯了似的挣扎起来,哪想到那二人将我带到一个无人巷口竟将我打昏了。我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在一间黑屋子里,旁边还有抓我的那两个黑脸婆子,另外还有两个没见过面的婆子。”   “我问她们要做什么?她们看着我只是笑也不做声。我又惊又怕,挣脱了她们想往外跑。可我一个小女子能跑出去吗?还未到门口就被抓了回来,还被捆上了手脚。后来,一个身穿黑衣蒙着面的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当时屋里很暗,我看不清那两人的面容。直到那男人擎着灯烛走到我面前,我才认出,他就是害我父亲,还多次上我家提亲的梁中元。”   梁中元?听到此处,洛丽霞和司徒雅对视了一眼,心下一片澄明。只听武燕婷又继续道:“那梁贼意欲图谋不轨,我咬伤了他,一头撞在了墙上,而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时,就发现到了这里,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原来如此,洛丽霞点头:“你说是梁中元害了你父亲?可有什么证据吗?据我们了解你父亲是抱病而亡的。”   武燕婷愤然道:“这都是梁贼对外的说辞。实际上,梁贼因为媒人之事一直记恨父亲,后来竟买通县丞苏万友,找了一个卑鄙的借口,诬我父亲收了人的贿赂。那县官刚来也不知就里就听信苏万友的说辞将我父亲革了职。父亲知这是苏梁二贼做的好事,就找上门去要讨个公道。可谁知那梁贼颇有心计,竟假意讨好,口口声声说都是苏万友干的,他一点不知情,还在父亲面前赌咒发誓,说要是说一句慌就烂了肠子。我父亲是个粗人,见他如此便信了。那梁贼又请我父亲喝酒,还说过一会儿就找苏万友算账。谁知,他竟在酒里下了药,找来一个行院里的女子污我父亲的清白,还拿此事威胁于他。父亲清白一生,那里受过这种侮辱,故而回去不久就给气病了,就再也没起来。。。”说到后来伤感至极,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洛丽霞沉吟着看了武燕婷一眼,梁中元想要得到一个女子有的是办法,犯不着想出如此恶毒的手段污蔑武长白,除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武县尉在此之前可是掌握了梁中元的什么把柄?”洛丽霞忽然问道。   武燕婷疑惑的摇了摇头:“没听父亲说过。”说着,忽然眼睛一亮道:“对了,父亲临终之时曾将一幅画交给我,嘱咐说改日如果山阳来了好官就将此画交给他。”   “哦?”洛丽霞眼眸微闪,忙问那幅画此刻在何处?   “在家中柜里锁着。大人要瞧就请拿着这个结子问我母亲去取。”说着摸出一个水红梅样结子。   洛丽霞接过了结子,让朱元即刻去武家通知说是找到小姐了,顺便将那幅画拿到庄子离去。朱元答应了一声,急急的去了。洛丽霞又坐了一会儿,这才告辞回庄。   乌鹊南飞,星宿列张,此时又是子时之末,洛丽霞一人独坐灯下仔细瞧着那幅画。那是一副再普通不过的山水画了,笔触粗疏滞涩,绝对称不上名贵。但为何武长白临死之时要他女儿将此话小心保管呢?莫不是里面有什么古怪。可该用的法子自己一早就用过了,什么对着灯照,拆开卷轴,查看夹层,但都一无所获。   莫不是那武小姐记错了?或是,武长白临终之时糊涂了?洛丽霞心下拿捏不定,又细看了一回,但仍旧毫无头绪。   时值炎夏,屋里有些闷热,加之夜深,洛丽霞不觉间竟趴在桌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起了风,那窗板没关严,被风啪嗒啪嗒直响。洛丽霞猛然一惊,再睁眼时发现屋中一片漆黑。她低头一瞧,才发觉原来不知何时那灯捻子已经给烧断了。洛丽霞直起身子转头瞧了瞧天色,只瞧东方已经开始发白,马上天就要大亮了。   她也不再点灯,默然伸了个懒腰,再低头间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怔住了。原来黑暗朦胧间。洛丽霞竟瞧见放在几案上的那幅画上竟银光闪闪的。她梦起身将窗户关好,这下屋中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再低头细瞧那画作,竟发现上面隐隐冒出了字迹。她又将字画拿到更为暗的地方,这下上面的字迹清晰起来,她细细一辨认,随即喜上眉梢,原来那正是河东郡官员私吞赈灾银两的名单。   洛丽霞将那名单上的姓名记了,重新点了灯,不用一顿饭的功夫便将上面涉案官员的名字都记了下来。做完这些事,天已经大亮,洛丽霞洗了脸,吃过早饭便又来到县衙大牢来审问苏万友。   苏万友起先还是不认,但当洛丽霞将这名单拿出来之时,他吃了一惊,忙问:“这是从何而来?”   洛丽霞告诉他,这是武长白临终所留之物。苏万友恨得咬牙切齿骂道:“我就知道是这个武长白搞的鬼,否则为何刘宝玖一死,这名单就不翼而飞了呢?”   洛丽霞冷笑道:“如此说来,当真是你和梁中元合谋杀了刘宝玖了?”   “是又如何?”苏万友恶狠狠的盯了洛丽霞一眼,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挑衅道:“那个蠢货,还以为能就此办了我们。可他万万想不到,我们早就洞悉了他那点伎俩,故而在鬼节那天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沉尸湖底了。他不是喜欢水鬼吗?我们就成全了他。”   “这件事湿婆也参与了吧!你们利用湿婆在百姓中的影响,先是故布疑阵,让她当着众人的面说祭祀非用生人不可。其实,你们早就知道他要用木偶祭祀,是不是?又或者,这本就是你们的圈套,以此引刘宝玖上钩,然后趁人不被杀了他,再制造一个水鬼诅咒的谎言。”   苏万友冷笑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又何必问我。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了你,否则那李玄清早就是我刀下之鬼了。”   “那王木春呢?你们为什么要杀他,难道他也发现了你们的勾当?”   “是又如何?王木春和刘宝玖一样迂腐愚蠢,以为捉到了我们的把柄,还想着向朝廷揭发我们。可惜,他千算万算,也料不到他发出的奏章前一天就被我们截获了。既然他不仁,我们当然就将他办了。”苏万友口气得意的说。   洛丽霞微微一笑回道:“可惜你们还是算错了一步。因为那刘县令的鬼魂还是向我们道出了你们所做的所有恶事?你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公理呢?”   “鬼魂?哈哈。。。“苏万友笑道,“不过,现在倒真是鬼魂了。不过,能不能再出来就不知道了。”   洛丽霞面色一变,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万友睨了她一眼,转过身子不再搭话。见此情状,洛丽霞知他是断不肯说了,转身出了牢房。出来后,她即刻去找了朱元来,让查查刘宝玖背景,并贴出告示,看看今日山阳可有什么人失踪?   末了,她又对朱元道:“你再去一趟司徒府,要他即刻去一趟河东驻防军营,能借多少兵卒就借多少。回来也不用告诉我,立即去将梁中元的府邸给我统统围起来。不许放走一个。”   朱元溜了洛丽霞一眼:“小姐这是?”   “收网!”洛丽霞正色道。    ☆、第五十四章   尽管洛丽霞防范严密,但账册和名单被找到的消息还是很快的传到了梁中元的耳中。他一早得到消息后,就即刻叫来两个策士为自己出谋划策起来。   一个说:“以在下之见,此事不能硬碰硬。不如我们先假意与之周旋,即刻给国公爷写封信,在信中将厉害关系一一说明。他先前也是吃了咱们的银子的,不怕他不帮着咱们。”   梁中元听后只沉默不语,想了半天,转头问另一个策士道:“老孙,你说呢?”   那姓孙的策士眼咕噜一转,凑上前说道:“在下倒是有个法子,就不知老爷敢不敢。”   梁中元知这姓孙的平日里是个心狠手辣的,略一踌躇,还是说道:“你尽管说来。”   那姓孙的策士刻意压低声音道:“我听说那个什么京城来的洛大人可不是什么善类,只怕咱们到时即便俯首认罪,他也不会放过老爷和一干弟兄的。以我说,趁现在事情还没闹大,咱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说着,做了一个砍人的手势。   梁中元一惊,忙问道:“这行吗?他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万一这事给朝廷知道了,咱们岂不是要遭殃吗?”   孙策士阴恻恻一笑说道:“老爷也忒胆小了。咱们杀一个是死,杀两个更是死。与其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搏他一搏,说不定倒可有一条生路。再说,这姓洛的单枪匹马,身边只一个小毛卒,谅他也翻不了天。事成之后,咱们给她按上个勾结盗匪的罪名,即便有人查起此事,咱们上下一打点,难道他们还能跟钱过不去?或说回来,就是查出了什么,上头还有国公爷给顶着天呢!”   梁中元一听说的有理,点了点头道:“你可有计划了?”   孙策士笑道:“老爷只管交给我就是。白天动手耳目多,咱们晚上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一窝端了。”   说着,三人又计议了一番,孙策士和另一个策士起身出去打点人手去了。   这一边,朱元将洛丽霞的口信带给司徒雅后,就到县衙档案室去查刘宝玖的背景来历。可是那管档案室的是个头眼昏花的老头子,一时忘记了将刘宝玖的案卷放在了何处。朱元没法子只得陪着找,可那里卷宗繁多,直花了半日功夫才将刘宝玖的卷宗找到了。   朱元也没顾得上瞧一眼,便拿着卷宗来找洛丽霞。   那时洛丽霞正在县衙大厅写给朝廷的奏章,刚写完叫人送出去,朱元就冒冒失失的进来了。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洛丽霞说着溜了一眼朱元手中的案卷。   “还没呢!那老头子糊里糊涂的将卷宗放错了地方,害得我陪着找了半日。我怕你着急,也没顾得上看,就拿来了。”朱元一面坐下,一面将卷宗拿给洛丽霞瞧。   洛丽霞展开卷宗仔细翻看了一回,但上面并没有她想找的东西。上面除了刘宝玖生卒年月,再就是为官的一些情况,陈词滥调的无一可取。   朱元见洛丽霞脸色不对,待她放下卷宗,忙问可有什么发现。洛丽霞摇头不禁叹了口气。   “山阳关于失踪人口的告示贴出去了吗?”停了半晌,洛丽霞问道。   “一早就贴出去了。不过,直到现在也没个回音。莫不是,那鬼不是本地人?”   洛丽霞沉吟道:“有这个可能。我想那假扮刘宝玖之人不是他身前的好友,就是极为熟悉他的人。只可惜苏万友死咬着不说,不然我们也不会白费这许多力气了。”   朱元没吱声,默默地喝着茶。突然他眼前一亮,急忙抬头道:“小姐,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说。”   “说!”   “你想,王县令被杀那天,他的贴身仆役阿三就神秘失踪了。之后,我们既没找到活人也没发现尸体,莫不是那鬼就是阿三也未可知。”   朱元一语提醒了洛丽霞,她即刻唤来县衙的老衙役询问阿三的近情况。据那老衙役说,阿三三年前来县衙里做事,不是本地人,也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只是他做事勤恳,县衙那时正缺少人手这才将他留下了。   “你是说,阿三是在刘县令和王县令来之前就已经在县衙里做事了?”洛丽霞问他。   “大人,正是如此!”老衙役回道。   “那他和已故刘县令的关系如何?”   “阿三做事勤快,眼活的很,常常咱们还没想到的事他就先想到了。所以,刘老爷很喜欢他,两人关系一直不错。老朽就曾多次看见两人一起喝酒谈天呢!可后来刘老爷死后,阿三整个人就变了,整日阴沉着一张脸,也不搭理我们。我们还奇怪呢?后来一想,想来是刘老爷死的太惨,阿三受刺激了。”老衙役絮絮叨叨道。   原来如此!洛丽霞点了点头,摆手让那老衙役下去了。朱元见他走远,说道:“想来阿三跟刘县令关系真是不错,要不然也不这样了。”   转眼天已经黑透了,梁府上下灯火通明,孙策士站在台阶上点齐了人手,又嘱咐了几句话,这才让人去后堂请梁中元。   不一会儿,梁中元在几个贴身扈从的簇拥下来到了场院之中。他站在高阶之上,威风凛凛的打量了一下立于场院中的打手,见他们个个身穿锁子甲,腰胯大长刀,横眉倒竖,倒还真有几分官军之气,不禁心头大喜。   “今夜尔等要诛杀的乃是私通盗寇之人,此人此刻就藏身于县衙之中,里面还有不少同党。这伙人都是群凶极恶之辈,只要尔等到时奋勇杀敌,将来表了朝廷,你们就是大功一件,说不得将来就封侯拜相了。可听明白了?”梁中元朗声道。   “听明白了!杀!杀!”说着,众人齐声喧哗起来。   梁中元看着点了点头,对侧立一旁的孙策士摆了摆手。孙策士会意喊了一声出发,众人便点了火把浩浩荡荡的往正门来。守在门边的小厮一早就等着了,此刻见一行人朝这边奔来,急忙将大门打开,陪着站在一旁。那些人看也不看他一眼,一蜂窝出了大门。可他们刚出了门,就听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话落一彪军士突然从暗处哄了出来,一时间只听喊杀四起。那些打手还未反应过来,四五十名军士已经抢攻了上去。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打手们急忙掣出长刀抵挡来人。但这些人中虽有以前在军中服过役的旧军官,但到底是一帮乌合之众,怎能跟训练有素的军人相比?故而,还没一顿饭的功夫,军士们已经将其杀的杀,擒的擒,还顺便将藏在一旁的孙策士给揪了出来。   孙策士从未见过这等气势,又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吓得软做一团,直跪在官兵面前求饶。那为首的军官鄙夷的踢了他一脚,让他带着进梁府捉梁中元。孙策士哪敢不答应,急忙窜起来在前面带路。   那府门前一喧闹开,看门的小厮就飞跑着报到了梁中元那里。家人们听说官兵来捉人都劝梁中元赶紧从后门走。梁中元不是傻子,孙策士他们刚出门就遇上了官军,想来这些人已然一早就埋伏下了,他又如何能逃得了?再说,他好不容易挣下的家业,也不愿就此丢了。因而他将家人都赶回房里去,自己带了几个护院坐在厅中等着。   果然过了一会儿,那彪军官便在孙策士的导引下攻了进来。梁中元面无惧色的盯着那一彪军官,问他们为何私闯民宅,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你残杀朝廷命官,还敢谈王法?给我擒了此贼!”为首军官冷冷喝道。   命令一下,立即有三五人上去要抓梁中元。可梁中元身高力大,十分勇猛,只抬了抬手便将那几人打翻在地。军官见状叫大家一起都上,梁中元左冲右突,即便在几十人的合围之中也是敏捷异常,将那彪军士打的七零八落。   军官们吃了亏,一时间都不敢再度逼近,只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围着。梁中元根本不将这几十个人放在眼中,大喝一声,冲散了人丛,迈步就往院外走。众人见状急忙追了上去,但梁中元走得快,很快就将他们甩在了身后。   梁中元出了庭院直奔大门,轰的一声打烂门板,就要夺路而走。但他还未走几步就瞧见不远处似乎站着一个人。他借着月光一瞧,见对面之人一袭白衣,眉目俊朗,正悠然的挥着折扇,再瞧那神情像是在等人。   “小子!你是何人?在这里干什么?”梁中元大声喝问道。   来人微微一笑,转过脸朗声道:“来捉你的人。”   “哈哈。。。”梁中元仰天长笑,“就凭你?连那些军官都不是老子的对手,就你个瘦皮猴似的的小子也敢在老爷面前叫嚣?识相的给我立刻滚开,老子还要找那姓洛的算账呢,没工夫跟你闲扯。”   来人也不生气,淡淡一笑道:“听说梁大老爷天生神力,在下早想试试了?请吧!”   梁中元见此人如此不识抬举,大喝一声,挥拳就往上打。来人见他来时甚急,一转身避过,随即呼的一下挥出折扇,恰好打在了梁中元的曲池穴上。梁中元又痛又麻,心中怒极,也不再手下留情,招招都往来人要害打去。梁中元力量深厚,出招狠猛,来人不敢小觑,使出看家本领小心应付起来。   如此斗了一盏茶的功夫,军官们也追来了,见两人正激斗也不敢过分逼近,只护在来人身旁准备随时添手。梁中元越打越精神,变招迅速,来人见不可久战,一跃而起打他顶门。这一下迅捷之至,梁中元大吃一惊,赶忙闪避。但来人一脚已经提出正中头顶,梁中元直觉两眼一黑,再睁眼时已经被一彪军人用铁链子锁了。   “司徒公子没受伤吧?”为首军官让人将梁中元带走,忙赶上前问道。   “没事,只是点皮肉伤!”说着瞧了瞧手臂上的淤青,说罢又吩咐道:“你们将梁中元带到县衙去,顺便留下几个人守着。洛大人那里人手少,我怕她应付不来。”   那军官应了一声,带人走了。司徒雅见他们走后,也往庄子去了。   第二日,渭河边人声鼎沸,闹哄哄的,朱元此时正带着几个渔夫在沿河大牢刘宝玖的尸体。虽刘宝玖已被弃尸有一年之久,但洛丽霞还是决定试试。毕竟,没有找到尸体,她心中总是不能安然。   “小姐,有了!有了!”   洛丽霞正跟司徒雅站在岸边焦急的望着,忽然朱元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   “快拉上来!”洛丽霞冲他喊道。   朱元支了一声,叫渔人将网收上来,可这边还未拉上网来,那边的渔人又喊道:“大人,这边也有一一具尸首。”朱元急忙叫也拉上来。   两具遗体,一具肉身已经被鱼虾吃了,只剩一堆白骨,另一具看着好像被抛下的时日浅,从穿着依稀还可辨出身份。洛丽霞叫了仵作和县里的老衙役来帮着辨认尸体。   老衙役从穿着一眼就认出了那具还未腐坏的是阿三,但另一具白骨就认不得了。洛丽霞点点头,让人将湿婆押过来。   原来在司徒雅他们捉梁中元之时,洛丽霞也派朱元带着衙役将湿婆等一干犯案婆子捉了来,朱元此次不但抄了湿婆的院子,还搜出了她自己调制的致幻□□。据湿婆交代,两任县令正是因为服用了次要才两眼模糊,进而产生了幻觉,以为自己见到了鬼。此外,用了此药半个时辰之内不能喝水,否则那要就会在体内生成毒素要了人的性命。   朱元将那药拿在手里骂道:“好狠心的婆子,竟想出这么毒的法子。说!你还害过谁?”   湿婆吓得连连告饶,说自己除了帮着梁中元他们害了两人县令之外,还杀了阿三。   “求大人饶命!老身再不敢了!”湿婆哀求道。   “呸!你这个害人精,哪还有下次!”朱元一脚将其踢翻在地,厉声道:“你就等着杀头吧!带走!”   说罢,两个衙役上来将湿婆押回了县衙,朱元将鬼庙封了,连那一干婢女仆妇都带往县衙问罪。但山阳新任县令还未到,洛丽霞不便治罪,便就关在牢中,想着等新人来了再做处置。   这日洛丽霞要打捞刘宝玖的尸体,因湿婆是当事人就将其一便带了过来。   “湿婆,你倒是认认,这堆白骨究竟是不是刘大人?”朱元指着地下的白骨道。   湿婆战战兢兢的近前瞧了一眼,又慌忙掩住了脸面,回道:“应该就是刘大人。喝了我那药的人,毒性都会侵入脊骨。”说着背过头随便指了一指,又道:“那脊骨末尾处有红斑就应该没错。”   众人依她所言都往脊骨末端看去,果见那里有淡淡的红斑。看毕,洛丽霞命人将尸首抬回去好生安葬,自己则跟朱元和司徒雅回了庄子。   回去的路上,朱元感叹道:“想不到名闻山阳的大巫竟会干出杀人害命的勾当!”   司徒雅笑道:“金钱贪婪腐蚀人心,任你再如何躲避也逃不过这黄金的枷锁啊!”   洛丽霞听他二人一唱一和,笑着点头道:“这话很是!”说着,三人已来到了鬼庙。   只瞧鬼庙门上贴着封条,门庭冷落,再不是往日香火鼎盛之时的景况。三人互相叹息了一回,这才转身走远了。。。。。。    ☆、第五十五章   武威刺史府邸被狼群袭击的消息就像瘟疫一样传遍了整个凉州。当公差们赶到刺史府的时候,那景象着实让人三天三夜吞不下饭。   全府上下的男女老少都横七竖八的倒在血泊中,他们个个脸色苍白无血,眼睛暴突,死死的瞪着走近身边的每一个人。有经验的公差不无感叹的说,这些人都是在即将吓死的那一瞬间被咬死的。   可为什么狼群没有吃了这些尸体呢?它们夜里突然袭击这里的目的不就是吃人吗?有人提出了这样的疑问。但没有人能回答的上来,当然也没有人在乎,毕竟在那些死者的脖子上确实是发现了猛兽撕咬过的痕迹。   尸体被官府草草的焚烧了,焚烧那天全武威的人都来观看,仿佛那是一场盛大的欢宴,尽管有些诡异。苍白的尸体在火红的烈焰中变的扭曲、变形,到后来空气中除了一堆焚烧死尸的气味之外,还留下的就只是一堆焦烟。   在场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男女老少的尸体变成一堆焦炭,心中除了烦腻,好像再也找不出别的感觉。焚烧结束后,人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了,走的时候他们脸上既没有烦腻也没有忧伤,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可魔鬼的诅咒还是降临到了那日每一个看过这诡秘场面的人身上。仿佛只过了一夜,人们的身上开始长出紫斑,那紫斑先是豆粒般大小,像一点朱砂落在了人们的胳膊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版块越来越大,最后长成了如拳头大小的深紫色斑。   人们惊恐极了,都纷纷传说这是魔鬼的诅咒。魔鬼驱使狼群残杀了刺史一家,现在又要开始残害武威的百姓了。   有能力的人听到这些可怕的传言,再也呆不下去了,他们粗粗打点一下自己的行装,趁着夜色浓重悄悄的走了。而那些留下来的人则整日承受着紫斑带来的痛苦。因为那紫斑不是一个,而是会在一日之间窜遍全身,最后全身会溃烂流脓,直到那人死去。   洛丽霞他们来凉州途径武威的时候,这个昔日通往西域的最繁华的市镇已经被隔离起来了。城门口又重兵把守,既不许行人靠近一步,也不许里面的人出来。   “想不到这里的瘟疫如此严重!”洛丽霞和朱元远远的看着口罩白布的官兵在城楼上来回巡防,不禁感叹道。   “小姐,我们还是快走吧!”朱元又望了一眼武威城,喃喃道:“本来还指着在这里歇歇脚,如今看来还是到张掖再说吧。”   “张掖还有多远?”洛丽霞转身望了望一望无际的戈壁,问道。   朱元告诉她,最快也得一日的路程。如今已是傍晚时分了,看来今晚估计得在这茫茫戈壁中歇脚了。   洛丽霞点了点头,催动骏马和朱元继续朝西飞驰而去。   不知不觉间,夜幕已沉沉的落下了,戈壁滩上黑茫茫一片在一座废弃的城墙地下,一堆篝火在熊熊燃烧。篝火的红焰将两个瘦长的人影印在对面的土墙上,那两个人影静静的坐在火旁,手托着下巴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过了半晌,其中一个声音问道:“小姐,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说话的是朱元。   洛丽霞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显是对他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感到有些惊讶。朱元也没等回答,自顾自又继续道:“如果没鬼的话,那些大月氏的使者究竟去了哪儿呢?”   朱元说完话,继续低头摆弄火堆,此时火上正烤着一只从长安带过来的羊腿。   朱元的问题正是洛丽霞百思不解之处。半个月前,大月氏过派往大唐的使团队伍在经过凉州的一座山谷时,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事关两国的和平安定,凉州节度使即刻派兵前去寻找。可过了两日这队不下二十人的官兵也不见了。   他们究竟都去了哪里?难道因为山谷狭窄遇上了突厥的埋伏不成?于是,凉州节度使哥舒朗亲自带人前去查看,但到那里一瞧,连个人影也没找到,也没发现附近有搏斗过的痕迹。不下百人的使团神秘消失,难道真的有了鬼不曾?哥舒朗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他立即将自己发现的情况上奏给了朝廷。   消息一传到长安,朝廷非常重视,但考虑到此事事关两国名誉,不宜太过张扬。故而,朝廷下旨让哥朗名义上全权查办此事,可暗地里却秘密下旨派洛丽霞前来辅助哥舒朗将此事查清。   圣旨下达时,洛丽霞还在山阳悠闲的休假。可朝廷催的很急,洛丽霞他们也来不及收拾什么东西,连夜便出发了。一路上晓行夜宿,走了将近半个月才到达了武威,可这也是最快的速度了。   沙漠的夜空好像格外的低,洛丽霞抬头望了望星光,仿佛觉得自己触手就能抓到。这时,羊肉的香味带着夜风飘进了她的鼻子,这让她略感疲惫的身体一下子有了力气。   两人吃了晚饭,便都歪在火堆旁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沙漠中突然刮起了风,空气冷冷的,似乎还夹着一丝危险的气息。洛丽霞猛的坐直了身子,屏息竖耳像是发现了什么动静。可那风实在太大了,洛丽霞听了半天,耳边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动静。或许是自己听错了?洛丽霞转头瞧瞧歪在一边睡得正香的朱元,这才又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眸。   狂风仍旧呼呼的灌进耳朵,洛丽霞紧了紧身上的毯子,迷迷糊糊的睡熟了。可是还未过许久,她却突然醒了过来。此时,风已经渐渐的止住了,篝火也快熄灭了,四周黑的让人心发慌。她睁开眼眸四处打量了一下,忽然遇上了一双在黑暗中冒着绿光的亮斑。那亮斑如同两个灯笼一样正在悄悄的向他们移动。   渐渐的,那黑暗中的绿光越来越多,到后来整个矮墙周围都是这种绿光。洛丽霞虽未见过狼群,但此刻也已知道这些绿光是什么了。她悄悄抽出挂在腰间的长刀,抬头推了推朱元。   朱元睡得正香,突然感觉有人推自己。他眯着眼怔怔的瞧了瞧洛丽霞,脸上满是疑惑。   “快拔刀!”洛丽霞轻声喝道。   朱元一时间没明白过来,但他刚想问原因,就看到了四周那闪着无数绿光的黑影正在火速向他二人靠近。朱元暗地里叫了一声倒霉,没想到他和洛丽霞运气竟这般‘好’,一出门就碰上了狼群。他慢慢的直起身子,缓缓抽出佩刀,屏息凝视着那群绿色的黑影,脸上露出坚毅的、想要与之决一死战的表情。   “小姐待会儿我跟它们拼杀,你趁着空挡赶紧骑马走!”朱元轻轻移到洛丽霞身前悄声道。   洛丽霞转身跟他背靠背站着,只说了一句“要死一起死!”。   朱元还想说些什么,可这时那黑影已经慢慢靠了过来,跟着只听领头狼对着阴暗的长空嚎叫了一声,其他狼如同得了圣旨一般,纷纷应和起来。   洛丽霞不解的望了朱元一眼,好似在询问它们究竟想做什么?朱元没回声,此时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这群狼的身上。他曾听山里的老猎人讲过,这是狼群进攻的前兆。   果然,叫声刚歇,有四五只狼便毫无征兆的冲他二人闪电般扑来。朱元手起刀落,瞬息便砍倒了两个。另一边洛丽霞也砍伤了一只狼的小腿。   那只受伤的狼痛苦的嚎叫着,似是在哀嚎,又像是请求同伴的支援。一波未平,一波又来,很快又有几匹狼纵身扑了过来,其他狼则静守一旁伺机而动。   朱元见来者不善,挥刀横砍,只听噗噗,当下已有两三只狼毙在了沙地上。诸狼见朱元厉害,一时也不敢强攻,都退在一旁窥伺着。朱元见状不再坐以待毙,而是大喝一声迎了上去,一时间只听到处传来狼的哀嚎声,再看朱元时他灰色的衣衫上早已浸满了鲜血。洛丽霞也顾不上分他身上究竟是狼血还是自己的血,还是两种都有。因为她猛一回头间,竟发现他们两人背后也有几只狼攻来。   原来那狼群见朱元勇猛已然改变了战术,先派出几只狼引诱朱元,但却暗地里分出一小队狼以洛丽霞为目标。   洛丽霞大惊,挥刀砍倒几只狼后,见身后狼竟比先前还要多,不禁高声叫了一声朱元。可朱元此时也被群狼围着,显然已经分身乏术了。   群狼见洛丽霞孤立无援,便渐渐胆子大了些,跟着只听狼群中又传出一声嚎叫,五六匹狼闪电般冲洛丽霞扑了上来。洛丽霞砍了这个顾不上那个,只听呲的一声脆响,洛丽霞胳膊给撕下了一块布,连皮肉也咬下了一点。   洛丽霞赶紧横刀护着自己,但她心下明白如果朱元再不来,自己可能真会被吃了。在看看朱元哪里,他虽还像先前那般勇猛,但腿上身上也被撕开了几道口子。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看来两人都要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洛丽霞心下踟蹰,一时想不出对策。一瞥眼间,她突然瞄到了眼前尚未熄灭的篝火。她猛然想起以前在书上看过,野兽都是怕火的。   她假意蹲下身子,装作受伤的样子,想引那几只狼过来。但狼本性谨慎,见她这个样子,反倒不敢过于逼近,只慢慢的移动着身子。如此大概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瞧那狼走的差不多了,洛丽霞猛的抓起一把土向群狼抛去。   狼群唬了一跳,纷纷往后退去。就在这功夫间,洛丽霞扑到火堆旁吹亮了火折子点燃了火堆,又顺手拿起了两只树枝,朝又重新攻来的狼群晃动。狼本就怕火,见状都不敢逼近,反倒停在了原地。   洛丽霞也不管它们,赶紧跑到朱元身边用火将围着的狼赶开,朱元得了火把一面驱赶狼群,一面让洛丽霞赶紧去找马匹,等找到了再回来接他。   洛丽霞见朱元暂时无危险,便奔到狂野中吹哨找自己和朱元因受了惊吓而不知踪影的坐骑。哨声刚落,很快前方暮色中得得的跑来了两匹枣红马。洛丽霞干净利落的跨上其中一匹,又拉了另一匹,赶回了朱元所在的土墙。   “朱元!快上马!”洛丽霞见朱元还在趋逼狼群,扯着嗓子喊道。   朱元应了一声,转身一脚踢翻脚边的火堆,趁着火星飞溅狼群之时奔到了洛丽霞处飞身上了马。   只听远处一阵马儿响亮高亢的嘶鸣声划破寂静的大漠,两个瘦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第五十六章   黑灯瞎火、毛毛躁躁的赶路难免会失了准头,等天大亮后,洛朱二人才发觉他们慌乱间已不知赶到了哪条道上。举目远眺只觉满目荒凉,回首间竟连一棵像样的绿树都不曾见到。   两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齐声叹了口气。本来要不了一日就可到达张掖,可瞧目前的光景,只要能捡回一条小命就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朱元有气无力的往水壶里瞄了一眼,还剩不到一半。看来今日要是找不到人家恐怕就此要在荒漠中了此残生了。他摇了摇水壶舍不得喝,转手递给了洛丽霞。洛丽霞抿了一小口,又从旁递给他让他也润润嘴,毕竟已经跑了一夜,饶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朱元看小姐如此关切自己,心下感动,但他估摸着自己还能撑两三个时辰,不等到最困窘的时候,这水是断不能喝的。故而,他只是略微沾了沾唇,便扣上了塞子。   “这会儿也不知什么时辰了?不知前面有没有人家给咱们歇歇脚。”洛丽霞手搭凉棚目眺远方,喃喃道。   朱元骑马跃上旁边的一个小山丘,举目望了望,但看到的景象跟目前没什么两样,便回身冲洛丽霞道:“小姐!咱们不如趁着马还有些力气再往前走走,兴许能走出这不毛之地也未可知。”   洛丽霞点头催动坐骑跟着朱元继续向西而去。   日头渐渐升高,洛丽霞和朱元已经走了有半日的路,估摸着差不多是晌午了,两人的马已经饿得走不动道了。两人没法子只得继续往前走。可沙漠中的正午是日头最毒的时刻,别说是人了,即便是植被都已给高温烤死了。   洛丽霞和朱元耷拉着脑袋,精神萎靡不振,腹内空空,似乎只要一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小姐,你再喝点水润润吧!”朱元将水袋递给洛丽霞有气无力的说。   洛丽霞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嘴唇已经干脱了皮,心中不忍硬将水袋塞给朱元,让他先喝。水袋里的存水已经只剩一小截,朱元执意不肯,从在沙漠中迷路开始,他就决定要保全小姐,自己牺牲了。   洛丽霞见他如此先生了气,硬要他喝,朱元被逼的没法子,只好喝了一小口,但觉得喝了跟没喝也没什么差别。两人在一棵枯树下歇了一会儿,这才又拉着马匹继续赶路。   可上天似乎并未垂怜这两个旅人,而是想出了更加恶毒的法子去折磨二人。   他们好不容易熬过了烈日炎炎的正午,等到半下午的时候,沙漠中才有了一丝凉风。但那时候他们俩的马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蹄子一歪,赫然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朱元和洛丽霞面面相觑,两人心中似乎都被什么撞了一下,但劳累和饥饿已经将他们耗得无暇对其他的生物表达深切的同情。他们长叹一声,提起马背上少得可怜的袋子继续绝望的往前走。   风渐渐大了,不一会儿天地一片昏黄,黄沙噗噗的向两人极速扑来,堵得两人快要连气都呼不出来了。朱元勉强睁开眼睛望了望前方,只瞧不知何时,浑如巨柱般的龙卷风夹着黄沙已经飞速向他们这边卷来。   朱元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景象,他来不及想什么,第一反应就是拉起洛丽霞慌忙朝相反的方向狂奔,希望能找个避风的地方。可茫茫荒野,哪里来避风的所在?再说,人怎么能斗得过强大而神秘的自然呢?   霎时间,朱元和洛丽霞只觉得脚下一轻,再睁眼时他们已被一股超强的力量攫住,并被蛮横的抛了起来。他们紧紧拉着手,想要凭借彼此的力量再度回到地面。但一切都是臆想,很快风沙钻入了两人的五窍之内,他们只觉得一阵憋闷,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天地间的浑浊渐渐褪去,等沙漠中的天空再次变得澄清之时,洛丽霞才有了意识。她睁开眼怔怔的望着四周,四面黄土堆积,似是一片盐碱地。她空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身心的疲惫似乎让她暂时失去了对外界的感受。   这时耳边传来朱元的哼哼声,洛丽霞眼珠子闪了闪,这才赶紧起身去看倒在一旁的朱元。只瞧朱元虚弱的躺在地上,脸色干黄,口里只喊着“水!水!”洛丽霞赶紧摸了摸腰间,却摸了个空,她这时才想起来水袋在两人被风卷起的时候早就掉了。   她轻轻的扶起朱元,不住的唤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撑住。但朱元已经没有了意识,即便能说话,说的也是胡话。洛丽霞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异常。她知道如此下去不是办法,非得赶紧找到水源或者人家才行。   举目一望,她见旁边有出土丘,便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再抬首间,她瞧见远处似乎有一片绿林透出。那里会有人住吗?洛丽霞心头徒然升起了希望。她七倒八歪的跑下土丘,将朱元架在自己街上,跌跌撞撞的往那绿林掩映出走。   在土丘之上瞧,那绿林似乎就近在眼前,可真当人往那里走,却非常远。洛丽霞架着朱元,走走歇歇,足足走了一顿饭的功夫才进了林子。   林中枝叶虽长的不像长安那样遮天蔽日的,但身处其间也觉得很是凉快。走到现在,洛丽霞已经是精疲力竭了,她不得不暂时将朱元放下,坐下好一顿喘气。洛丽霞自认一向精力过人,可这次的凉州之行着实将她快整垮了。   坐了也不知多久,再抬头间发现日影已西斜,原来是自己太累竟靠在树上睡着了。她起来整了整精神,又夹着朱元往深处走。   林子不深,不过走了一盏茶功夫,便瞧见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石头砌成的庄园。说是庄园,其实更像是一个城堡之类的建筑,建筑风格也非中原气象,看着有点大食风的风味,院中的门楼都是圆拱形,窗子很小,看着让人觉得暗沉沉的。   这里会有人住吗?洛丽霞瞧见那庄子门墙斑驳颓废,好似没有什么人烟的样子。但现在天色已晚,朱元又发着烧,少不得要在此处胡乱歇歇。洛丽霞鼓了一口气,上前敲了敲门。   “有人在吗?”洛丽霞喊道。   很快,里面就应了一声,跟着只听那门咯吱一响,一个高鼻深目,头发卷曲的胡人出现在了门口。洛丽霞一瞧主人竟是个胡人,不觉心下踌躇,她可不会讲胡语啊。   那胡人见来人是个姑娘又瞧她还扶着个病人,急忙说道:“他是生病了吗?快进来吧!”   此人竟会说汉话,洛丽霞顿时心头一松,告诉那胡人说自己和同伴是去张掖投奔亲戚的,不想半路遇到了沙暴,醒来就来到了此处。可因为连日的缺水,她的同伴生了病,这才不得不叨扰主人家。   “无事!无事!请进来就是!”那胡人一边帮洛丽霞扶朱元,一边说道。   洛丽霞道了谢,跟在胡人身后进了这场院中。这里的屋柱都是巨石打造,看着古朴粗陋,建筑有几分向阿拉伯的风格,粗犷中透着秀美,雕刻虽不甚精巧,但也别有易趣。胡人将他们领进一个石厅,又给朱元喂了些盐水,朱元这才渐渐清醒过来。   洛丽霞见这里里里外外似乎只有这一个胡人再搭理,不禁问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吗?怎么不见其他人?”   那胡人笑道:“我和哥哥同住,只是他一早去附近的商镇办事去了,所以还未回来。”   接下来,那胡人告诉洛丽霞说,他自己叫米尔,祖先是突厥人,后来避乱迁居此地,算起来已有百年之久。父母已经去世,现在家中只有他自己和哥哥米勒,还有一个老仆人,不过那老仆年纪大了,这几日生了病,故而这里里外外就只他一人照料。   听完米尔的讲述,洛丽霞点头笑道:“怪不得米尔先生汉话说的这样好,原来是久居中原之故。”   “是啊,米尔先生,你的汉话说的甚至比我们中原人还好呢。”朱元身体本来就好,刚才有喝了些盐水补充了体力,故而休息了片刻便生龙活虎起来。   三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上自西域风情,下至中原风俗,那米尔甚至比洛丽霞他们还知道的详细。朱元一问才知道,原来这米尔自幼喜欢游历,弱冠之年已经将天下奇景游了个遍,且又仰慕中原文化,那经史百家也是相熟的。   三人聊的正高兴,忽然庄园门轰的一声开了,洛丽霞和朱元一惊,纷纷转头望向院中。   米尔起身笑道:“二位不必惊慌,像是我哥哥米勒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只瞧一个跟米尔有几分相似,同样高鼻深目的高大胡人走了进来。。。。。。    ☆、第五十七章   来人正是米尔的胞兄米勒,虽然他见到两位客人后同样礼貌热情,但不知为什么,洛丽霞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邪恶之气。她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就是觉得米勒一出现,本来就冷清的厅堂里更冷清了、阴郁了几分。这会是错觉吗?她一时还无法回答。   夜晚,荒漠中的气候骤然降低了不少。为了迎接原来的客人,米氏兄弟特意在厅中摆了一个火盆,洛丽霞和朱元都是第一次这件被称为火盆的东西,因为它与中原所用的大相近庭。那是一个全身呈方形,底部个撑着四只高脚的容器,器身还雕刻着诡异的夜叉图案。如果让朱元来形容的话,他更愿意将其称为铜鼎,可它却不是铜器,而是一件不折不扣的铁器。   米氏兄弟看着这两个好奇的外地人,脸上一直挂着耐人寻味的笑容。炉火燃起不久,丰盛的晚餐也摆上了长方形的大桌。洛丽霞仔细看了看摆在眼前的食物,发现很多是生食,调味料也只是一碟子酱油而已。   洛丽霞他们食不惯生食,特别是在看到肉上面还挂着血红的血液后,他们两人的胃口便急剧下降。但两人碍于面子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挑了手边的烤饼胡乱吃了些。   这是一家奇怪的人,当洛丽霞晚间躺在石床上时不禁这样想道。他们看起来是平常人,可却又嗜血的癖好。洛丽霞刚才亲眼目睹了他们撕裂生肉送进口中的样子,那样子如同一只猛兽见到猎物一般生猛,甚至有一瞬间洛丽霞怀疑自己看到了他们发红的双眼。   想到此处,她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回想起了武威太守府被狼群突袭之事。那会是狼群吗?为什么她觉得那会是比狼还残忍的生物呢?想着想着,她渐渐的有了几分睡意。她起身吹灭了灯烛,回到了床上。   可她刚要入睡时就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是谁?”她低声问道,声音里多了几分戒备。   “是我,朱元!”朱元同样压着嗓子回道。   洛丽霞打开了门,很快见到一脸惊恐的朱元出现在门口。   “出什么事了?”洛丽霞惊讶的望了朱元一眼。   朱元抬起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又疑神疑鬼的往外探了探头,见院中一切正常,便转身插上了门。   “小姐,这里的两兄弟恐怕不是人!”朱元盯着洛丽霞突然说道。   “你说什么?”洛丽霞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怔了一怔。   朱元没有让洛丽霞再点蜡烛,他说这样反而可能会更安全些。   洛丽霞疑惑的望着朱元,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朱元踌躇了一瞬,这才将自己刚才的所见所闻告诉了洛丽霞。   “我夜里喝了太多的水,刚睡下便不得不起来找茅房。可在这院里转了一圈儿也没找到。我远远瞧着主人家的房间似乎还亮着灯,便向问问他们。可谁曾想,我见了鬼了。。。”朱元眉毛瞪了瞪,眼中满是惊恐。   他说自己正要上前敲门,听见一阵石头滑动的声音。那声音很古怪,朱元心下咯噔一下,觉得主人房间里可能有密室之类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可能不好打扰,打算离开。可他还未走出一步,就听那门板动了动,他怕见到主人家尴尬,便闪身躲在了一棵树后。   天色阴阴的,他看不清从房中出来的究竟是米勒还是米尔,只瞧他披着怪异的斗篷,遮着大半张脸像后院去了。朱元一时好奇心起,便悄悄的跟了上去。   只瞧那黑影走到后院的柴房便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来四下打量了一番,见无人,这才放心的拉开房门钻了进去。朱元见他进去,也猫着腰挨着到了墙根底下。   屋中很暗,没有一丝亮光,但朱元还是能看到里面放着两具大石棺。那石棺通身透着几分惨白,在月光下让人看着心惊肉跳的。黑影搬动了石棺下的机关,只听砰的一声,那棺盖滑到了一旁。黑影看了看石棺里的东西,嘴上划过一个诡异阴森的笑容。   朱元稍稍抬了抬身子,以便看得更真切。可当里面的东西呈现在他眼前之时,他却觉得触目惊心,仿佛这辈子都不再快乐了。   那时一具脸部腐坏的尸首,穿着铠甲,直挺挺的躺在石棺里。黑影见到这具尸体后,眼中流露出贪婪的神色。他摸了摸嘴唇,很快便俯身道腐尸上。   朱元正赶奇怪,可当他听到大口咀嚼东西的声音后,就再也没有疑问了。他看着黑影带着血液的嘴唇,只觉得一阵恶心,差一点把今晚吃的食物吐出来。   朱元事后不得不承认,这诡异血腥的一幕确实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因为每在此处待一刻,他就觉得自己昔日对食物的渴望在一点点的消失。他摒住呼吸,连滚带爬的回到了前院,同时意识到他们再也不能呆在这里了。因为这里住的不是人,而是嗜血狂魔,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朱元满脸凄苦的讲完了自己的遭遇,洛丽霞只静静的听着,没有丝毫的反应。   “小姐,我们还是走吧!这两个人肯定就是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不然怎会生吃人的遗体呢?”朱元说着话,感到胃里又是一阵排山倒海。   洛丽霞仿佛没听见他说了什么,末了终于抬头问道:“你说死尸穿着铠甲,是吗?军官?”   朱元咬紧牙关,直摇头,他不愿再提起刚才的事情。洛丽霞神秘的瞧了他一眼,转身从床上拿来袍子穿好,跟着说道:“咱们去瞧瞧如何?”   “瞧什么?”朱元问道,同时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柴房那具尸体!”洛丽霞轻描淡写的说。   月影西坠,冷风透过纷乱的枝桠钻入人们单薄的衣衫。朱元低头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脚趾,不愿再抬头看一看哪怕是后院那个方向。但洛丽霞似乎并未体会到朱元此刻的心情,她蹑着月光的白影走在朱元前面,无惊无惧,像是要去赴一个在平常不过的晚宴一样。   此时,院子里已经漆黑了许久,即便是刚才透出灯光的屋子,此刻也已隐没在黑暗中。洛丽霞转头看了朱元一眼,毅然决然的跨进了柴房之中。   柴房中跟朱元讲的一样,除了角落里为数不多的甘草堆外,当地摆着两口巨大的石棺。只是此刻石棺已然盖上,空气里还残留淡淡的腐臭味。   洛丽霞弯腰开始在石棺底部摸索,摸了半日终于找到了一个圆形的转钮。她刚要转动机括,朱元突然叫了一声。   “小姐,你。。。你真要看?”   洛丽霞点了点头,也没再去看他,咔嚓一声扭动了机括。很快,带着强烈血腥味的石棺划开了,朱元瞧见里面腐尸的头颅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残缺不全的身体。   洛丽霞用袖子捂住鼻子,又让朱元吹亮火折子。朱元避着头将火折子递给洛丽霞,一边也抬手捂住了嘴,因为他觉得胃里升起一阵酸沫,似乎下一刻就要呕出东西来了。   洛丽霞将火光对准腐尸,仔细瞧了瞧尸体身上的铠甲。那是一副只有锁子甲,钢铁打造,护心镜闪闪发亮,上面似乎还印有纹路。   “朱元!你过来瞧瞧这副战甲,是不是军中所用?”洛丽霞头也不抬的唤道。   朱元哼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挪了过来。他快速的往石棺里瞥了一眼,又宠信避过了头。   “怎么样?”洛丽霞在等他回答。   “是。。。应该是西域驻军所穿的战甲。”朱元口气十分肯定的说。   “你可看清了?”洛丽霞不放心的溜了他一眼追问道。   “嗯。。。”朱元拼命点点头,“小姐瞧那护心镜上的斜纹了吗?那可是哥舒家族的族徽。哥舒家族乃鲜卑王族,他们家族的人在前隋时就是个个勇将,那斜纹正是代表雄鹰,是勇猛的意思。听说,少数部族之人崇拜老鹰,死了也不下葬,而是放在草原上供猛禽啄食,只有这样灵魂才能投生人间,完成未完的心愿。为了能得到永生,他们都把雄鹰当作图腾崇拜,并作为自己的族徽。”   “想不到,你懂的还不少嘛!”洛丽霞瞧他慌张的那个样子,砰的一声合上了石棺。   朱元听见石棺闭合时发出碰撞的声音,这才睁开了眼睛,苦着连说:“小姐,你就别打趣我了。那还不是常听李公子咧咧积在脑子里的吗?”   提起李玄清洛丽霞微微一笑,这事李玄清确实能干出来。他这人平日里除了嗜好作诗之外,也喜欢搜奇掘怪,还特意在家门口设了茶棚,只要是过路人都可坐着讨茶喝,但前提是讲一个奇异的故事。这哥舒家族的事情想必也是这么来的吧,洛丽霞笑着想道。   说着话,洛丽霞又打开了另一具石棺,可里面竟是空的。朱元见里面再没有令人倒胃口的死尸,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看着窗外已经微微投进白光,天马上就要大亮了。洛丽霞和朱元悄悄出了柴房,蹑手蹑脚的回到了房间。   路上朱元问她可有什么打算?   洛丽霞嘴角诡异的弯了弯,说道:“今晚让你看一出好戏。”   朱元愣怔了一下,觉得头都大了,他这才明白,原来一直以来,自家小姐的口味竟这般重。 ☆、第五十八章   朱元一直觉得那晚他见到了米尔骨头里闪出的磷光,绿幽幽的,仿佛是从坟墓里的死尸身体内来的。而他行走的时候也活像一个刚从墓地里爬出来的鬼魂,轻飘飘的,随着浮动沉闷的空气不规则的起伏着。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洛丽霞,似乎想跟她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此时,看着那披着黑斗篷的米尔飘向后院,朱元仿佛又闻到了腐尸溃烂的味道。   “准备好了吗?”洛丽霞异常平静的声音从冷空中穿了过来。   朱元点点头,但胃里正在波浪翻滚。   这时,后院里传来吱呀一声轻响,那个令人胆寒的黑影很快消失了踪影。洛丽霞没有丝毫的迟疑,她甚至没有回头看朱元一眼,就这样迅捷的奔进了那扇乌黑的木门里。   屋中仍旧散发出尸体腐坏的恶臭,与前一天不同的是,这种气味此刻还带上了潮湿的味道,仿佛什么东西正在快速发酵。   屋中之人听见有人突然闯入,那份惊恐自是不言而喻的。他回头盯着来人,目光呆滞,神情疲惫,甚至于让人觉得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几乎只是瞬间的事情,那眼中冒出了红光,它们死死的盯着对面不速之客,眼中除了厌恶更多的是愤恨。   正在两人无声的对质之时,洛丽霞身后响起了一声惊叫。他们同时回头,见朱元正伏在地上吐的死去活来,还一手指着那让他呕吐的罪魁祸首。洛丽霞转头往那东西瞧去,借着惨白的月光,他看到米尔手里的那条胳膊上竟然蠕动着粉红色的尸虫。这一下,洛丽霞也给惊得目瞪口呆,但她没有呕吐,而是选择将米尔手中的残肢打掉,并将其制服。   米尔怨毒的瞪着这两个闯入者,湿红的嘴唇上还不断的往下滴着红色的液体。接着,他口里发出了一阵怒嚎,那声音瞬间响彻屋宇,砸向无边的狂野。那是一种魔鬼的声音,朱元事后告诉洛丽霞说。   这怒嚎很容易便引来了米勒,米勒看弟弟被洛丽霞和朱元一左一右的押着,旁边的地上还抛着那只断臂,他什么都明白了。他没说什么,只是一个人默默地来到了石厅,身后跟着洛丽霞、朱元还有他已经失了心智的兄弟。   “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了。但能不能请求你们千万不要跟外人说这件事,不然我们米氏家族就此毁了。”米勒痛心疾首的说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洛丽霞看了一眼身边帮着身子,全身颤抖的米尔,不解道。   米勒告诉他们,米氏家族本来人丁兴旺,可到了他们这一代却只剩下了他们两兄弟。父母在世时,一直希望他们能重振米氏的辉煌。可是,就在三年前米尔得了怪病,整日吃不下一点东西,即便是勉强吃了也会吐出来,人也变得面黄肌瘦,到后来只剩皮包骨了。米勒见此情状十分着急,到处求医问药希望能将病治愈。可大夫都查不出什么病症,后来米尔突然间有了食欲,但他不再吃熟食,而是喜欢食用带血的生肉。   “当时我虽疑惑,但想到他能吃饭了,暂时性命无忧也就不在意了。”米勒叹了口说,“谁想,渐渐的他竟食起院里的活禽来了,但不吃肉也是直接将血饮干就丢到一边。下人告诉我时,我开始以为他是中了邪,还特意请来了法师驱邪,但仍旧无用。”   “那米尔先生开始食死尸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朱元插嘴道。   “正是几个月前!”米勒说,“那时米尔已经好几个月不饮血了,我一度以为他已经没事了。可一天夜里,我经过他房门之时却发现门开着,里面却没人。我当时很奇怪,但也没怎么在意。但同样的情况一连发生了多晚,这让我不得不留心起来。于是,我就夜里开始暗暗守在他房门口,想看看他究竟在干什么。谁曾想,他竟然半夜去了坟地,还将墓地刨开挖死尸吃。我当时又惊又怕,但还是上前阻止了他。他当时也是这副摸样,眼神阴狠,仿佛不是他自己一样。我与他一顿扭打,费了好些力气才将其拖回家,可天亮后,我再问他,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明白了!”洛丽霞沉吟着说,而后又问道:“那那具穿铠甲的死尸是哪里来的呢?”   “那是十天前由一匹马拖来的尸体。由于附近的尸骸快被米尔吃光了,我怕他出去惹事就暂且将那尸体留了下来,想着兴许能用得上。”米勒说。   洛丽霞点头道:“那匹马还在吗?”   “在,在!就在马厩里呢!”说着米勒起身带着洛丽霞和朱元去了马厩。   那是一匹大宛马,浑身洁白如雪,神威凛凛,一瞧就知道是良种马。洛丽霞摸了摸那马,问道:“他们来的时候,身上还有其他东西吗?”   米勒摇头说没有,不过这马跑来之时,他在马蹄铁上发现了绿色的淤泥,那泥看着像是沼泽一带才有的东西。但离此地最远的沼泽在千里之外,兴许这马就是从那里来的也未可知。   “能让我们瞧瞧那马蹄铁吗?”洛丽霞又问。   米勒从槽子下面摸出了两个半月形的铁环交给了洛丽霞。洛丽霞将马蹄铁收了,这才和朱元回房安歇。   隔天,洛朱二人告别了米氏兄弟,乘着米勒送的两匹好马离开了这座诡异的石堡。   路上,朱元问洛丽霞对米勒讲述的这难以置信的事怎么看?   洛丽霞笑道:“这世上本就有诸多难解之事,我们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至于其他又何必在意呢?”   朱元思忖了半天洛丽霞话中的意味,又问道:“你说,那米尔是不是真的被鬼俯身了?要知道一个正常人是不可能吃尸体的呀。”   洛丽霞摸了摸下巴,斟酌道:“我想那可能是一种疾病。至于是什么病,只怕就只能留给后人去解答了。”   朱元蹙了蹙眉,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除了这个似乎也再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了。他生性开朗,故而只是闷了一会儿,很快便高兴起来。过后,又和洛丽霞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渐渐去的远了。   有了米勒的指引,洛丽霞他们只用了半日的路程便到了张掖。到了张掖,他们也没来得及歇歇脚便径直奔向了哥舒朗的驻军行辕。那行辕前门卫森严,有两个横眉冷目,魁梧彪悍的兵士把守着。   二人下了马,朱元将帖子交给了其中一个兵士。很快,那个兵士便出来说哥舒将军有请,但他除了说话比先前有礼之外,还是毫不客气的将朱元他们挨个搜了身。见他们身上没带什么武器这才将他二人放了进去。   他们一路由导引官领着,耳边还不时回响着从东边校场上传来的雷鼓声。导引官见两人都惊讶的转回头往校场瞧,便笑着介绍说,这是哥舒将军在跟士兵们摔跤呢。   洛丽霞和朱元顺着导引官所指的方向,果然见一个人才壮硕,上身只穿着单衫的军官正在跟一个士兵角力。只是那军官侧着脸,洛丽霞他们看不清他的长相。   忽然,只听扑通一声,跟着传来众将士的轰然喝彩声。他三人再望时,只见那军官已将自己的对手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此时他正伸手他那兵呢。   导引官见二人看得入神,小声咳嗽了一声,洛丽霞和朱元这才回过神来随着导引官来到了哥舒朗的大帐之中。他们刚走下,帐外就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跟着一个剑眉虎目,神气爽朗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大帐门口。   导引官忙向前行礼,并对洛朱二人介绍说,这位就是哥舒朗,哥舒将军。三人见过礼,哥舒朗细细打量了一下洛丽霞,眼神中不免透出讶然之色。   他虽常年身在边陲,但也听过京城第一女捕的名号。只不过,在他的想象中,洛丽霞也是一个身形健壮,行事彪悍的女子,却怎么也没想到来人竟是一个看着柔弱、清丽的弱女子。   “二位远道而来,一路上还顺利吗?”哥舒朗一面请两人吃茶,一面笑问道。   洛丽霞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直奔了主题。   “将军前去查找大月氏的使者,可有什么意外发现吗?”   哥舒朗皱了皱眉,告诉他,自己已然将那山谷附近翻了个遍,但什么也没发现。   洛丽霞点了点头,将从米勒那里得来的马蹄铁拿给哥舒朗,问他认不认识这件东西。   哥舒朗左右端详了那铁环一眼,惊讶的问洛丽霞这是从哪找到的?并告诉洛丽霞这件东西确实是他军中之物。   洛丽霞没答话,而是让士兵将米勒送的那匹白马牵来。哥舒朗这下更是惊讶不已,因为这正是那日他派去寻找大月氏失踪使团时,他手下校尉所乘的马。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哥舒朗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于是,洛丽霞便将自己和朱元过去两天里经历的一切告诉了他。   “原来如此。”哥舒朗沉吟着点了点头,“若依姑娘所言,那死尸正是我哥舒家的人。我们家族一直以猎鹰作为家徽,故而男子一生下来便在左臂纹有一只猎鹰的图案,你瞧!”说着,他挽起自己的手臂让洛丽霞他们瞧。   那是一只将欲展翅高飞的青色雄鹰,嘴里还叼着一只大蛇,眼神锐利狠辣,看着让人不禁心惊胆战。   洛丽霞看后点点头,说道:“由此可以判断,派出前往寻找大月氏使团的那队人马应该已经遇害了。据米家人说,他们发现这匹马时,马蹄铁上似有忤逆的痕迹。你知道那山谷附近可有这样一处去处?”   哥舒朗低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道:“离这里那山谷不远正有一处沼泽,只是这不可能啊?”   “什么不可能?”洛丽霞追问道。   哥舒朗告诉她,那座沼泽人称死亡沼泽,隐在一处芦苇当中,凡事不小心陷进去的人没有活着回来的,因为当地人将其称作死亡沼泽。   洛丽霞沉吟着摸了摸下巴,抬头道:“将军要是方便的话,在下倒想去哪里瞧瞧。”   哥舒朗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第五十九章   凉州的秋天似乎比别的地方来的更早些,此时只不过刚到九月,这里已然是层林尽染,一派萧索的景象了。   洛丽霞他们从军营出发,赶了小半个时辰的路便来到了一片齐腰高的芦苇荡前。哥舒朗指着眼前这在寒风中不断摇曳的白茫茫的一片,告诉洛丽霞再往后就是那死亡沼泽了。   洛丽霞只淡然的点了点头,脸上既没有兴奋也不见忧虑,就这么默默地注视着那片传说中的死亡之地。哥舒朗问她要不要先叫两个士兵过去瞧瞧,然后他们再过去。可洛丽霞断然拒绝了这个要求,她非得亲自看看这个让她百思不解的地方不可。   哥舒朗没再说什么,便让一个熟识此地的手下带路,领着洛丽霞他们穿越这片芦苇荡向沼泽地进发。   此前这里刚下过一场雨,芦苇周围的泥土又湿又粘,常常是一只脚陷进泥里还来不及拔出,另一只便又陷了进去。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一行人只好一个拉着一个,这才勉勉强强的穿过了这片高密的芦苇荡。   穿过厚密的芦苇荡后,众人都已经是满脸的油汗了,更有几个人背上都湿透了,洛丽霞便是其中一个,她只觉得自己两腿酸软,仿佛快连抬脚的力气也没了。但她是个要强的人,虽自己累的要命,但众人都在奋力前行,自己怎好提出这种没出息的要求呢?她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艰难的跋涉。   不过,她的倔强还是给哥舒朗看出来了。哥舒朗他们常年行军打仗惯了,别说是这种泥泞不堪的路,即便是深山绝壁他们也照样如履平地。可洛丽霞只是一个女子,走这种路确实对她的体力是个挑战。   考虑到穿过芦苇荡到沼泽地还有一段路要走,哥舒朗便找了个借口,下令原地休息一会儿。   休息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后,一行人又开始继续往前走。这回身边没了芦苇荡,行走要方便的多,因而不一会儿便来到了这片神秘的沼泽边缘。   沼泽边缘长着茂密的树丛,树枝纷乱披拂,在寒风中更增了几分萧索和诡异。再往前便是那褐绿色的冒着白泡的泥沼,泥沼旁边到处是死亡兽类的尸骨,那些尸骨随意的堆放在树丛里,伴着腐坏的枝叶发出一股股刺鼻的恶臭。   洛丽霞定定观察了一会儿周围的情状,便不顾众人的阻止分开挡路的树丛朝泥沼方向而去。哥舒朗和朱元紧随其后,再往后是随行的几十名士兵。   洛丽霞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期间还不时弯下腰查看地上的泥迹,众人见她如此也都放小了脚步,深怕破坏地上的任何痕迹。最终大概快到了泥沼时,洛丽霞在地上发现了一片模糊的,像是马蹄铁踏下的泥迹。她急忙转身让哥舒朗将先前的那块拿出来对照,这一对之下,众人脸上无不出现讶然之色,只瞧那块模糊的痕迹跟马蹄铁前半部的图案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哥舒朗惊讶盯着洛丽霞。   洛丽霞所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这里的情况跟她事先预想的差不多,看来很有可能那对人马最后是出现在这里的。洛丽霞让兵士们小心检查沼泽附近,连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要放过。众人得了领都仔细产看起来。   “姑娘觉得宁校尉最后是在这里失踪的?”哥舒朗问洛丽霞。   “很有可能。”洛丽霞猜测道,“依将军所说,这片沼泽里那使团失踪的山谷不远,所以我想宁校尉他们很可能在还未赶到那里就已经失踪了。”   哥舒朗点头赞同,待还想说些什么,这时不远处有几个士兵叫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哥舒朗问道。   一个士兵过来禀告说,在那片最密的草丛之中发现了一个带血的头盔,说着带着两人来到了发现头盔的那片区域。洛丽霞蹲下身子,细细查看附近的草丛,她发现头盔周围的草叶之上似乎还留有点点斑痕,而那斑痕此时已是深褐色的了,而那正是血滴在上面造成的。   “他们已经遇害了!”洛丽霞起身指着面前的泥沼说,“此处就是宁校尉他们的葬身之地。”   哥舒朗虽对此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听到时还是忍不住诧异。他不明白,究竟是谁这么残忍杀了宁校尉他们?竟然还将尸首沉入了这死亡沼泽之中?而这一切有做的如此的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看来应该是个有组织的杀手集团做的,或许就是突厥人?   洛丽霞跟哥舒朗有同样的困惑,那么多的人被杀,现场竟然没有留下丝毫印迹,凶手做事之严密的确令人刮目相看。但更让她奇怪的是,宁校尉他们是怎么来到这片沼泽的?如果是被人围攻,那他们完全可以掉头往回逃,为何偏偏自己选了一条不归路呢?还是,这支队伍里面出了什么问题?洛丽霞觉得自己此刻如同走入一个盘根错节的迷宫中,怎么也找不到出路,只能在原地无望的徘徊。   士兵们又在沼泽附近搜查了一遍见没什么发现,一行人这才带着无尽的失望回到了凉州城中。   洛丽霞他们回到军营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哥舒朗手下的一个兵士就过来说,外面有一个人自称李玄清的人要来见洛丽霞。洛丽霞和朱元听了大吃一惊,急忙让带进来。   很快,李玄清悠闲自得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将军大帐之中,洛丽霞向哥舒朗介绍李玄清,不想他们竟然认识。   原来,李玄清为了创作诗歌一直乐于在各地采风,那哥舒朗虽不会作诗却极爱书法,他的字写得苍劲挺拔极有风骨,深得文人墨客的喜爱。故而,凡事在凉州的诗会,大家都爱邀请他到场,为的就是求一幅墨宝。在一次为李玄清的接风宴上,哥舒朗也在邀请之列。李玄清酒后诗兴渐高,不假思索就随口作了一首七律,而且将此诗留下翰墨的正是哥舒朗。   “如此说来,清哥和哥舒将军是老相识了。”洛丽霞笑道。   “那可不嘛!”李玄清手摇折扇,说道:“霞妹,你不知。这凉州有两宝,一是六月的瓜果,二嘛就是哥舒将军的墨宝了。”   哥舒朗没想到李玄清竟会这般夸赞自己,面上不觉有些尴尬。   朱元听李玄清信口胡掰不禁暗笑,这李公子不去编书简直屈才,竟将瓜果和墨宝相提并论,有才,太有才了!   洛丽霞见哥舒朗神色尴尬,急忙岔开了话题。她问李玄清怎么会到凉州来。李玄清笑嘻嘻的告诉她,自己是来采风的,因为洛阳中秋要举办诗会,他想来几首边塞诗助助兴。朱元溜了李玄清一眼,小声在洛丽霞耳边道:“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该不会是追小姐来得吧!”   洛丽霞狠狠的瞪了朱元一眼,吓得他赶紧闭了嘴。   四人正说着话,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哥舒朗还未说话,早有手下卫兵进来说,柳校尉带人打猎归来了,还猎了几头肉质肥嫩的大狼,今晚大家伙都有狼肉吃了。   哥舒朗一听大为高兴,即可让传下令去,将狼剥净了,今晚就架起篝火,大家伙好好乐一乐。卫兵一听大喜,急忙出去传令去了。屋中之人除了哥舒朗之外,都没吃过狼肉,但朱元和洛丽霞因为那日差点被狼吃了,自然对这没什么兴趣,可李玄清就不同了。他一听要烤狼肉吃,早高兴的忘乎所以了。   可众人还没高兴多久就又出了岔子。那军厨正刨开了狼的肚子要清洗,却不料竟在里面发现了一只人的手臂,那手里竟然还攥着什么东西。军厨是个老实人,见此情状早就吓了一跳,立马报给了柳校尉知道。柳校尉命人将手掰开,要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手下一个士兵费力掰开了那只手,竟从里面掉下来一枚金扳指。   柳校尉一看这手臂和扳指便觉得其中有异,急忙带着两样东西来见哥舒朗。   此时,哥舒朗正陪着李玄清他们三人喝茶,四人见柳校尉突然带来这血淋淋的东西都是一怔。   哥舒朗低头看着盘中的两样东西,问道:“怎么回事?这哪来的?”   柳校尉将如何在狼腹中发现这两样东西的经过说了一遍,又道:“想来是此臂的主人生前所戴之物,我们发现时这个金扳指在手中紧紧攥着。”   哥舒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叫人端一盆清水过来。一个士兵很快用一个铜盆捧来了水,只听叮咚一声,哥舒朗将扳指浸在了水中。待扳指上的血迹和粘液洗去后,哥舒朗拿起一瞧,一个雕有狼头的金光灿灿的扳指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是。。。是狼头扳指?”李玄清睁着一双大眼诧异道。   “狼头扳指?“洛丽霞转头有些奇怪的瞧了李玄清一眼,”清哥认识?”   李玄清还未答话,哥舒朗便点头道:“李兄所言不差,这正是突厥王族的兵符狼头扳指。”   洛丽霞听了一惊,突厥的兵符怎会出现在这里,莫非。。。?她眼睛一亮正好对上了哥舒朗的目光,只见他对她点点头,显然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狼腹中出现突厥调兵的兵符,也就是说凉州已经混入了突厥的奸细,他们正在秘密计划一场针对凉州的大阴谋。   帐子里陷入一阵沉默,众人都在静静的端详这个不祥之物。忽然,只听朱元指着那条手臂叫了一声,众人都转头问他怎么了。   “小姐。。。。那个蛇形标记!”朱元结结巴巴道。   洛丽霞俯身一瞧,立刻认出了那个十字形的青色标记。。。。。。    ☆、第六十章   洛丽霞认出了这个带着几分邪恶的标记,那正是在几个月前破获佛祖舍利被盗一案时,她在刺杀义母的杀手身上发现的。可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呢?难道上次发生在京城的骚乱也是同一帮人所为?   看着这个新的线索,洛丽霞陷入了深深的疑惑。这时,哥舒朗他们也走来看这个新的发现。不过,当哥舒朗看到这个标记之时,他也发出了跟洛丽霞同样的惊叹,因为他也见过这个蛇形标,而且他还提供了些许洛丽霞他们不知道的信息。   哥舒朗说,这个纹有蛇形标记的人都是同一个杀手组织的成员,他们这个杀手组织名叫黑蛇。这个组织专门在凉州干非法的勾当,而且很神秘,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和幕后老板,每次犯案也都不会留下什么线索,官府虽数次精心设局,但都一无所获。   “听将军所言,你曾经和黑蛇打过交道?”洛丽霞问道。   哥舒朗道:“正是!那时在下还只是节度使手下的一个缉捕校尉。那年凉州很多过路的富商被杀,刺史大人就将此事交给我和手下处理。可我们一连查了两个多月也没有抓到凶徒的任何蛛丝马迹。后来,上面催的紧,我只好自己扮成过路的富商,到处炫耀,希望对方盯上我。可一直等了七天,这些人也没有动静。就在我将要放弃之时,一天夜里,有一帮黑面杀手闯进驿站要杀人越货。好在我提前有准备,事先在房中和院中都安插了人手。但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一瞧情况不对连屋子都没进,直接撤退。我们急忙围堵,经过好一场厮杀,还损失了几个弟兄,但最终除了杀手的尸体外,没有抓住一个活口。事后,我们在杀手手臂上发现了这个蛇形标。”   “原来是这样。”洛丽霞沉吟着摸了摸下巴,又开口道:“将军怎么知道先前刺杀富商的和这黑蛇就是同一帮人呢?”   “一开始确实很难确认!”哥舒朗承认道,“但后来我们又多次设局剿杀过这个组织,甚至还发现了他们的分舵,在分舵中发现了丢失的财宝,想来是城门查的严,他们还来不及运出去。只是他们撤退迅速,我们没能一举挖出他们的头脑。”   “后来呢?”   “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个神秘的组织就销声匿迹了,直到今天再次出现。”哥舒朗说道。   “黑蛇最后一次出现是多久之前的事?”   “五年前!”   五年前?洛丽霞溜了一眼说话人,再次陷入沉思。为什么一个沉寂了将近五年的杀手集团又再次出现了呢?而且,此人还带着突厥的调兵凭证,这会和大月氏使团突然失踪一案有关吗?可那是一个上百人的使团,凶手是怎么将这么庞大的队伍一夜之间弄不见的呢?   洛丽霞思忖了片刻又抬头问哥舒朗道:“不知将军手下的校尉们一般都在何处猎狼?”   哥舒朗告诉她,一般都在凉州郊外的山坳里,那里长着密林,且山势险峻,狼群一般都在那里出没。说罢,他问洛丽霞是否有什么良策。   洛丽霞点头道:“可否请将军手下熟悉地形的校尉来,我有话要说。”   哥舒朗立即吩咐手下的校尉们进大帐议事,这中间就有那位柳校尉。洛丽霞向他们询问了凉州的地形,并希望他们即刻带人去狼群出没的地方去排查,嘱咐说一旦有可以线索立刻回来禀报。各人领了任务,都纷纷出帐整顿兵马为明日做准备去了。   晚上,帐前的空地上架起了篝火,一只烤的肥嫩的狼正在架子上散发出阵阵香味。哥舒朗今日仿佛特别高兴,一直端着酒碗跟洛丽霞他们敬酒。洛丽霞酒量不行,只喝了一口便脸色通红。哥舒朗见她这样子笑了笑,又去跟朱元、李玄清喝酒。哥舒朗是鲜卑族,酒量好,结果还未到散席,李玄清和朱元已经喝的不省人事,连一直期待的狼肉也没吃一口便被几个士兵抬回帐子里去了。   洛丽霞他们一直坐到后半夜才陆陆续续的回房安歇。   昨晚闹了一夜,隔天待洛丽霞他们出了帐子,兵营中除了几个守卫,其余兵卒早就出发了,连哥舒朗都不在营帐内。洛丽霞和朱元匆匆扒拉了两口饭,也出了军营往凉州城而来。   凉州自古是中原通往西域的要道,城中的街道上此时到处挤满穿着胡装、高鼻深目的胡商。他们或挤在驿站口卸货,或跟当地的货商七嘴八舌的交易货物,全然不管身后装货的车辆几乎占满了整条长街。   朱元看着凉州街头热闹的情景不禁咋舌道:“以前只觉得长安是大唐最繁华的地方了,想不到这个西北的边陲小城竟也能这般热闹。”   洛丽霞瞧了他一眼,笑道:“自古凉州是通往西域的重要运转站,每日来这里的商队没有上千也有上百,怎么能不繁华?”   “在这里开一家货栈或是客栈那肯定能赚大钱。”   “那你就留在这里当老板吧!明日我再给你说一门亲事,你就在这里扎根算了。”洛丽霞打趣道。   朱元脸一红,迥然道:“小姐你又来了,就爱拿我寻开心。”说罢又道:“你说柳校尉他们能找到黑蛇的老巢吗?”   “难说!”洛丽霞一边盯着前面的街面,一边随口应道。   朱元还想再说些什么,只瞧洛丽霞不知何时已经挤到前面去了,朱元急忙分开拥挤的人群跟了过去。   只听前面锣鼓喧天,原来是个路过此地的杂耍班子在表演隔空碎大石。只瞧那壮汉赤膊将一块巨石平放在胸前,只听砰的一声,旁边站着的另一个壮汉已经将那大石打了个稀巴烂。洛丽霞站着看了两眼又给了赏钱这才离开。   朱元不知小姐今日是何用意,只得小心的跟着,但街上人太多,他稍不留神竟将洛丽霞弄丢了。这回可把他吓个半死,洛丽霞虽然会些功夫,但万一遇上的歹人人数众多那不是羊入虎口吗?朱元越想越怕,撒开腿在街上到处寻找,但一直找到中午也没见洛丽霞的踪影。他怕洛丽霞已经回到了军营,急忙赶了回去,但守门的卫兵说,根本没见洛丽霞。朱元听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即刻去将军大帐寻哥舒朗,可哥舒朗直到现在还不见人影,问手下人,手下人都说去刺史府赴宴去了,恐怕下午才能回来。   朱元觉得一刻也不能耽搁,问明刺史府的路径,去马厩拉了匹马去了。   这一边,洛丽霞本来在街上和朱元闲逛,可是当她定住看杂耍之时,一瞥眼却发现有一个形迹可疑之人。她灵机一动,挤出人群拐进了另一条巷子,想证实自己的猜测。结果,那人也跟了过来。洛丽霞知道自己被跟踪了,她本想返回去找朱元,可忘了来得路径,东拐西绕的就越走越偏,后来竟然走到了死胡同。   这时,只听身后一阵轻响,她再一回头见身后跟来了五六个面貌黢黑的大汉。他们冷冷的盯着洛丽霞,眼中充满了杀气。   “你们要干什么?”洛丽霞大声质问道。   只听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冷冷道:“咱们主人想结识姑娘,所以小人们特意在此等候。”   “你家主人是谁?”洛丽霞探了探腰间的长刀,沉声问道。   那大汉阴恻恻一笑,还未答话,洛丽霞就觉身后一冷,她一怔正要拔刀向后砍去,结果脖子一麻,瞬间不省人事。   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地牢中,走廊中还不时有穿着黑袍的黑衣人走来走去,来回巡查。   她正疑惑间,这时一个面带黑罩的男人走了进来,说他们家主人要见洛丽霞。洛丽霞试着跟他搭话,但那人口风甚严,除了进来时说的话之外,再不愿多透露半个字。   穿过几条昏暗的走廊,他们来到了一间石厅之中,厅中烛火通明,一个同样蒙面的人端坐在铺有虎皮的软榻中。他身后是个石刻的十字形蛇标,那条蛇的眼眶中镶着两颗细小的红宝石,在灯光下闪着幽光,看着十分渗人。   “你就是黑蛇的首脑?”洛丽霞沉声问道。   “不错!”那人嘿嘿笑着,一双黑眸幽幽的盯着她,粗里粗气的说道:“洛大捕快,想不到我们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你想怎么样?”洛丽霞听出他用的是假音。   那人从软榻中直起身子盯了洛丽霞半晌道:“不想怎样,只是想跟姑娘做个交易。”   洛丽霞问他是何交易?   “很简单!”他竖起一只手指道,“那就是乖乖结案,不要再节外生枝,更不要插手凉州的事。”   “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就不好说了,我们这里的狼很多,而且此地人烟稀少,狼群着实饿的很呐。”说着,他又道:“不过洛姑娘是个聪明人,我给你几日考虑的时间,相信你定会做出正确的决定。”说罢摆了摆手,先前那个黑面人又将洛丽霞带回了地牢之中。   朱元赶去了刺史府,但看门人说哥舒朗半个时辰之前已经走了。朱元强压下心中的怒气,策马又赶回了军营。回去之后,他也不等人通报直接闯进去见哥舒朗,告诉哥舒朗他家小姐失踪了。   哥舒朗略微表示了一下吃惊之情,又问朱元说洛丽霞是不是去了别的地方,或是遇上了相识之人。   “不可能!”朱元断然否认道,“我家小姐除了将军之外,根本就不认识任何人。她一定是出事了,你快派人去救她。”   “听口气朱兄弟知道是谁抓走了洛姑娘?”哥舒朗问道。   朱元听了一怔,他哪会知道?但他就是认为小姐出事了,否则也不会直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哥舒朗听了顿了顿说,现在军营里的人都出去了,要找人也得等他们回来才有人手。   “我们不防再等等,说不定洛姑娘很快就会回来。”哥舒朗又道。   朱元气的火气再也忍不住了,他说要是哥舒朗不帮着找就算了,即便他一个人也能找回小姐,说着冲出帐子往外去了。   他刚从,马厩牵出马就迎面撞见了刚从外归来的李玄清。李玄清瞧他脸色不对,忙问出了什么事?朱元将洛丽霞不见以及哥舒朗故意拖延不派人寻找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李玄清。   李玄清唬了一跳,也正要进帐子里求哥舒朗火速救人,恰在此时派出巡查黑蛇的士兵陆续回来了。柳校尉下马还未来得及跟李玄清他们寒暄便径直奔入了将军大帐之中。   朱元和李玄清面面相觑,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哥舒朗身披战甲踱出了大帐,告诉朱元说现在就带他找洛丽霞去。朱元愣怔了一下,随着哥舒朗跨上战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驻军行辕往深山去了。 ☆、第六十一章   朱元满腹疑惑的跟着大队人马一路出了凉州城往西而去,欲待问明缘由,但见哥舒朗双眉紧皱,面若寒霜,猜到定是大事,且这里人多眼杂也不好细说,也就乖乖的闭了嘴。   一行人约莫赶了半个时辰的路,直到来到一片苍林前这才住了脚。这时,只瞧柳校尉拍马走到哥舒朗身边说道:“将军我们就是在此处发现了洛姑娘的金粉,但进了林子后便什么也没有了。”   朱元一听他提起洛丽霞倒是一怔,后来有听见说什么金粉之事,忙上前细问。但哥舒朗只淡淡回了句“此地不宜细说,横竖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朱元平日里是个急性子的人,虽则这两年跟在洛丽霞身边改了好些,但此次非比寻常,失踪的是可是他家小姐。再加上,他先时就呕了一肚子气,这下倒好差点就爆发了,但转念想到还是救人要紧,说不准这是小姐和哥舒朗定下的计策也未可知。故而,忍了又忍,硬生生的将满肚子的怨气压了下去。   朱元在一旁生闷气,哥舒朗对此浑然不知,他听说线索断了,隐隐有些着急。想了想叫手下牵了两条大狗出来,并将金粉的香味在那狗鼻子前嗅了嗅。那两只大狗嗅了香味,一路狂吠着跑进林子里去了。哥舒朗高喊一声“跟上!”,话落加紧坐骑紧紧跟了上去。他身后的士卒不敢怠慢都或拍马或跑步的紧随而去。一时间只瞧苍林中腾起一阵土气,再一瞧见一行人马早已深入了参天密林中。   那两只狗狂奔了一会儿,在一处只有几户人家的村子里停了下来便再也不肯动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在那儿呼呼地喘气。手下人转眼看了看哥舒朗,向他请示接下来的指令。   哥舒朗跳下马,在村子前静静的观察了一会儿,吩咐一小队士兵进里面查看一下动静,还吩咐务必要瞧瞧的,万不可惊动了里面的人。一个手下带了五六个士卒领命而去。   他们去的时候不长,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一顾一盼间五六个身穿战甲的士卒忽又出现在眼前。   哥舒朗他们都一个愣怔,忙问怎么回事?进去的士卒都说村子里根本没人,但屋门却都大敞着,像是知道他们要来故意为之。   哥舒朗他们都甚为疑惑,莫非是谁走漏了消息?但思来想去,哥舒朗还是决定进去亲自瞧瞧动静。   进去一瞧,这村子果如士卒所言,连个人影也没有,仿佛从来就是一座死村。可哥舒朗进屋里瞧了瞧,屋中全部摆设却又干净整洁,分明是有人住的样子。   怎么回事?莫不是黑蛇当真就在这里栖息,可听见大队人马往这里进发,事先逃了?哥舒朗觉得有些摸不着头绪,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此地山势偏僻,他们一路赶来连半个人也没见,怎会走漏消息呢?而且,洛丽霞就是进了这里彻底没信儿的,想来歹人定然还未走远。他即刻吩咐柳校尉带着一队兵卒彻底搜查附近的山林,又让其余人清查整个村落,看看歹人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吩咐已毕,众人领命而去,哥舒朗和朱元站在一户院落前,静等消息。   朱元这下可得了个机会,故而问哥舒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家小姐怎么留下金粉。“莫非这是你们早就商定好的?”朱元问。   哥舒朗笑了笑说,这确实是两人昨夜商议好的。   原来那晚朱元和李玄清喝醉回房后,洛丽霞一直坐着没走,仍旧和哥舒朗坐着说话。由于他二人单独坐在一堆篝火前,手里拿着酒坛,众人以为他二人是在喝酒赏月。殊不知他们是在商量第二天的对策。   洛丽霞认为,黑蛇神通广大,必定消息极其灵通,更说不准,他们内部就有他们的内应。所以,为了避免明日围捕的计划被泄,她决定引蛇出洞,以自己为诱饵查到黑蛇真正的老巢。   但哥舒朗并不同意她的想法,他觉得这个法子太过冒险。洛丽霞虽也是身经百战的,但毕竟只是个弱女子,再说此次的对手又是黑蛇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杀人集团,这期间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岂不是白白送命?   可洛丽霞坚持自己的想法,她认为只有自己出马,黑蛇才不会疑心,再说现在那枚狼头扳指在他们手中,如果事情真的如自己猜想的那样,他们是想整个拿下凉州,那么黑蛇的首脑就舍不下这枚扳指。现在只要他们死咬定这枚扳指不放,黑蛇就不敢冒然杀她。   “不行!这事太过冒险,在下万不能让一个女子前去以身犯险。”哥舒朗虽听她说的有理,但仍旧不松口。他一直以来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从来认为血战沙场,保家卫国乃是男儿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岂能让一个女子前去冒险而自己却什么也不做呢?   洛丽霞知他看不起女人,心中也是一股激愤。她从不认为女儿不如男儿,男女生来平等,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好,还在乎什么男人女人之别,简直是迂腐之至。如果不是案子迫在眉睫,她倒真想与其辩一辩,问问他从谢道韫到花木兰哪个不是巾帼不让须眉,偏偏他就看不起女人?   但想归想,她还是坚持这是最正确的做法。见他还在犹豫,洛丽霞索性激他道:“莫非将军是对自己没信心?认为连我一个小女子也救不回来?”   哥舒朗一听,脸憋得紫涨道:“怎会如此!量他小小黑蛇能奈我何?”   洛丽霞笑道:“这就是了。眼看凉州陷入危局,目前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不是?所以,将军暂且抛开我的身份,权且试一试又有何妨?”   哥舒朗听她说的句句在理,知道也辩不过她,只得答应了。眼看月影西坠,两人又商量好了诱敌之策,这才各自回房。   第二日天刚微亮,哥舒朗就叫人放出风去,说洛丽霞已经知道了狼头扳指的秘密,很快便会有所动作,更会借此机会捣了黑蛇的老巢。吩咐完毕,他自己则假装赴太守府的酒宴,实则暗自窥伺敌方的动静。   而洛丽霞也按事前商量好的对策,带着朱元故意出现在凉州街头,待发现歹人后将随身携带的金粉包敞开。那些歹人劫持了她,一路将其带到黑蛇总坛,却不知他们的行踪都被那小小的金粉给暴露了。   听哥舒朗说完,朱元这才恍然,连连赞叹说确实是好计谋,可随后便又陷入了深深的忧思:“我现在比较担心我家小姐,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哥舒朗同样忧虑道:“这正是我担心的。洛姑娘一个弱女子,去的又是那样一个地方,确实祸福难料。眼下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快些找出黑蛇的总坛所在地,想来还来得及救出洛姑娘。”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得东边的一排矮房中传来一阵惨叫。两人一惊,急忙赶了过去。只瞧屋里横七竖八的倒着插满箭头的士兵的尸首,血贱了满地,死状极其惨烈。   哥舒朗见状马上明白了什么,急忙让手下传下令去,不许擅自挪动房子里的任何东西。说罢,他和朱元进了房中查看士卒所中之箭是由何处所发。   两人在屋中转了一圈,但却一无所获。那些箭镞就像是凭空发出来的,完全不受机括之类的机关控制。哥舒朗蹙了蹙眉头,让士卒将尸体搬到院中,牵一只狗进来。   剩下的士兵将尸体搬出后,刚才负责寻路的狗又出现了。哥舒朗让它继续闻嗅,看能否再次闻到金粉的味道。只瞧那狗东闻闻,西嗅嗅,最后停在一面墙边怎么拉也不肯走了,气得训狗的军官踢了它两脚。   哥舒朗见那狗行为有异,让训狗官将狗牵出去,转身走近那面墙,想瞧瞧此处到底有何古怪。他从上到下细细的看了那面墙,末了在墙根处似乎发现了些许金灿灿的颗粒。他伸手点了些放在嘴里尝了尝,瞬间了然,看来此处就是洛丽霞最后现身之处。   为了安全起见,他让朱元和身后的随从都退出门外去。但众人担心他的安慰说什么也不肯,最后他没法子,只得下了命令,众人这才悒悒而退,纷纷站在门口,悬着心。但朱元仍旧定定的站在哥舒朗身边,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洛丽霞,哪里还有功夫关心自己的死不死。哥舒朗见拗不过他,只得作罢。   只瞧哥舒朗将一耳伏在墙上,屈这两指不断的敲击着,一直走到这面感觉有些回音的地方这才停住。   “怎么样?是这里吗?”朱元见他停下,早急的冒了火。   哥舒朗没说话,只听哗啦一声巨响,哥舒朗竟将那面墙整个拍碎了,跟着只听轰的一声,靠墙的桌子滑向一边,一个黑黢黢的方形地窖露了出来。众人惊疑间仔细一瞧,原来在那碎墙之上原有个小小的夹层,那机括正是陷在里面的。如今被哥舒朗这么一撞,那机括瞬间被触动,这才现出那个地窖来。   “那火把来!”哥舒朗蹙眉往地窖中望了一眼,朗声道。   站在门口的一个士卒消失了一会儿,很快拿了两支火把进来。哥舒朗和朱元一人一支,蹬蹬下往地窖里去了。 ☆、第六十二章   地牢漆黑潮湿,除了走廊中隐约投进的一点黄光。那缕黄光印在洛丽霞泛青的眼皮上,更显的眸子黑亮。   此时,她盘膝坐在稻草堆上,竖起耳朵静候外面的声响。从她进来到现在,她估摸着大约已有三四个时辰,也不知哥舒朗他们发现自己留的线索没有。如果已经发现,可为何直到现在,外面还没有一点动静?莫不是敌人太过狡猾已然抹去了金粉?想到此处,洛丽霞觉得身下的稻草像是长了刺,根根都在戳她的心,搅的她片刻不得安宁。   她直了直身子,尽量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因为她感觉外面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只要自己哪怕是稍微显出焦躁的样子,都会被那人看穿。   时间在一刻刻的流逝,洛丽霞脑子里也在一遍遍的数着什么。   忽然,过道里脚步杂沓起来,跟着更大的哄吵声啄入了洛丽霞的耳膜。她打了一个激灵,眼眸也变的更加寒亮。   这时,几个晃动的黑影印在了地牢里,洛丽霞抬头一瞧,见两三个黑衣人开门走了进来。他们冷眼扫了洛丽霞一下,不做声不言语,拽起她就往外拖。   “你们想干什么!”洛丽霞和他们撕撅着,但话刚出口,猛然间觉得脖子一寒。低头间,一柄长刀不知何时已经架在了脖颈之上。   “老实点!”旁边一人露出森白的牙齿威吓道。   话落,不再言声,用刀夹着洛丽霞往外走去。瞧这情状,洛丽霞心下明白了几分,想来定是前面出了什么事,走了几步,听见前面依稀传来兵刃交击之声。洛丽霞知道哥舒朗他们怕是已找了来。   想到此处,洛丽霞嘴角弯了弯,灵机一动,对身旁的黑袍人道:“你们没听见前面厅中的兵刃声吗?想来官军已然进来了,此时放下刀剑投降还来得及。”   “少废话!咱们就是死也要拉你垫背!”那人呼喝道,同时钳紧了洛丽霞的胳膊。   洛丽霞登时感到一股钻心的疼,她忍了忍,又道:“你们好不晓事。外面都打成那个样子啦,饶是杀了我也不过拉个垫背的,多不划算。你们首领无非是想找那枚狼头扳指,将来自己好升官发财,可却白白牺牲了你们的性命。我看不如这样,我知道那狼头扳指的去处,你们答应放了我,我带你们此刻就去找如何?这样一来,你们不但保住了命,而且升官发财,几辈子享用不尽。”   那两三个黑袍人听见她如此说,心中都动了动,互相递了个眼色。只听一人问道:“你这话当真吗?要是敢骗我们,立即将你砍成两段。”   洛丽霞道:“那是自然。如果我不知那东西的去处,你们首领又何必千辛万苦的捉我来!”   三人一听有理,又计议了一下,方说道:“好吧!我们答应事成之后放你,不过你须得先将那扳指给我们。”   “好说!”洛丽霞道,“不过,此刻官兵就在外面,咱们可出不去啊!”   一人道:“这不用你管!我们自有法子。”说着,三人押着洛丽霞往另一条岔道拐了。   洛丽霞暗暗计议了一下,以言挑之说道:“你们三个大男人,难道还怕我一个小女子不成?我如今性命在尔等手中,你们手中有刀有剑,待我不听话时砍一刀罢了,又何必这么束着我?”   三人听见有理,故而松开了洛丽霞,只拿一柄刀在背后循着。洛丽霞抬头看了看面前那条甬道,将头埋得低低的,用袖子捂住了眼,脚步却加快了。   那三人见她越走越快,只得紧紧跟着。忽然走廊中的火把噗的一声灭了,三人一惊,跟着噗噗之声不绝,剩下的火把也都灭了。霎时间,整条甬道陷入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听里面一人叫了一声,喊道:“是谁?谁用刀扎我?”跟着另一人哎呦一声,腿下一麻,整个人甩到了另一人身上,结果那人跟他一起倒了下去。   过了片刻,又听一人喊道:“妈的,是谁踩老子?”   “不好,那臭娘们儿耍阴,跑了!快追!”话落,一人从腰间吹亮了火折子,再一瞧间洛丽霞早就没影儿了。气得三人喊爹骂娘,拐腿的拐腿,捂伤口的捂伤口,都纷纷朝来路追了过去。   此时,洛丽霞正在往刚才发出兵刃之声的石厅中跑去,脸上还漾出了一圈圈笑意。原来,她虽不擅女工,但绣花针却用的极好,常常能在几丈之外将灯烛灭掉,后来这就成了她秘而不宣的绝技。但平日办案很少能用得上的,想不到今日正好用来对付几个毛贼。刚才她故意走在前头,趁人不备将飞针噗的射出,那飞针就像长着眼般瞬间便将灯烛都扑灭了。烛火一灭,她立即将袖子从眼上撤下,反身拔出靴间藏着的匕首往身后三人腿上、身上刺去。   灯光乍一黑,那三人都黑不视物,故而被洛丽霞抢先占了先机,等发现了,洛丽霞已然跑远了。   那甬道不甚弯曲,洛丽霞寻着声音,很快便赶到了石厅之中。只瞧地下或伤或死横七竖八的摆满了人,个个身上就像在血河里滚过一般,内中还不时发出惨叫之声。   洛丽霞蹙了蹙眉,一愣神间,只听朱元叫道:“小心!”她一回头,见身后一柄长刀正向自己劈头砍来。她急忙往后一闪,刀速比她快,半个身子还未撤开。她一惊,心想自己这条胳膊怕是难保了。不想,拿刀劈下的当口儿,又一柄长刀从她耳边侧过,正好戳中了那人的胸口。那人啊的一声,撞在地上死了。   “小姐,你没事吧!”朱元着急忙慌的跑过来问道。   洛丽霞兀自心有余悸,虽脸白了点,但好在没受伤。“黑蛇的首脑抓住了吗?”洛丽霞缓了口气问道。   “没有!我们从正门攻进来的,可给那首领跑了。想来这里另有门也未可知!”朱元道。   听朱元这样一说,洛丽霞登时想起了什么,说道:“快带几个人跟我走!我知道他们从哪儿走了!”   朱元赶紧招呼了几个人跟在洛丽霞身后追了出去。洛丽霞领着一行人又转回了刚才的回廊,不巧迎面正好碰上了那三个黑衣人。他们一见洛丽霞登时恨的牙痒,劈面就是一刀。朱元哪容他们撒野,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解决了这三个喽啰。   一行人一直往走廊尽头追,走了不过一刻,果然瞧见前面有一处地方隐隐透出亮光。他们跑到亮出一瞧,原来那是个山洞口,外面杂草丛生,将这洞口很好的掩盖住了。众人扒开草丛追了出去,抬头间,远远瞧见,山下的林子里有几个黑袍人正护着一个戴面罩的人向前面的山谷跑。   朱元瞥眼瞧见山侧有一条小道,喊了一声:“大家跟我来!”说着便朝小路上跑了过去。众人见说都尾随在后,跟着朱元往林子里跑。   进了林子,洛丽霞他们一路追,一路发现地下撒着不少血迹,想来定是内中有人受了伤,追着这血迹,众人来到了一处山谷之中。   这山谷细长,两面山峰高耸,山壁陡峭直立,半山腰上倒挂着几枝矮松。可就是不见了刚才那一群人的踪迹,地上的血迹也消失了。洛丽霞心中觉得不对,急忙叫一行人都停下来,不要再往前走。   “有什么不妥吗?”朱元问道。   “你不觉得这山谷太静了些吗?”洛丽霞放眼两山说道。   太静?朱元怔了怔,刚想说话,只听洛丽霞大喊:“快退。。。”可话只说一半,另一半给从山壁上投下的巨石声给淹没了。   一时间,只听山壁上轰隆之声不断,大石如同从天而降般击向洛丽霞他们。洛丽霞他们左躲右闪,但前后都给石头堵住,连退路也没了,内中还死伤了五六明军官。谷中也烟尘四起,土气侵鼻,洛丽霞他们只觉得胸中一滞,连气都差点喘不上来。可山石还在源源不断的往下滚落。   “小姐,怎么办?咱们给这帮老小子困住了!”朱元一面捂住口鼻,一面呛声道。   洛丽霞被土呛的面部肿胀,但还是勉强挤出声道:“快。。。快贴在山壁上。。。”   众人听见都纷纷横过身子紧紧贴在山壁上,但巨石阵毫不减缓,仍旧从他们头顶倾泄。再如此下去,洛丽霞知道不过半刻他们不是被砸死就是被呛死。这都怪自己太过大意,竟没想到敌人会事先埋伏在高处,洛丽霞溜了一眼身旁灰头土脸的士卒,心中无限懊悔,心想都是因为自己的失误白白的送了这些人的性命。但此时已悔之晚矣!   眼看谷中的石头越积越多,洛丽霞他们已经感到呼吸困难,更有几个人已经倒在一旁,不知死活。朱元一心回护洛丽霞,但他自己也快支持不住了,不住的大口喘气。洛丽霞此时脑子的木的,耳中虽回响着轰隆声,但只觉得眼前日渐模糊,身子轻飘飘的,好像马上就要腾空而起了。   这时,忽听得对面山上喊声大起,跟着箭如雨下,纷纷射向对面山腰中,跟着几个黑衣人的尸体抛落在朱元他们脚下。   “小姐!有人来救我们了。。。”朱元兴奋的喊道。   但此时洛丽霞觉得朱元的声音仿佛从好远的地方传来,而且断断续续的,跟着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第六十三章   当她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被人抬着走,旁边竟然是李玄清。只瞧他拧着眉头,正火急火燎的说着什么。待侧耳细听,才听出原来他是在让人快些搬开石头好让他们过去。   洛丽霞虽觉得仍旧头重脚轻,但胸中已然朗畅了不少,叫了声“清哥!”   李玄清回头一瞧见洛丽霞醒了,连声叫谢天谢地,又说:“霞妹你可醒了,刚才你晕过去我都快叫你吓死了。好些了吗?”   洛丽霞点点头,问他黑蛇的首领捉住了吗?他怎么在这里?李玄清还未回答,朱元赶来说:“小姐都这样了,还管什么黑蛇白蛇?趁早歇着吧!”   洛丽霞听他如此说,也不再追问,一路让人抬上马回到了凉州城。   洛丽霞回去歇息了大半日,放觉得没事了。但李玄清和朱元怕洛丽霞还有什么后遗症,紧张的不行,又是请大夫,又是拿药煎药,直闹到天黑方渐渐安静下来。这中间,哥舒朗来看过她一次,要洛丽霞不必担心黑蛇的事,好好休息,他自会处理。说罢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走了。   洛丽霞心中一直放着黑蛇的事,想休息也不得安宁,瞧瞧天色还早,便要起来去见哥舒朗。朱元和李玄清忙劝住,都说她想知道什么只问他们便好了,不必亲自去,身子要紧。洛丽霞被这两个大惊小怪的人拘着,只得坐下来,问他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朱元告诉她道:“今日还多亏了李公子就咱们,否则咱们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洛丽霞瞧了瞧李玄清,忙问怎么回事。   原来,哥舒朗、朱元他们去后,李玄清一直放心不下。于是,他便去找凉州刺史希望他给自己些人马好去帮忙。凉州刺史碍于李玄清是皇亲的身份,又想着黑蛇凶残,怕哥舒朗他们应付不来,便即刻调了一百名弓箭手、刀斧手跟着李玄清去了。   那李玄清虽是个文弱书生,但却腹有良谋。他赶去的路上正好遇见了刚搜擦完附近的柳校尉,柳校尉将他们发现密道的事说了。李玄清一听,也不急着往里面去了。他让柳校尉他们下去助阵,自己则带了兵丁爬上附近的高山看形势。他看了看村子的位置,料想这地下总坛之中肯定另有密道出口,又瞧见林子那边有一山谷,心想贼人必定从那谷中退走。因而领了一干人赶往那山谷的高耸之处,想要截住敌人去路。   不想那山势甚陡,他们爬了好些时候才上去,一上去正赶上洛丽霞他们被困住。李玄清瞧见形势不好,急忙让弓箭手放箭,这才就回了洛丽霞他们的性命。   洛丽霞听罢笑道:“想不到清哥除了作诗还会打仗,看来今后对付突厥之事就要靠你了。”   李玄清听她夸自己,脸上顿时晕出了光彩,谦虚道:“那可使不得。要不是担心你,我才懒得管。”   洛丽霞无奈搔了搔耳朵,朱元则在一旁笑疯了。   第二日,洛丽霞刚起床,朱元就进来说要跟哥舒朗他们去挖尸体去。   “什么尸体?”洛丽霞惊问道。   朱元告诉她,那黑蛇的首领已经招了,是他们杀了大月氏使团的一百来人,此刻都埋在总坛附近的那片林子里呢。洛丽霞一听也要跟着去,但朱元见她脸色温温的,劝她休息,还说这么惨烈的场面还是不去的好。这时,李玄清正好亲自送药过来,听见此话也忙赶来劝她。洛丽霞给他们缠不过,只得作罢。   朱元他们去了约莫两个时辰,等回来时已经是午饭时间了。那时洛丽霞正和李玄清下棋,听见院中的战马声,连棋也顾不得下了,赶忙迎了出来。   哥舒朗下了马,告诉她尸体已经全部发现,确实是大月氏派来大唐的使节。   “和你想的一样,他们使团中出现了内奸。在凉州驿馆中歇息之时,所有人的饭菜里都被下了药。但那药本无害,只有配合着一种无色香之后才会发作。”哥舒朗说。   “也就是说,他们走到山谷之时恰好毒发?”洛丽霞问道。   哥舒朗点头:“没错!黑蛇事先在谷口焚烧了那种香,故而使团一道那里便毒发了,之后就被他们就近埋在了树林之中,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说罢叹道:“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心思,何其歹毒!”   洛丽霞道:“如此说来,咱们即刻便可派使者拿着那狼头扳指往突厥见他们的可汗去了。”   “我也是如此想。与此同时,咱们还得大兵压境,我倒要瞧瞧,这突厥可汗还有何话说?”哥舒朗捏紧拳头狠狠道。   洛丽霞点头,随着哥舒朗进了行辕大帐之中。   两日后,大唐派使者将狼头扳指带往了突厥,与此同时哥舒朗也带兵压往突厥边地。突厥可汗见了狼头扳指已然哑口无言,后又听见大唐派出十万精兵逼到了边境,即刻就可捣了他王庭大帐。他甚至此事事态严重,不管朝中主战派的呼和声,急忙派出使者和大唐议和,又送了许多礼物,这才将这场战事平息。   朝阳初升,大漠刚从沉睡中醒来,却又整个沉入了一片光海中。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跟着逆光中出现了三个人影,洛丽霞、李玄清还有朱元。   洛丽霞见远处红光漫天笑道:“人都说,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此乃人间美景,想不到这大漠日出也这般美。”   李玄清应声道:“那是自然,边塞风光那可是多次出现在诗人笔下。你想诗人是干吗的?还不就是专门赏美景的吗?它要不美,我们也不会写她了。哎,对了,我这几日还作了几首诗呢!要不你们听听?”说罢便开始高声吟唱他那几首酸诗。   朱元自从那日见了米尔吃死尸胃里就一直难受,前几日又跟着哥舒朗看了大月氏那一百多人的腐尸,脆弱的胃部一下子就撑不住了,回来后大吐了好几日,连饭也没好好吃。此会儿,又听李玄清又要朗诵他那几首要人命的歪诗,胃里不由得就开始翻江倒海,叫了一句“小姐快走!”拍马就和洛丽霞往前去了。   眼瞧着面前扬起一阵黄尘,李玄清纳闷道:“真有那么可怕?”说着又瞧了瞧手中的诗稿,随即高声叫道:“这不挺好的嘛!”说着,也拍马去了。   身后一阵尘土飞扬,再一瞧间,三人都已去的远了。。。。。。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